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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攜商君回鄉下

弟弟泛清結婚生子都四歲了,霧庵城里當警官六,七年卻沒攏上女人邊,都二十七歲的人了,青春不再。家人催他,他說︰「不急,不就是結婚嘛。」他不急,卻急得老母親為他四處托人說媒。

這山望那山高唄,要麼有毛病,有人背後說。然而,他少小離家,讀書,參軍,又進城工作,對他誰能講得出一二三四五來。

山窩里能出一個在大都市里當警官的人,這在七年前還真轟動了10里山沖,無論誰走多遠,當多大的官,人還是山里人,鄉親們對他格外親也就格外關注。

「霧庵回鄉了,哎,身邊多了一個人呢。」

由遠而近。「那人白襯衫牛仔褲,啊,是一個女的。」

到家了,那女的,還臉兒紅紅的,有些羞赧。

「回來了?」

「回來了。」

「帶媳婦回來了?」

「嗯。」

左鄰右舍,叔子伯爺,聞訊,一窩蜂涌進家門,見面都這麼打招呼或問候霧庵一聲。

「回來了,」霧庵一概干巴巴回答。不能隨和不能熱情,笑一笑也是傲氣,他的表情盡可能莊重些,就算真的是帶回一個城里媳婦又有什麼了不起,何況還不是呢,他心想。他們知道我有多少斤兩。

他應答他們每一個人的當兒,那帶蒂兒的香煙早恭敬地遞到了他們手上並火機「啪」的點上火;同時不忘對商君說,「這是龍爺」,商君便叫一聲「龍爺」;這是「三嬸」,商君就喊一聲「三嬸」。

這是在路上說好了的,為了叫老太太不帶姑娘進城相親,只好假戲真做……可真要看戲還在後頭呢,人們泥腿兒沒洗就從田畈地里趕回來了。霧庵知道他們匆匆忙忙來家里決不是來看他的。他靜靜地待在一旁。

「你帶回來的是佷媳嗎?」。三叔一進門就嚷嚷,又轉問商君。「你怎麼稱呼?」濃濃的方言和一雙犀利的目光。

商君擔心山里土話听不懂,這會兒應驗了。她問︰「什麼?」

「叫阿君,」霧庵代答。

「阿君……」兒時的伙伴,青春期時的情敵春生,拖腔捏調說。「膩死了。」他搖頭晃腦一改方言,學舌上海話問商君︰「儂是上海人?」

當初,春生他那沒過門的媳婦伢瑜兒甩了他,他一氣之下去了上海打工了一陣子,所以,上海話他能說幾句。

上海話,阿君不但懂,且能說,看春生那神態是在戲弄她,臉上一派緋紅。「不是,」她說,聲兒輕輕的,柔柔的。「你講上海話和普通話我都能听懂。」

「普通話?你跑到山里來干嗎,吃飽了撐的?」春生戲弄商君氣霧庵。他不明白這世上什麼好事兒全挨在了霧庵的身上。

「我來看望伯母的,礙你什麼事,你有毛病呀?」商君一字一板說。她漸漸進入角色了,還當真是霧庵的女朋友呢。一個人的意思表達方式,那不僅僅是語言,表情也是,還有動作。春生對她不友好,她豈可不反擊。

春生一下子焉了,愣愣地呆在一邊。雖是如此,可沒有人願意冷場,他們有一句沒一答地同商君侃城里。

霧庵知道他們是要給商君打分的,考核這個「洋媳婦兒」是否靠得住,他只想笑,但忍住。

雙方語言障礙,對答「哼」「哈」時,他就當一會兒翻譯。

一屋子人總有插不上嘴的,看「洋媳婦兒」,嘗心悅目,這刻兒又有誰願意把嘴閉上。「洋媳婦兒」听不懂山里土語,他們說什麼,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三嬸說︰「二嫂,她是真肯嫁給霧庵還是假的,今晚就知道。」

霧庵看三嬸從商君那兒收回目光望著母親,那眉睫挑了一下,一副詭秘的樣子,就知道三嬸馬上有高論了。

「怎麼講?」母親問,詫異地望著三嬸。那樣兒是那麼地善良,憨厚,與狡詐的三嬸,判若兩種類型人。

三嬸發表高論了,一點不假。「願嫁,今晚就……」三嬸瞟了商君一眼對母親說。「要她和霧庵同睡一床,生米煮成熟飯。」

母親說︰「願嫁怕也是一時心血來潮,將來事兒不成,豈不是害了人家?」

「不願嫁,她一個大城市人,哪里不好玩,玩到你這山窩窩小旮旯來了,你沒看她愛霧庵那個粘糊勁!她城里人?我們霧庵還回你這個山窩窩不成?」三嬸能說烏鴉變鳳凰,你不能不听她的。

母親無言,亦然。

「這女伢有氣質又水靈,」小嬸嬸愛倫說。「比那個瑜兒強好幾倍呢,不知是霧庵幾世修來的艷福。」

小嬸嬸年輕漂亮還新潮,她是美女慕靚女。

瑜兒是春生家定下的女圭女圭親,瑜兒漸漸長大了,就嫌春生長得胖,最後終于毀了婚約,了了這門親事。這當兒霧庵參軍已到內蒙古,母親就托人說媒,要瑜兒與霧庵處對象。鴻雁傳書幾個回合,算定下了這門親事。後來,霧庵退伍後進城當了警察,他寫信說,成親要等他到二十八歲。

這不是明擺著要甩我嗎,當時瑜兒想。好在只是個書信來往,也好在人與情感沒有什麼大的投入,不然,我就慘了。

那年月,山里人,卻沒有不擁護包青天鍘了陳世美的。山里人一旦開親,女朋友也即是妻子。

「這還了得,反了你,」母親趕到城里,好說歹勸,逼霧庵就範,只差沒跳江。末了,霧庵還是那話︰結婚就等他二十八。

誰等他二十八?不等!我瑜兒說不上百里挑一,可也不是嫁不出去。一氣之下遠走他鄉,嫁了一個礦工。如今膝下有了一雙兒女。

傳言她男人對她是百般呵護,疼愛有加;但也有人說瑜兒常打听霧庵回來沒有,結沒結婚,難道真到二十八不成?她還抑郁說自己福淺命薄。

感情這東西誰說得清。

「比瑜兒強什麼?」母親把小嬸嬸拉到一邊說。「瑜兒那像個豆兒籮〈即是︰大且圓〉,娶過來生兒子,要多少就多少。」

小嬸嬸望了商君一眼說︰「只要霧庵喜歡就行了,你又當不了他的家,還一個勁說瑜兒好,不怕人家听到了?」

「我就是要說,」母親理虧,只是輕聲地嘀咕了一句,就不再吱聲了。

小嬸嬸說︰「你是怕霧庵娶了媳婦丟了娘,不常回來看你。」她一針見血說出了母親的心病。

「哎,由他了,」母親一聲長嘆。「我人老了,我又不和他們過一生。」

「你老人家能這麼想,不就得了,」弟媳婦蘭蘭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母親身後說。「你身邊還有我們呢,今天姆媽露一手,給阿君姐弄一頓好吃的,我就不顯丑了。」

母親笑了,說︰「好也罷,進了門總是一家人,我去做飯,你三嬸說得對,她不喜歡霧庵干嗎大老遠跑來看我這個老太婆呢。」

晚上,當最後一撥遠遠近近來看商君的人們,打著手電或火把離去時,夜已經深了。點著煤油燈的屋外,黑古隆冬,萬籟俱靜,只有那些小蟲兒或高或低或緩或急在各個角落里一聲一聲地啼鳴。

外人都走了,三嬸小嬸沒走,自家人陪商君好好聊一聊。他們談軼聞趣事,更多的是說這山里沒法與城里比什麼的。他們沒問商君什麼,商君就和霧庵說著悄悄話。在這樣的環境里又是這麼一個氛圍,商君的潛意識里,她就是霧庵的女朋友了。正因為是這麼一個心理,煤油燈下映襯商君更是一臉的紅霞,說到高興處還向霧庵飛一個秋波,那親熱勁兒,叫年輕的小嬸嬸好生嫉妒。

小叔叔,一個軍官,他那個部隊去年在河南明港,不知為什麼今年卻去了內蒙大草原。小嬸嬸和小叔叔當初憑媒灼之言,見了幾次面,她去了一次部隊,就結婚了。後來生子。他們何時這麼「邪乎」過!

「二嫂,這城里媳婦哪里不好?這愛也愛得和我們不一樣,」小嬸嬸對母親說。

「媳婦?八字還沒有一撇,」母親說。「不過,那城里公園我是去過,那一對對的……听人說再怎麼親熱,說黃就黃了,城里叫什麼拜拜,可不是拜堂成親;城里的姑娘叫人不踏實,你說這自由戀愛靠得住?沒個媒人,哪天黃了,連個證人說理的地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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