葒茗低著頭嘟囔，沒有看藍田。
她剛剛嘟囔完，一只手就伸了過來，手上的紙巾輕輕地觸上她的嘴角。葒茗嚇了一小跳，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看。
面前的藍田朝桌子這邊微微傾著身子，左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著一張紙湊在葒茗的臉頰邊，輕輕為她擦著嘴角的油污。
他的神情認真而專注，依舊冷漠的臉上卻有一種難得一見的溫柔。這種溫柔，葒茗覺得似曾相識。這是專屬于藍田的溫柔，在很多年以前，這是葒茗最為依戀的一種表情。
藍田幾乎是無意識地柔聲說︰「你看看你，這麼多年了，吃相還是像小孩子一樣。」
葒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閉上眼楮，耳畔輕輕響起多年前他常常說的一句話。每次她吃完東西，嘴邊都毫無疑問地會沾染著不少油污。這時藍田就會拿著紙巾或者干脆用手輕輕地為她擦拭去嘴角的油污，表情溫柔且認真，並總是輕輕地說︰「你的吃相怎麼不能改改呀，總是像個小孩兒似的。」
葒茗不自覺地將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這觸的震驚，讓藍田猛地警醒過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藍田已經將手上的紙巾揉進了自己的掌心里面。
他伸回手，臉上一片漠然，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事的話，我們走吧。」
兩個人走出小餐館，肩並肩沿路走，很自然地問話，很自然地答話。路邊的燈光斷斷續續地從他們的頭上傾瀉下來，風涼涼的。
「謝謝你請我吃晚飯。」葒茗笑笑說。
「不用。」
「不過你今天下班很早。」
「今天中班。每星期一天。」
「噢……」
「你找我……真沒事兒？」
「真沒有。不然，咱們倆吵一架？」
「……」
「那，打一架？」
「……你打得過嗎？」
「估計打不過……」
「……」
葒茗樂呵呵地笑起來，似乎一點都不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實在很無聊。
「小奕呢？」靜默一會兒，藍田才又開口。
「她呀，自然是和人家去約會啦。」
「那，你呢？」
「我？約會？」
「嗯。」
「別開玩笑。」葒茗听到約會這個詞就想笑，她多久沒和人約會過了？
「開玩笑？你才開玩笑。」
「什麼意思？」葒茗不明所以。
「你大小姐可是萬人迷。每天追求你的男的都可以排一個東方明珠塔。前兩天家里我的信箱里，還被人寄錯了一封表白信呢。」
這是吃醋了嗎？葒茗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語氣里也能听出些許酸酸的意味。葒茗心里不禁偷偷地一陣竊喜，心說你藍大帥哥也會有吃醋的時候？他一天收到的表白信不知道多她多少倍吧？
「你怎麼知道是表白信？」葒茗直指最核心的一點。
果然，藍田臉色微變。幸好她根本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上面寫著呀。」藍田強裝鎮定。
「上面寫著什麼？寫著表白信三個大字？」葒茗依依不饒。
「寫著什麼關我什麼事。」藍田冷冷說，然後兀自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他當然不會告訴她那封信收到的時候封口已經裂開了，他忍不住就把信拿出來瞄了兩眼……
男生總是仗著腿長走得快。所以有的女生和男生在無論是在外面逛街還是怎麼樣，只要一吵嘴，男生走快幾步，很容易就把女生拋下了。
葒茗也一不留神被他拉開了一段距離，于是急急追上去走在他的面前，雙手兜在衣服中間的一個大大的口袋里。倒著走面對著他。
「誒，你生氣啦？」葒茗盯著他笑。
藍田埋頭走著，沒有回答。
葒茗意料之中，繼續逗他︰「誒，你說到約會，你上次和別的女生約會是什麼時候你記得嗎？唔，不會追溯期短到是今天或是昨天吧？」
她的問題還是那麼無聊，藍田也才不無聊地回答。
葒茗也沒指望著他會回答。「唉，我都忘了我上次約會是哪年哪月了。不過，要是你說今晚可以當做是約會，我也不會介意。」
咳咳，她的臉皮怎麼好像越變越厚了？難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厚者厚？藍田想起他的好妹妹，不禁贊同了他自己這個想法……
「你這樣走路。小心摔跤。」藍田不去理會她的「無理」提議，看見她倒著走路。善意地提醒她。
「嘿嘿，不會的不會的，你忘了我小時候最喜歡……啊！」
葒茗得意地話還沒說完，果然就「栽」了。
可能是後面路上絆到了什麼，葒茗一個趔趄，措手不及地要朝後栽下去。藍田見勢不妙，幸好他眼疾手快，手長腿長，一把就將她拉住了。但他用的力道太大，她被從後往前一下子拉去，慣性使得她撞在了藍田的胸膛上，藍田都被撞得踉蹌了幾步。
「好痛！」葒茗疼得只顧上揉額頭。
藍田的胸口也不是鐵做的，她的額頭會痛，他的胸膛當然也會痛。不過男生的承受顯然比女生要強一些，就算很痛，也不能怎麼樣。所以藍田只稍微揉了兩下自己被撞得快要斷掉的肋骨，然後就去關心葒茗，「你還好吧？」
葒茗抬起頭的時候，眼楮里有淚光閃動，「痛死了！」
藍田覺得既心疼又好笑，「哭了？」
「哪有！」葒茗甩甩頭，不肯承認。
「誰讓你那麼走路的？走路都走不好，真是笨蛋！」藍田忍不住挖苦她。
「是啊，我這個笨蛋有時連走路都走不好，所以有人才不要我這個笨蛋了嗎？」葒茗突然仰起臉來看他，眼楮里的淚意更濃。
藍田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敲了一下她的頭，「你真是個大笨蛋！」
「我就是個大笨蛋！」葒茗回道。
她不是笨蛋的話，怎麼會一次一次地在他的面前淪陷？她不是笨蛋的話，怎麼會一年又一年地等著他根本就是毫無希望的「回頭」？她不是笨蛋的話，怎麼會一遍又一遍地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喊他的名字？她不是笨蛋的話……只要他在，她怎麼可能不是笨蛋？
面對著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執拗的眼神，藍田這次卻不在心里嘆氣，而是光明正大地嘆了一口氣。在你面前。我又何嘗不是笨蛋呢？藍田心想。
「晚了，回家吧。」
藍田努力讓自己不再看她的眼楮，把粘在他身上的她扶正，淡淡地說。
「不，不想回家。」葒茗又固執起來。
「乖，听話。」藍田竟也像哄小孩似的哄她。
葒茗扭過頭，看著遠方的車水馬龍。靜默了好一會。好像終于平復了剛才劇烈起伏的情緒，她幽幽地說︰「真的，我還不想回去。」
「那你想干嘛？」
「怎麼樣，去喝一杯？」
「喝一杯？咖啡？」
葒茗翻白眼，「咖啡有什麼好喝的？喝酒啦！」
藍田雖然有些小小詫異，但還是問︰「去哪？」
「跟我來！」
葒茗領著藍田走過了兩條馬路。來到一條很安靜的街。
「喏，就是這兒。」
藍田順著葒茗手的方向，看見一間小酒吧。
酒吧大門的上面，是一塊閃爍著霓虹燈的招牌，上面有兩朵纏在一起的藍色妖姬，中間四個大字異常刺眼——因為愛情。
刺痛眼球，更刺痛心。
不知道為什麼，藍田一瞬間對這個地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見藍田還愣在那里。葒茗撇撇嘴說︰「進去嗎？」
「這個地方……我們是不是來過？」藍田還是沒有挪動腳步。
「感覺很熟悉嗎？」葒茗突然笑了出來，「就算是熟悉，你也終究是忘記了。」
他的記憶力那麼好，在學習上幾乎是過目不忘，但卻不記得了這個地方。人不是都這樣。對于自己不在乎的，都是能輕易就忘掉的？
「走吧。你不進去我進去了。唔，你可以在這里好好想想！」葒茗說完。也沒等藍田，就一個人推開門走進去。
藍田站在門外想了很久，終于想到了這個地方為什麼會熟悉。
這不就是那個溜冰場嗎？
小時候，就是他15歲那年，有一段時間他迷上了溜冰，放學經常到這個溜冰場來學習溜冰，常常忘記了回家吃飯的時間。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小的藍奕和葒茗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一直纏著他要他也帶她們倆去滑冰，小藍奕還威脅說，如果哥哥不帶她們去，她就去和藍天雲告狀！
在她們倆軟硬兼施，涕淚橫流的攻勢下，最後藍田實在是沒辦法，只能答應帶她們倆去，從來能讓藍田抓狂的人，就只有她們倆個了。當年這里只是一個很小規模的滑冰場，生意很慘淡，估計也是因為這樣後來才經營不下去改成了酒吧什麼的。
雖然藍田從頭到尾一直在和她們倆說學習滑冰一定會摔跤摔得很慘，但她們倆一直拍著胸脯保證說絕對不怕苦不怕累！小女孩的話哪能輕信？結果不出藍田所料，她們倆在學滑冰的過程中摔得很慘，然後藍奕哭得媽都不認識了，月兌下了溜冰鞋，保證說以後死也不踫這玩意兒。倒是葒茗，她一向比藍奕有耐心有毅力，在藍田悉心的教導下，很快就學會了滑冰了。他與她還曾經在幾乎空無一人的溜冰場里面，翩翩起舞。
可憐的小藍奕，一直吵著要學的人是她，逼著藍田帶他們學的也是她，結果她最後連穿著溜冰鞋稍稍走兩步都不會，她的借口是︰她沒有運動天賦。藍田反駁她的是︰哪天豬有運動天賦了，她也就差不多有了。
往事歷歷在目，但卻已經物非人也非。
藍田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一眼門上那個大大的異常冷艷妖嬈的招牌，然後推門走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