陳姐站定了身子,退後一步,道︰「沒有,顧醫生怎麼會告訴我這些?是我一個親戚肝腎方面有問題,听說了顧醫生在醫院的名號,得知顧醫生醫技高超,于是想掛她的號,誰知居然要排到差不多半年以後,這不,他知道我在這里幫忙,特地托我到顧醫生那里,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給排到前面點,我這還不知道怎麼跟顧醫生開口呢!」
駱雋暉抬了下眼眸,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夾了一片已經切好的饅頭往嘴里送,指了下對面的位置,道︰「你吃過沒?沒吃就坐下來一起!」
陳姐忙擺了下手,道︰「不用!不用!駱先生你先吃,我一會再吃就好。」說完,便快步退出了餐廳。
沒有了陳姐在旁邊絮絮叨叨,駱雋暉只覺得偌大的餐廳瞬間便安靜下來,又端起小米粥喝了口,陳姐也是來自西北的,那濃濃糯糯香氣撲鼻的小米粥,在陳姐的熬制下很有西北的特色!
清香甘冽的小米粥入喉,駱雋暉有點恍惚,仿似回到了在西北的那些少年時代。每天一大早,自己和小佷子還在睡夢中,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小米粥香,那是嫂子一大早起來為一家人熬制的,再配上幾個白白的饅頭,就著幾樣小菜,那小菜也是繁雜多樣的,有時候是清炒從山間拔回來的野菜,也有時候是一盤嫂子自己腌制的咸菜,最讓駱雋暉和小佷子激動興奮的是偶爾一次的腌雞腳和腌雞翅!
那個時候駱雋暉只有十來歲,小小的身子瘦的像那山間跳來跳去的小猴子,整個人瘦不拉幾的。每當看到那些嫂子自己親手腌制的腌雞腳、腌雞翅,總是會兩眼發光,口水直流。跟小佷子兩個人興奮得蹦來跳去,家里就像是過節一樣。也因此,每次有腌雞腳和腌雞翅,哥嫂總會把那些金黃欲滴的雞腳雞翅推在他和小佷子的面前,滿臉慈愛地看著他們把盤子里的食物消滅干淨。由于小佷子還小,吃不了多少,自然每次總是駱雋暉吃的最多。
山里的農家除了吃從山間采回來的野菜和自家地里種的蔬菜,一年也難得吃上一回葷菜,于是嫂子在自家的院子里搭了個雞棚,養了很多雞和鴨,偶爾的一次開葷,嫂子總會把雞腳和雞翅留下腌制起來,等過段時間再拿出來。所以,一只雞也就兩只腳再加上兩只翅膀,說駱雋暉吃的最多總共也就四五只。
每當雞棚里的雞發出「咯咯咯」的叫聲時,嫂子最是高興,因為她知道那是母雞又下了一個蛋,家里的收入又多了幾毛!
嫂子總是把雞蛋鴨蛋攢起來,到了縣城一月一次的趕集會那天,她就一大早起來,做好一家人的早餐,再趕幾里的山路把一個月攢起來的雞蛋拿到集市上賣。
由于是自己養的土雞蛋,嫂子又不貪心,賣得價錢又很是便宜,每每還沒到中午的時候就能把雞蛋賣完趕回家。駱雋暉中午放學回到家里總能吃上嫂子做的香噴噴的午飯,而那天也總會多一兩個平時吃不到的菜,那是嫂子趁賣雞蛋換回來的錢給家人買的。
最讓駱雋暉難忘的是那時候每天早上的一個雞蛋!那個時候,駱雋暉已經上小學了,學校在離自家較遠的另一個村莊,說是學校,也就是在一間勉強能避風遮雨的閑置屋子里擺了幾張大小不一的桌凳,再在前面豎一塊涂了墨汁的「黑板」,就是村人所謂的學校了。
嫂子是鄰村的,年輕的時候是她那村里遠近聞名的能手,山間田里的活一樣不會落下,最絕的是她的一手女紅,在她的手上所繡出來的繡品,那上面的東西總是栩栩如生,花草仿佛正散發著芬芳,那一對對戲水的鴛鴦,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帕上飛躍而下。
後來嫁給了哥哥,更是成了家里的一把手,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她都一手包攬了。只是她再也沒有做過她的女紅,困窘的家境,繁忙的家務壓得她沒有絲毫喘氣的機會。後來公婆過世,把當時不足六歲的小雋暉也攬到了自己身邊。
她大字不識幾個,卻深諳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經常地囑咐駱雋暉︰「ど娃,你一定要學好知識,等將來考上大學走出這座大山,也讓嫂子沾沾你的光,去見見外面的大世界。可別像你哥嫂一樣,一輩子除了面朝黃土背朝天便別無他法!」
為了不讓不到三歲的小佷子鬧,嫂子每天早上會在他上學的時候背著小佷子偷偷地塞給他一個還是燙手的雞蛋,讓他帶著路上吃,模著他的頭︰「ど娃,咱爸媽不在了,你哥嫂實在沒什麼好的東西能給你的,唯一有的,便是這個雞蛋給你補身子。你現在正上學,正是用腦子的時候,可耽誤不得!」
直到後來慢慢地長大,駱雋暉才漸漸地明白,漸漸地後悔,自己當時接受得那麼理所當然,完全忽略了當時的哥嫂有那麼大的勞作量,吃的卻只是加了一點野菜的大餅,才明白,他們才是更需要補身子的人呵!
「顧醫生!你回來了?」客廳里,陳姐的聲音驀地響起,讓駱雋暉猛地回神。看著碗里所剩無多的一點小米粥,拿起調羹幾口就扒拉下肚,順手從邊上的紙盒里抽了張紙巾擦拭著嘴角。
「顧醫生你吃過早餐沒?廚房還剩有我剛剛做的一點饅頭和小米粥,駱先生還在吃,要不也給你盛點?」
「饅頭?小米粥?」駱雋暉在餐廳里听見顧雅楠的聲音有點意料之中的尖銳,「陳瑞娟!你來我家也有幾年了吧?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來不會吃你們西北窮山溝的這些窮酸東西?你還說要給我盛點?你是故意惡心我還是怎地?」
駱雋暉站起身來,把手里的紙巾丟盡了牆邊的垃圾桶,听著外面的對話,邁腿往外走去。
「啊!這個••••••對不起,顧醫生,我一時給忘了!實在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陳姐的聲音很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