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梁嘯出現了。
但當所有人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卻有一個人率先接到了他的電話,那個人是——葒茗。
當時葒茗正在她兼職的公司里畫圖,但她總是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這幾天右眼皮一直突突地跳,好像是要發生什麼事。
這時,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突得震動起來。她抓過一看,手中的筆立馬扔下了。她接起來,沒等那邊開口呢就著急地說︰「梁嘯,你跑哪兒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傳來那把熟悉的嗓音︰「葒茗嗎?」
「是我!」
「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你在哪兒?」
「你公司旁邊的公園里。」
「好,你等我。」
葒茗根本沒意識到什麼,馬上掛了手機。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跑了下去。
一個花圃邊的長椅上,低頭坐著一個落寞的身影。
由于著急,葒茗沒有等電梯就從安全樓梯跑下來了,幸好只有6樓。
她有點氣喘地站在他身邊,他抬起頭來,臉上明顯消瘦了一圈,可能是一直沒有整理,下巴長出了一圈青青的胡渣,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
葒茗嚇了一跳,有點心疼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听到這句話,看到這個人,梁嘯好像壓抑了多天的情緒一下子被啟動了,他二話沒說,摟住葒茗的腰,將頭靠在上面哭了起來。
葒茗一下子被驚呆了,因為他突然而來的舉動,也因為他突然而來的哭聲。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掉一滴眼淚的,即使是那次那麼傷他之後都沒有。他在每個人印象中,從來都是陽光燦爛的大男生。他那有如暖陽的笑容,不知道迷倒過溫暖過多少女孩子的心呢。所以,看著他現在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葒茗是那麼地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怎麼辦,只好任由他摟著,任由他哭著。把手掌輕輕地放在他頭頂,給他溫暖。她知道。他可能遇到了很大的事情,他需要發泄,發泄出來就好。
雖然他們坐著的地方是屬于公園里比較偏僻的地方,但還是有一些人從這里走過。一般的故事情景都是,一個女的靠在男的懷里哭,所以看到眼前這種場景,人們不得不把眼珠子瞪得跟魚眼一般大。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孩走過的時候,孩子表情很夸張地想要叫出來,結果葒茗朝小孩比了個手勢。
「噓!」
小孩一看也把手指放在嘴邊。小聲地說︰「噓!」
後來小孩媽媽帶著孩子離開的路上一直在說︰「你這孩子這麼小就這麼色,見到美女姐姐就表現得這麼乖……」
不知道過了十分鐘還是多久。
「對不起,讓你看我出丑了。」梁嘯平靜下來,對著坐在身邊的葒茗苦澀一笑。
葒茗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容。說︰「沒事兒,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梁嘯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說︰「是,是啊。朋友。」
——在你心里,我從來都只是朋友對吧?我也是努力把你當朋友的,我努力到,就算發現你一閃而過的悲傷,都努力不去難過;我努力到,就算看見你對他刻骨銘心的感情。都努力不去刻骨銘心的難過;我努力到。就算知道你的笑容不是為我,都努力對號入座自欺欺人。我有多努力。但這些努力都在再次遇到你的下一刻,潰不成軍。
「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了嘛?你怎麼消失了這麼多天,阿姨說你去美國了,可我們根本覺得不可能。你知道麼?小奕和藍田都擔心壞了!你給他們打過電話了麼?」葒茗也來不及去注意他的情緒的微妙變化,只是很迫不及待地問。
「對不起,」梁嘯說,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消息的人。」
葒茗又是一愣,這才想到說︰「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的?」
梁嘯只是苦澀地一笑,並沒有回答她。
葒茗顯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很無關緊要,于是接著追問︰「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葒茗。」
「嗯?」
「我知道了一件很荒唐很可笑的事,簡直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
「什麼呢?」
「我……」梁嘯抬起頭來,苦笑了一下,「我,我不是我媽的兒子。」
「啊???」葒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不是我媽的兒子,我不是我媽生的,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別開玩笑了。」葒茗壓根兒不相信。
「你覺得會有人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
看著梁嘯無比認真和嚴肅的面孔,葒茗的心才咯 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葒茗搖著頭說,「我有點亂,你的意思是,阿姨不是你的親生媽媽?那,叔叔呢?不不不,這不太可能吧?你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啊?」
梁嘯嘲諷地冷笑了一下,緩緩開口說︰「你知道我這些天去哪兒了嗎?我獨自一個人去了海邊,住在一個漁家小屋里。那里沒有電,晚上的時候我就躺在小床上,看著一片漆黑的空氣發呆。耳邊只有外面海浪的吼叫聲。我在想,一定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從我懂事起我就只有一個媽媽啊,她告訴我寶寶是從母親的子宮里出來的,她告訴我孕育孩子的時候有多幸福,生孩子的時候有多痛!我睡覺前她給我講歷史故事,我生病的時候她背著我去醫院,我爸罵我的時候她永遠站在我這一邊,她那麼愛我,我那麼愛她,她怎麼可能不是我的親生媽媽?」
葒茗听著他越講越激動,有點嘶啞的嗓音,心深深淺淺地疼著。
「可是,我親眼看見那封信了,那封我的所謂「親媽」留給我爸的最後一封信!我終于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年我爸書房里都藏著那個櫃子,如果不是去幫你找書,如果不是那天我爸正好心血來潮把舊掉的鎖拿去換,那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不……不是,我想,也許也很快知道了……」
梁嘯腦海里忽然浮現那個人的身影,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清晰明朗起來。他又開始冷笑,笑得葒茗眼眶發酸。
「你知道嗎?他們告訴我,我爸媽親口告訴我的。在很多年前,我爸只是個窮木匠,那個女人家里也很窮,她比我爸小六歲,所有她嫁給我爸也是他們家里做主的。」
「我爸對她很好,在她懷了我後,我爸想讓我們過更好的生活,所以接了批有很大風險的木工活,想要博一把。可最後那個中間人拿了雇主的所有錢跑了,雇主拉走了我爸所有做好的家具,錢也沒再付,于是我爸覺得很自責,從此就老是喝酒。那個女人生下我後,就去了一家服裝店工作,每天都打扮得很妖艷,而且賺得很多,所有人都說她是去夜總會當小姐了。」
「後來,在一個雨夜,她派一個人給我爸送了一封信,說是自己已經跟一個有錢的男人去台灣了……你知道那時候我多小嗎?才6個多月啊!不是都說母親的心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心嗎?可她好狠啊,或許,從她懷我的那刻起就覺得我是不該來的吧?」
葒茗一直靜靜听著,大概也理清了整件事的脈絡。
「後來梁燦帶著我遇到了我媽媽,我媽媽的家庭條件還不錯,沒結過婚又是一個老師,開始她幫了我們很多,後來當我媽媽主動接近他的時候,梁燦一直不接受。因為他覺得自己配不起她,但我媽媽一直不放棄,甚至不惜和家里人鬧翻也要和我爸在一起。」
「梁燦被這個女人打動了,決心要做出一番事業。在我媽的幫助下,梁燦考取了家具設計師的證書,那一年他們倆結婚了,那一年我兩歲。」
「後來梁燦還去國外進修,這才成了一個有名的家居設計師。從那以後,我媽媽和梁燦沒有再要過孩子,他們說是因為太忙要不上,但我從他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並不是這樣的。」
「難怪自從去年開始,他們就一直很怪,我媽媽經常失眠,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樣了,有一次她還喝醉了,要知道她從來不喝酒的!那次她對著我說,兒子,你不要離開媽媽好嗎?媽媽不要失去你……」
梁嘯的聲音已經哽咽了,再也說不下去。靜止了一會,看到他的情緒差不多平復了,葒茗才開口試圖問︰「那你親媽媽……不,是那個女人,你知道是誰麼?」
梁嘯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一股隱隱的恨意在臉上擴散開來。就在葒茗後悔自己問這個莽撞的問題時,梁嘯握起了拳頭,說︰「或許你也認識的……」
葒茗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梁嘯冷笑了一下,說:「其實想不到很正常,因為誰都不會想到的。這件事太荒唐了,那個女人太可恥了!我告訴你,你應該听說她的名字,她叫——唐婉。」
「唐婉……唐婉……唐婉?!!!」葒茗默念著這個名字,努力在腦海里翻找,當想到的時候,她不禁驚呆了,那不是藍奕上次說起的那人?怎麼,怎麼會是這樣的?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我沒想到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女人!」
听著梁嘯口口聲聲這樣說,葒茗知道,他不會輕易原諒她了。
「那麼,你接下去要怎麼辦?」葒茗此時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回家。」梁嘯忽然堅定地望著前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