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禮下得很倉促。
參加婚禮的所有人也通知的很倉促。
雖是倉促,但該有的禮節都一個不落地辦好了。楊和玉這個師父當得倒還稱職,也送了一瓶藥丸當作見面禮,說是延壽駐顏的丹藥,可羨煞了城中一群婦孺娘子。
唐若痕打開藥瓶聞了聞,臉色變了數次,喬木深,他也來了?
楊和玉板著一張冰塊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婚禮定在三日後。
唐若痕訥訥地坐在床邊,手中拽著楊和玉送她的藥瓶,這不過是個空藥瓶罷了。但藥瓶里殘留的氣味告訴她,它曾裝過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極西蠻荒也是數百年才能孕育出這麼一小瓶。喬木深五年前才拿到的一小瓶贈予了她,除了喬木深沒人有海洋之心了。
「小姐,」曉曉端盆洗臉水擱在桌上,走到床邊,「這婚咱還結麼?」
「結!」唐若痕回過神來,收了藥瓶,「非結不可。」
「可是小姐,我剛才進屋見小姐眉頭緊鎖,小姐也不願意和那朱二公子成婚吧?為什麼…」曉曉扯著自己袖口,看著自家小姐如此委屈自己,心疼的緊。
「竹乾的事沒告訴采柳兒吧?」唐若痕問。
「沒有。小姐說了不許告訴采姑娘,我和鐘恆都不敢去說。」曉曉答道。
唐若痕拉著曉曉坐到自己身邊,勉強露出個笑臉︰「等我把竹乾救出來後,我們就離開蜂城吧。」
「離開蜂城?真的?那我們要到哪里?」曉曉眼楮亮亮的。
「找我二娘和那個笨石頭去。」唐若痕笑笑,「想必我爹也很想他們了。」
「嗯,嗯!可是…」曉曉想到些什麼,又皺起了眉,「小姐,那朱二公子…」
「沒事,我自有辦法。」唐若痕拍拍笑笑的雙手,示意她放心,「天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嗯,嗯。」曉曉听唐若痕這麼說,歡快地站起身來,「小姐,洗臉水都涼了,我再去打一盆來!」
不等唐若痕回答,曉曉已跑得沒影兒了。
唐若痕看著木桌上油燈,火苗子一躍一躍的。暖橘色的燈火中,唐若痕神色凝重。
「小姐,洗臉水好了!」曉曉歡快地端著一盆水進了屋,卻見屋內空無一人,木桌上油燈的火苗子一躍一躍的。
「小姐…」曉曉喃喃著,放下洗臉水,傻坐在椅子上。
夜涼如水。
唐若痕坐在城門口一戶人家的屋頂上,仰頭看著明月。明月彎彎,寂寞無依,那些星星只是遠遠地灑在月亮四周,仿佛它們只是膜拜它,卻從不聆听它一樣。
風撩起她素白柔長的發帶,一頭烏黑發絲在這幽夜里越是媚惑勾人。
柳葉細眉微微皺了皺眉,唐若痕苦笑一聲,身影驟然消失。
巨大地城門漸漸顯現出兩個人影。一個一身玄色道衫,身影單薄頎長。另一個通身墨黑,身高一米八九,身後背一被墨黑大布包裹著的寬十二寸長,長五尺有余的大刀,只有黝黑刀柄露在外面。
「蘇道友、鬼才道友。」
玄衣少年相貌平平,看著面前的素衣女子,深夜微風中女子衣裙飄飄,美若天仙。只是看到女子的面龐,少年訝然︰「唐若痕。」
唐若痕微微一笑,他還記得她。
鬼才听蘇默本叫了女子名諱,當下也吃驚不小。他沒見過唐若痕,唐若痕卻是認得他。畢竟,她也當了他很長時間的「靈兒小姐」。
「唐道友。」鬼才微微行了個禮之後,忍不住打量起了面前這個百聞才得一見的女子。只見女子柳葉細眉,杏仁大眼,輕輕眨眼時,卷卷的長睫毛撲扇下來,靈力可人,下巴尖尖的分外消瘦卻並不太過柔弱,相反,倒顯得鬼靈精怪、冰雪聰明。削肩細腰,一身素衣,只有領口處繡了幾朵淺粉的小花,稱得玉頸頎長誘人,雖粉黛未施,但清純靚麗,卻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鬼才隨著阿幽冥王大江南北地闖蕩了數百年,閱人無數,卻從沒見過比眼前女子更耀眼奪人吸人眼球的。
唐若痕見鬼才看著她出神,還以為他認得自己,輕笑一聲,這一笑越發美貌動人,鬼才看得出了神。
「唐道友特此等候,不知所為何事?」蘇默本沉聲問道。
鬼才這才回過神來,面色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唐若痕淺淺一笑,向他擲去一個小瓶。蘇默本伸手接住,面色凝重,打開瓶蓋,一股清新撲面而來,聞之精神氣爽。
「這是…」蘇默本吃驚地望向唐若痕。
唐若痕一直淺淺地笑著,現在被蘇默本這麼望著,卻有些笑不出來。她笑得再美都不會印在他的眸子里,他的眸子里只有他的靈兒,那麼她在笑給誰看?
唐若痕突然覺得自己可悲又可憐,收斂了笑意,道︰「靈兒道友最需要的東西。」
蘇默本也發現了唐若痕的表情僵硬,眉毛皺了皺︰「唐道友可有事需我幫忙?」
「是。」
「何事?」
「搶親。」
「搶親?」
蘇默本和鬼才皆驚地瞪大了眼楮。
「是。」唐若痕緩緩道,「不知兩位道友是否听說,蜂城朱丞相二公子朱央娶妻之事?」
「朱央?楊和玉收的那個凡人徒弟?」鬼才問道。
「是。朱央三日之後會娶朱氏醫館的二掌櫃雙橙過門。」唐若痕平淡道。
「那,那位雙橙姑娘…」鬼才看著唐若痕,這女子憂傷起來仿佛一朵開夜間的曇花,讓人十分心疼。
「我就是雙橙。」唐若痕淡然。
雙橙。原來她還執拗地喜歡用這個名字。蘇默本唇角竟有了笑意︰「好,我答應你,三日之後去搶那朱二公子的親。」
唐若痕心跳落了一拍,臉竟有了些許紅暈。頓了半晌,又道︰「還有,搶親之後…」
「唐道友放心,之後的事我自會受善處理。那被趙家囚禁的竹乾竹公子以及竹氏醫館所有人,我自會保證他們安全,不被趙家騷擾。」蘇默本了然。
唐若痕看著玄衣少年清秀平凡的面龐,這一眼仿佛經歷了滄海桑田終于又落在他身上,微微張了張嘴,卻只能道一句︰「如此,多謝了」
蘇默本輕輕晃了晃手里的藥瓶︰「比起靈兒的性命。這點事算不了什麼。」
這點事算不了什麼。比起靈兒的性命。
這點事,她的婚事,算不了什麼。
唐若痕苦苦一笑,轉身欲走。耳畔傳來蘇默本低沉的聲音︰「恭喜你,進階十層了。」
唐若痕笑得越發苦澀。
蘇默本看著唐若痕消失的身影,突然有點心疼,這樣一個執拗的女子,為了保護自己身邊的人竟會同意一樁毫無感情的婚約,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又為何會為了救靈兒不惜搭上自身性命?
「小王。」鬼才喚道。
蘇默本眉頭一緊,小王是冥界眾人對阿幽冥王兒子或女婿的稱謂。蘇默本本不喜歡。
「小王。」鬼才見蘇默本不應,又喚道。
蘇默本眉頭皺得更緊︰「叫我蘇道友或是默本君。」
鬼才怔了怔,道︰「此次是來見楚王,蜂城地界上我還是叫你小王比較妥當。」
蘇默本皺著眉,不語。
「小王,唐道友的事…」鬼才問道。
「依著她的話做。」蘇默本冷冷回道,一個瞬步消失在了城門口。
鬼才愣了愣,抬頭看了看月色,人間的月亮是白色的,美玉一般,很漂亮。鬼才拍了拍身後的大刀喃喃道︰「烏龍,你說唐若痕是個怎樣的女子?當年血洗唐家時並未留意唐家居然有這樣一個絕色堅韌的女子。她為何要救靈兒小姐?她可知靈兒小姐是…」
黑暗中,鬼才身形漸漸隱去。
三日之後,朱家娶親,冥界準女婿公然搶親,而朱家竟忍氣吞聲不作深究。朱二公子不顧朱朝勸阻,憑借一副凡人身軀與蘇小王拔刀相搏,身負重傷,一氣之下竟負氣離家出走,宣誓此生定將雙二掌櫃奪回。
一時間,這一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城牆之上,楊和玉一壺烈酒入肚,又向旁邊一人扔過一壺酒,道︰「木深,且讓和玉陪你醉一醉酒。」
喬木深拔掉壺塞,仰天一飲而盡,目光寒冰如淵,望著滿城景色,抿著唇,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