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如死般令人窒息的黑暗。
地面的人一動不動地斜倚在石壁邊,如同癱瘓失去了所有生氣,仿佛先前血液里一瞬的爆發與沸騰,在一分分冷下去。
那應是最後的掙扎。此刻,他如尸體般伏倒在黑暗里,忍受著不甘和屈辱傾軋而下。
踽踽獨行回到了原點,他又仿佛看到了那池毒綠的孤水,只是這一次,竟有一種淋灕的快感。
——呵。看不到黑暗的人,還有什麼可以懼怕。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陰郁的笑容。
「出來吧。」突然他沉聲道。
暗光中一個嬌小的身軀漸漸凸浮出來,玲瓏輕盈,純白的雪襖不沾染絲毫塵埃。
「瞎子的感覺倒是靈敏呢。」女孩走到少年跟前,笑道。
「是你?」
「對,是我。沒有打招呼真是失禮——北域修耀皇。」
地面的人面色沉冷。「你認識我?」
「哈,傳言北域血魔于三年前離奇失蹤,眾人暗自驚疑。擁有璃眼的你恰巧出現這里,要知道,這樣的眼楮在遺世為數並不多。」絕婭看著被釘在地面的身影,眼中諷刺,「修耀雲川,你身上流著北域最令人畏懼的血,怎麼淪落至一個無能的靈體呢。」
少年的面容冷峻,他緩緩抬起頭。「你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修耀你還不明白麼,北域的皇子在我們手中,十七年前那場血債,就利用你來償還。」
「原來如此。」年輕的皇子冷笑一聲,「那個南域之王絕零,真的也知曉我的身份?他不知道吧。」
「你什麼意思。」
「你未告知他這個秘密,私底卻與我會面,追究起來,這背叛的罪名要怎麼開月兌呢。」
「你——」女孩眼中的怒意與不安洶涌而出,「不,絕零會相信我,他……他會相信我!呵,修耀。」她情緒平定下去,聲音帶著冷嘲,「做個交易吧,我可以讓你活下去。只要你,將君赤的首級帶回南域。」
少年臉上漸漸流露出冷意。「與你交易,憑什麼。」
「因為你沒有選擇。」
「不。」他笑道,「那個男人的首級,我不會為你而取。」
「你會的,就算你不顧惜自己這條命,但那個契約者——那個叫弗羅的女人將成為代價。」她深意看著他。
「這個人?要動手的話,隨你好了。」少年依舊冷漠。
女孩一愣,許久凝視著他,突然轉而放肆地笑道,「是麼,靈體。」
她的笑聲在黑暗中如一片銳利的刀鋒,越發瘋狂而愜意。「真有趣,哈……太有趣了。那麼迷戀而絕望的吻啊,竟然只是作戲麼。」
緊閉的雙瞳驟然閃動,一道雷電般的殺氣自少年手中瀉出,卻仿佛受到抑制,他痛呼一聲,垂落的雙拳無力松開。
巨大的無力感籠罩在心頭,他的側臉不覺爬滿了紅鱗,仿佛曾經那股本能的妖化之力要破體而出。
「就那麼想殺我嗎。修耀,被我說到痛處,終于是露出本性了。可你的化磁已被封印,已經一無是處了呢。」女孩看著這個突然爆發又被迫遏止的少年,神色不覺深了一道。
暗紅的鮮血蔓延到他指尖,落地一瞬,冷卻了所有溫度。
黑暗中突然陷入了沉寂。
「你說,封印?」雲川緩緩抬起頭,一字一頓地問道。
「是,封印。雖不知拜何人所賜,但你淪落到這一步,真是天意。」
他僵冷的軀體凝滯下去,胸腔內有什麼瞬間被撕裂開,無聲無息。
「呵,呵……原來……哈哈……」少年顫栗地笑出聲,臉上緩慢地露出悲哀與冷嘲。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最愚蠢的人。
什麼解藥,什麼契約,他竟被這樣一個空有的籌碼絆住了腳,任憑利用和擺布,像個白痴一樣甘心做了棋子。到最後,還曾多麼天真地懷有一絲僥幸,僥幸著想從彼此之間獲取僅剩的溫存與信任。
生命暗河中燃起唯一的光亮,還來不及觸及,就被無情掐滅。
嘴唇尚殘留著余溫與血跡,他嘶啞的笑聲漸漸壓抑住胸臆間洶涌的呼嘯,一分分地冰冷下去。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相信的人。
「怎麼,你的答案是?」絕婭俯身,打量著面前的人。
少年跪在地面,嘴角終浮出一抹淺笑。
「是啊,會是怎樣。」他的語氣中竟帶著說不出的詭異。
只覺背後一陣寒意,女孩不由驚叫一聲,回神時已晚,一條靈蛇般光滑的觸手幻化而出,縛住了她的身體。
黑暗中走出另一個人,一身銀黑鎧甲裹身,輪廓俊朗。
「皇子,光力來遲了。」年輕人輕輕跪下,向著伏地于血污之中的人恭敬行禮。
少年點頭,似乎早就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而漆黑的光線中,男子的身形讓人感到分外熟悉。
「你——你是!」絕婭低呼一聲。
來的人,正是先前那個混于偏殿領隊中,為救修耀而被砍死于萬刃之下的男子。
雖知道那不過是北域秘傳的分身之術,但南域一直搜查戒備,無法追索到這個人本體的一絲線索,他,仿佛如霧氣般蒸發在這片封閉的領域。
難道這個集雙玉之力開闢的封間,以血為媒打開的南域之地,真的已危機重重,四處潛伏著暗涌?
只見男子手中重劍一轉,劃起一道干脆明快的劍風,少年四肢的鐐銬全部月兌落,發出一陣金屬的落地聲。
「皇子。」男子注視著面前的人,臉上露出痛惜的神情。
「這血蔓已融入您的身體,屬下無力將其拔除。」
地面的人沒有看他,驀然間冷笑道,「靈蛇舞者光力,我只記得你是父皇的內助吧。為何幾次幫我。」
男子一怔,開口道,「光力,也一直都是皇子的左右手。幾年來,屬下一直竭力找尋您的下落,如今潛伏南域,總算是遇到了您,皇子不相信麼。」他的聲音因激動有些顫意。
少年抬起頭,神情漸漸變得深遠。
是,在那片枯寂的死水中,那漫長如死的歲月里,只有面前這個人在他視野里反復出現過,連那個女人都不曾踏進大殿里一步,他卻是偶爾會來。雖為父皇的得力助臂,不敢違命放他自由,他卻如兄長般關照著這個時常沉睡的少年,放一點充饑的食物于池邊。
他大概不知,每一次離開時,池中人便不露聲色地睜開雙眼,遠遠觀望著男子離去的背影,眼中浮出現一絲難得的暖意。
從不言語,仿佛這短暫一刻,是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中唯一的慰藉。
而回憶起這些,年輕的皇子依舊面容冷峻。
「我相信你。」他緩緩說。
男子的神色舒展開,喜悅而激動。「只是……皇子,這毒物該怎麼辦,若強行拔除,您的身體恐怕已經……」
「會廢掉。」少年笑道,「反正我已經是個廢人,沒有什麼可在乎。光力,你若真的願意效忠我,就把身體給我用,如何?」
男子雙肩一震,他一動不動地跪在地面,許久,終咬牙抬起頭。「光力今願以性命交換,助皇子重生。」
他的聲音堅定,鏗鏘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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