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惱人的陰雨天氣終于過去,雲開雨霽。被蝕骨的寒冷凍得僵硬的土地,仿佛也被這場纏綿的冬雨所融化。許久不見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使清晨植物上的露珠格外晶瑩剔透,眼前的景物都籠上了一層暖黃色,異常清晰。嗅著帶有淡淡梅香的空氣,葉馨晚手里拿著整理好的調查報告,正要去交給教授。
此時正是上課高峰期,校園里隨處可見拿著早餐的學生一股腦地向教學樓涌去,葉馨晚也在擁擠的人群中緩慢前進。
「小晚!」身後一個嫵媚卻又冷清的聲音響起。葉馨晚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擁有這樣獨特聲線的人也只有顏汐了。她轉過身,果然,打扮時尚搶眼的顏汐正從後面走了過來。
顏汐看見她手里拿著的調查報告,笑著問道︰「小晚,你是要去給教授交報告嗎?能不能把我的名字也寫上?」
「你放心吧,我們早就把你寫上了。」
「真的嗎?謝謝!我們一起走吧。」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從前方傳來。原來是一位同學的玻璃保溫杯被旁邊的同學不小心踫了一下,掉在地上摔碎了。玻璃碎片有大有小,參差不齊,躺在地上閃著冷冷地光。
那兩位同學因為摔碎的玻璃杯起了爭執,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前方的同學互相推搡著,直到他們撞到了穿著高跟皮靴的顏汐。
葉馨晚還在伸著脖子觀察前面的情況,身邊的顏汐忽然尖叫一聲就朝她這個方向倒了過來。葉馨晚本能地伸出手去扶她,但沒想到的是,顏汐的力氣居然這麼大,把她撞得頓時失去了平衡。這根本不像是被踫了一下該有的力氣。
葉馨晚身子一陣搖晃,腳下踉蹌地就要向地上撲去。而她將要倒下的那個位置,鋒利的玻璃尖在陽光下閃著冰冷徹骨的光,灑落一地。此時葉馨晚的心里卻是冷靜地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想要避過這些玻璃片已經不可能了,只有強行側過身子避開要害才行。
在一片尖叫聲中,她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她整個人側臥在地上,左手掌和右胳膊肘火辣辣的疼,她想這只手一定廢了。她勉強抬起手,細碎的玻璃渣混著塵土,深深地嵌進她的肉里,手上一片鮮紅。薄薄的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她緊緊地咬住下唇,一絲腥甜的味道頓時浸滿整個口腔,讓她有一種強烈的嘔吐感。
身上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瞬間啟動,被寒冷的空氣放大,放大,好像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嘶吼,抗議。
「小晚!你怎麼樣?」顏汐因為葉馨晚的力量減緩了倒地的趨勢,只是踉蹌了兩步身體就穩了下來,此時正一臉焦急地詢問著。她的聲音里透著緊張,焦急,還有一絲不知名的激動。
「我沒事,你扶我起來吧。」葉馨晚說著低下頭向她伸出了手,錯過了顏汐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狠冰冷。
顏汐過去拉住了她的手腕,葉馨晚剛剛配合她微微起了身,誰知顏汐卻猛地放開了手,恐懼地指著葉馨晚的腿大叫道︰「血!有血…」
幾塊鋒利如劍的玻璃片扎在她的小腿上,散發著寒氣的尖端已經沒入了她的肉里。一股殷紅粘稠的血液從她的傷口涌出,把她黑色的打底褲都染成了暗紅色,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仿佛在大地上綻開了一朵朵妖冶詭異的花,觸目驚心。
現在雖然是冬季,但天氣漸漸轉暖,她今天恰好只穿了一條加厚打底褲,衣料在冬季都變得非常脆,再加上這些如刀子一般的玻璃片,玻璃就輕易地劃開了她的褲子,扎進了她的肉里。
又一次摔在地上,她痛得倒吸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已經流了這麼多血。她再一次鼓足一口氣,忍住鑽心的疼痛,嘗試著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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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不遠處和同學交談著的莫子郁,也被那一聲尖叫吸引了注意力。透過人群的空隙,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居然是葉馨晚!身體先于意識,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雙腿已經朝葉馨晚飛奔而去。灰色的風衣衣擺在寒風中錚錚飛舞,口中呼出的白氣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雙眼,但他還是目不轉楮地望著那個方向,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于,當他看見滿身是血的葉馨晚跌跌撞撞地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時,煩躁,惱怒,心疼,自責,擔憂…各種情緒相互糾結著從心底一涌而出,渾身的血液嘶吼著,翻騰著涌遍全身,直沖頭頂。他的眼眸仿佛包裹在寒冰中的晶石,冰冷剔透,森寒入骨,眼底襲卷的寒意剎那噴涌而出。
他一個箭步擠進了人群,不由分說地抱起葉馨晚。剛剛站穩的葉馨晚,忽然雙腳騰空,她驚訝地轉過頭,望進他那散發著入骨寒意的眼眸,近在咫尺。
「莫子郁?你怎麼在這里?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莫子郁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壓下心頭的怒火︰「不要吵,我送你去醫院。」說完就大踏步地向他的車子走去。
在他們身後,人群中的顏汐,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嘴角邊露出了一抹幽媚詭異的微笑…
莫子郁小心翼翼地把葉馨晚放進車里,生怕踫疼了她的傷口。他迅速地上車,駕車飛快地向最近的醫院駛去。
「這點小傷去校醫院看一下就行了,干嘛還要去醫院…「葉馨晚望著一旁的莫子郁小聲嘟囔。
「流了這麼多血你還要逞強,如果不及時去醫院,傷口很容易感染,到時候就很難痊愈了。」莫子郁煩躁的語氣里又含著遮擋不住的關切,讓葉馨晚有些不知所措。「而且現在也快要放假了,你也不想讓家人看到你受傷,擔心你吧。所以…快點好起來。」
葉馨晚听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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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和地面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噪聲後,莫子郁的車已經穩穩地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上了。他立馬抱起葉馨晚飛快地向剛才在車上就已經預約好的手術室走去。等他來到手術室門前時,醫生已經做好了準備,護士們幫著他把葉馨晚放在手術車上,推進了手術室。
「我能進去看看嗎?絕對不會打擾到您。」莫子郁焦急地向醫生問道。
那位醫生似乎和莫子郁認識,他看了看葉馨晚的傷勢,平靜地點了點頭。
「謝謝!」莫子郁感激地道了聲謝,就匆匆地跟著醫生進了手術室。
在一旁站著的莫子郁,目睹了整個手術的過程。他看著醫生把那些令人憎恨的玻璃片,一塊一塊地從她腿上的傷口拔出,有些結了痂的傷口又再一次裂開,濃稠暗紅的血液沿著她的小腿一直滑落,直到被護士止住血。每拔出一塊,葉馨晚的腿都會因鑽心的疼痛而猛烈地抽搐,她平時舒展秀麗的眉,此時也牢牢地皺在一起。雖然現在是冬季,但她的額頭上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些汗珠沿著她的額頭一路下滑,凝聚成豆大的汗滴,浸濕了床單。
但是,莫子郁卻感覺這些汗珠顆顆都像滾燙的沸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心上,每一滴都發出尖銳刺耳的啦聲,生起裊裊的青煙,讓他備受煎熬,痛不欲生。
再也不能讓她受傷,再也不能!
如果沒有人守護你,我來守護你!
半個小時後,手術成功完成。葉馨晚看著自己被包成圓柱體的左手和右腿,很無奈地搖了搖頭。
「既然都沒事了,為什麼還不讓我走?」
「你才剛剛包扎好,要躺下來休息一會,要不然傷口會裂開的。」
「莫子郁,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葉馨晚有些憋屈地問道。
莫子郁一反常態沒有追究,他話鋒一轉,「听說…你有男朋友了?」他低沉的語氣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葉馨晚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一時愣在了那里,但隨後,雲起那春風化雨般的溫柔笑容不禁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沉默地點了點頭。
莫子郁清楚地看見她眼中浮現的幸福神色,心里沒由來地被尖銳的芒刺戳了一下。他緊緊地握住拳頭,等這一絲痛楚漸漸淡去,才說道︰「給我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一個普通人。」听到這句話,莫子郁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他這個「普通人」,應該沒那麼普通吧。
「但是他也不普通。他會帶我去飆車,給我講很多有趣的故事,教會我很多道理。他會在成功地整了我之後放聲大笑,也會在被我整了之後更放肆的笑。我們一起看星星,一起許願,也會一起…實現我們的願望。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唯一。」
他是我的唯一……
他是我的唯一……
他是我的唯一……
這簡單的幾個字仿佛變成了最致命的魔咒,又像是一座沉重巍峨的大山從空中重重壓下來,讓他幾乎窒息。莫子郁再也忍不住了,他霍然起身,椅子和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轉身走出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葉馨晚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種犯罪感。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內疚?但是,心里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她想起剛才莫子郁忍到極致的表情,殘酷地想著,也許這樣做,對他…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