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日封的到來注定了燕地不寧,緊隨而至的攬月閣事件,更是加劇了燕都凝重的氣氛,便是平頭百姓也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大燕今年的春天卻是夾帶風雪。
居安殿中,朱卓神色冷漠的看著床榻上氣息衰微的燕銘,陰柔的聲音在殿中響起︰「陛下,渤海王已入帝都數日,陛下下當大擺筵席,文武百官與之同樂才是!」
「你……你這該死的閹狗!」燕銘神色陰毒的罵道,不過幾個字便好似用盡了他全身氣力一般,躺在床榻上劇烈的喘著粗氣。
「奴才奉勸陛下一句還是留著些力氣,你罵奴才一句疼得可是自個兒,你越是激動肚子里的毒蟲就會越快爬到你腦子里去……」朱卓陰惻惻的笑道,浮沉在手臂上一掃。
「你……你和風破軍都……不得好死,渤海王到了帝都……你以為你們……你們還能囂張多久!」燕銘怨毒的說道,面容已經衰敗的不成樣子。
朱卓一聲冷哼,道︰「詹台日封若有那膽子早八百年就起兵造反了,還能讓你那父王安枕無憂這麼多年!」
「我燕家到底有哪里虧待你,你竟然吃里扒外!啊——」燕銘咬牙切齒的說道,毒蟲在身體里不斷亂竄,一陣陣鑽心蝕骨的疼痛襲來。
「哼。」朱卓冷冷一笑,滿是褶子的雙眼緊眯成一條細縫兒,「不看你燕氏一門滅絕,難消雜家心頭之恨!」
「來人,好生伺候陛下,讓他安安靜靜的把旨意給下了!」朱卓尖利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很快便有兩個小太監神色漠然的走進殿內將燕銘從床上架起。
「朱卓……你這條閹狗……你定會遭報應!」燕銘怨毒的叫罵聲在殿內響徹不斷。
朱卓全不在意的哼聲一笑,「雜家最不怕的——就是報應!」
……
數日以來的擁堵之下,麗廊的渤海王府無疑成了整個帝都最為熱鬧之地,四大門閥的探子在渤海王府外張望數日依舊不得機會,數數面壁之後,四大門閥也終于收斂了些許聲息。
而就在意興闌珊的探子離開麗廊沒多久後,一個全身遮蔽在黑斗篷內的身影,從渤海王府的後門悄然入內。
雕花勾欄,安寧的沉香從紫檀案幾上的龍紋鎏金瓖花爐鼎中氤氳而出,在靜謐的室內勾勒出肅穆的氣氛。氣氛似乎顯得太過沉重,一只銀勺倏然在爐鼎中一撥,爐內豁然生出一團密集的煙霧,沉香味漸濃,燃燒的香料在香灰的覆蓋之下熄滅痕跡。
男人的手顯得極為干淨,即便是撥弄香灰這一隨意的動作也顯得嚴謹有序,虎口間厚重的老繭在歲月的洗淘之下顯出老練的黃色。詹台日封面容平靜,斜飛如刀削的眉下一雙黑眸猶如天穹上覓食的鷹,顯得凌冽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他端坐在主位之上看著屋內周身籠罩在黑斗篷內的男子,沉聲問道︰「本王回帝都不過幾日,卻沒想引來四方注意,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渤海王時隔十幾年歸朝,自然會有些不適應!」黑斗篷內,男人沉穆冷傲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大王爺私下來訪不知是有何事?」詹台日封平靜的問道,一言道破男子的身份。
燕霸換換取下斗篷,霸氣冷傲的面容暴露在空氣內,他徑直看著主位上的詹台日封,想到邱楚公的囑咐也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道︰「本殿下也不和渤海王繞彎子,如今帝都不寧。風破軍手掌大權把持朝政,渤海王以清君側之名歸來,本殿下來此就是想請渤海王助我一臂之力!」
詹台日封沉默不語,冷峻的面容之上目光深沉,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之感。「本王雖遠在渤海,但對朝中之事也知曉一二,先帝在世之時遲遲未立太子,以如今帝都的形式本王為何要選擇大王爺?」
燕霸眉頭一皺沒想到詹台日封言辭會如此直接犀利他眸色漸冷沉聲說道︰「自古以來長子繼位那帝位本就該是本王之物。」
詹台日封冷峻的面容之上神色莫測他徐徐翻動著手上的書冊語氣顯得低緩似在思考著什麼「大王爺此言差矣」詹台日封徐徐說道「先帝乃太祖三子若依大王爺之言先帝承襲帝位豈非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燕霸瞳孔一縮面上不禁浮現出一抹怒色他乃大燕大皇子身後又有邱氏門閥這一龐大母族擁護其母為大燕皇後地位尊貴無比何曾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風破軍驚蟄一襲將他從天際狠狠打入塵埃之中以往那些低頭哈腰的諂媚之人轉眼之間變了一副嘴臉。他臨來之時丘楚公雖已多次提醒但憑燕霸早已根深蒂固的高傲脾性豈會願意自降身份婉言求助。
「哼!本殿下給你幾分面子你莫要自持身份你縱有精兵數十萬眾但如今你只身在帝都之內本殿下想要滅你不過易如反掌!」燕霸猛的一拍椅手怒然喝道。
詹台日封鷹目中冷芒一閃而過冷峻的面容之上漸露嘲諷之色「大王爺既然如此有底氣本王就拭目以待。我渤海王府人丁單薄也抽不出那麼多人手伺候便不多留大王爺送客!」
「哼!」燕霸怒面含煞啐罵一聲︰「不知好歹!」便拂袖而去!
燕霸走後屋內再次恢復平靜。只听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內室之中藍鏡先生持扇從中走去。
「燕世城威武一世生下的兒子卻是敗如劣犬難怪他臨死之際也不願立下太子人選。」藍鏡先生搖扇笑著說道。
「依先生之意本王當作何選擇?」詹台日封擺弄著手上的書冊靜靜問道。
「王爺心中早有決斷何必再讓藍鏡頭疼此事呢……」藍鏡先生一手拂過長髯一邊搖扇說道。
「先生目光如炬世事皆難逃先生慧眼」詹台日封贊嘆著說道
「哈哈哈……」藍鏡先生失聲朗笑「王爺如此說來豈不是要捧殺藍鏡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詹台日封冷峻的面容之上難得露出笑顏似乎想到什麼唇畔溢出一聲嘆息
藍鏡先生面上的笑容漸漸沉澱聲音帶著一絲疑惑︰「王爺因何嘆息?」
詹台日封眼中漸路思慮沉聲說道︰「未到帝都之前本王曾以為那風破軍之所為乃垂涎燕王之位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這是為何?」藍鏡先生問道
「那日在平帛嶺他曾問道本王︰‘十五年前雁蕩山中可曾悔過?’」詹台日封沉聲說道
藍鏡先生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出聲問道︰「十五年前那豈非是羌頡之戰……」後面的話藍鏡先生並未再言他面色漸凝十五年前燕世城為逼迫詹台日封重歸入軍設計騙來宇文鳳另其自殺于萬軍之前詹台日封因听信燕世城之言披甲上陣凱旋歸來之時所等到的卻只有宇文鳳已死的消息
當年事情的始末除去燕世城外當世只有他、詹台日封和朱順知曉風破軍……他怎會知道此事?
「風破軍此人身份神秘似連燕世城也不知曉他究竟是何身份他出現之時不過一個孩童轉眼十年便已凶名震宇燕世城一手創建的虎賁軍全成他一人羽翼!若他的出現便是一場精心策劃那此子的心計實在太深讓人不禁心寒!」
「十年……竟無一人知曉他真實面目燕世城此人疑心甚重此子卻能在他身邊持秘如此多年這才是真正令人驚嘆之處!」詹台日封沉聲說道鷹目中不無贊賞之色「此子實乃一變數!」
「攬月閣一事宇文門閥遭受重創如今的宇文家就如瘋狗見誰都想咬上一口四大門閥中也只有邱楚公那個老家伙好算清明!」詹台日封笑著說道「本王突然有些好奇那風破軍的真實面目」
藍鏡先生點頭說道︰「如今大燕半壁江山幾乎已落入他手四門門閥多年內斗早已沒了當年的鋒芒赫連家和雲家領頭之人始終比不得邱楚公老謀深算只可惜他千算萬算那大皇子就是一灘爛泥扶不上牆!」
「咬人的狗不叫咱們可不能小覷了他!」詹台日封說道「為了那權利之位自古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葬生埋骨……」
「依照如今形式風破軍和四大門閥之間必然還有一場硬仗咱們大可靜觀其變!」藍鏡先生如是說道
詹台日封眉峰漸沉輕嗯一聲之後眼中的思慮漸舒展悵然一嘆突然問道︰「明月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回府之後便未見過他的身影?」
「世子他近日似乎和四王爺交往甚密……」藍鏡先生眼里閃過一抹疑惑說道︰「不過世子素來行事穩妥王爺倒不必過多操心」
听聞燕漣之名詹台日封眉頭微微一蹙不由問道︰「可是宇文無雙之子?」
藍鏡先生微微點頭說道︰「這四王爺說起來在帝都也有些名氣不過多是罵名听聞他自小體弱多病不愛騎射卻喜歡卞唐的酸腐詩書性子也是極為冷淡」藍鏡先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說起來他的性子和燕世城跟宇文無雙還真無半點相似反倒和……」
藍鏡先生接下來的話並未再說下去詹台日封的眼中卻滑過一亮色經藍鏡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有這麼一個人
宇文無雙和宇文鳳是孿生姐妹兩人長相雖相似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宇文無雙進入燕世城後宮之初曾寵冠一時之後不知為何則失了寵即便為燕世城誕下兩名皇子依舊不見有任何封賞
和燕烈不同燕漣確實自小便體弱多病宇文無雙對他們兩兄弟不聞不問在皇宮之中即便是皇子若身後無所依靠所過的日子只怕還不如奴才燕烈的性子稍顯頑劣極力討取燕世城的歡心反倒是燕漣……
宇文鳳和宇文無雙之間的關系並不融洽但對于這個佷子確實極為疼愛
詹台日封回過神來喃喃自語的說道︰「若是他的話……」
藍鏡先生面露疑惑
詹台日封一聲低嘆目光落在一旁桌上的書冊上眼里浮現出一抹笑意轉而說道「明月那孩子來了帝都倒似有了些變化……」
藍鏡先生隨著詹台日封的視線看向書冊卻見那藍皮書面之上赫然印著‘相思’兩字臉上不禁生出一抹笑意「世子如今年歲已是不小便是尋常百姓家男兒怕也早娶了妻房世子難得有了心動之人王爺也該老懷安慰了!」
詹台日封不禁搖頭一笑似想到了年輕時自己的情事眼中劃過一抹悵然和思念「那孩子素來不喜飲相思而今竟會看起了我當年所寫的釀酒雜談只願那孩子不會如我這般有個好的結局吧」
「王爺放心世子德行兼備定會有樁好姻緣」
「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