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鐵欄柵的審訊室里,他嘴里叼著香煙,翹著二郎腿不時地晃悠悠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那看人的表情是嘲弄還是篾視三位刑警,還是兼而有之,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刑警們看他卻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柯藍向他走來了,她後面跟著的是吳大豪。柯藍進門,江中橋一驚。來干什麼呢?江中橋想,心咚咚的,他看柯藍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沒有他的好事。他惡狠狠地盯著柯藍說︰「你想干什麼?」
柯藍低下了頭,說︰「中橋,他們冤死我了,是你殺了耕耘的,你認了吧。」說完她頭勾得更低。
江中橋吼了起來︰「認了,我認什麼?」
柯藍說︰「那個晚上我看見你身上有血,不,是衣服上有血,還洗了刀的;還有你討厭我和田耕耘好,所以你就……」
江中橋說︰「你這個瘋女人。」
大豪說︰「你殺人,事出有因,態度好,何許能保一條命。」大豪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可說不定這胡話這會兒在江中橋的心理上不失是一根救命稻草呢。
……
柯藍才走出門,門口又來了一個女人,卻是任婭婭,還沖著大豪笑呢。大豪覺得這天是那麼地晴朗。他出門引婭婭到走廊盡頭去說話,幾步就到,倆人站住,他不吭聲只等這妞兒先開口。
「我……」婭婭只輕吐了一個字,低頭忸怩著。
他們所謂的分手後,一直沒有這麼近距離面對面過。「講,我很忙,」大豪說。他感覺到自己說話不應該這麼生硬,她畢竟把什麼也給過了我啊。他又溫柔地說︰「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媽媽要你下班去家里吃飯,」婭婭說。大豪看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放開,似是鼓起勇氣說出來的。
大豪說︰「是你媽要我去吃飯,你就不要我去吃飯了?」
「不去拉倒,」婭婭淚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幾時這麼低三下四地來求過他?
大豪就是看不慣她這個高傲樣,挫一挫她嬌小姐的做派。「媽叫你回家吃飯,是,我十多年沒媽可喊,我和你好好壞壞也兩個年頭了吧,這大半年來,我上你家你哪一次不是都在說,媽,我的同事,」大豪說。「現在我們玩完了,你又來個‘媽叫你回家吃飯’,吃什麼吃?你和我好,那都要看你心情,你可以早上說好好,晚上又說拜拜,為什麼?你是局長,不,市長的女兒,你高貴,你可以為所欲為,夠了,你走吧,青青要我回去吃飯呢。」
「不要臉。」婭婭轉身,早已淚流滿面。
「站住,」大豪一聲喝。
婭婭站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就是這個喜怒無常,翻手如雲,覆手如雨的妞兒,但她就是這麼地有教養,就算是哭也要看個地方。這叫大豪又恨又愛又憐又疼。「別哭,下了班,我去就是了,」大豪對她輕聲兒說。
婭婭下樓,在樓梯口又撞上了瘟神雲霧庵,他擋住她去路。「啊!大豪,和好吧!」他又嗲著她詩朗誦的調調。
「總比某些人腳踏兩只船的好,」婭婭反擊說。
「是嗎,省組織部長的佷公子一表人材,不是有人動心了,約會來了嗎?」。雲霧庵譏諷地說。
「又是小雅那個多嘴婆告訴你的?」
「那人兒還在局大門口呢,怎麼,你不去瞅一瞅?多可惜呀!」
「你嘴巴少噴糞。」
「我不告訴大豪就是了,」雲霧庵說,曖昧地一笑就走開了。
一下午,大豪的心七上八下,上婭婭家吃晚飯,那晚飯是那麼好吃的?若不是雲霧庵告訴他,省組織部長佷兒來追婭婭,那他還蒙在鼓里。大豪想,霧庵說得對,婭婭不愛那個人,是被父母逼上梁山了,才讓他去她家的。
去,還是不去,大豪反復問自己,最後他想,還是去吧,看她父母對自己是個什麼態度,也好讓自己做一個了斷,我不能總是這麼吊著。
下午四點,大豪早早地去局理發室理了發,回宿舍後月兌了警服,又換了一身新便衣,五點半準時趕去婭婭家。他的心咚咚的,他告誡自己︰吳大豪,別緊張,就算是公安的一個副大隊長也還是個隊長,是見過世面的,真不行,大不了拉倒,人無他求,也就一般高了,你說我怕什麼,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心里想歸想,可真摁了一下門鈴,那手還顫抖抖的。要是婭婭一個人在家就好了,他想。很快傳來不是婭婭腳步聲的腳步,他的心提到嗓子尖兒上了。
門開了,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婭婭媽,她沒吱聲,望著他。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在審視他。「伯母。」他叫了一聲,還向婭婭媽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女乃女乃的,這點頭哈腰的勁頭假若叫李兵他們看到了,準會罵我是個假日本鬼子,他心里說。
「啊,是婭婭的同事呀,」婭婭媽似乎是想好了措辭才說話的。「快進來吧。」她接過他手中的一袋子水果,白胖胖的臉,笑起來居然有一對酒窩。年輕時準是一個美人坯子,大豪想。他真慶幸自己和她女兒什麼事兒也有過了,想到這兒他笑了。門在身後咚的一聲磕上了,他嚇了一跳。「任遠,有人找,」婭婭媽喊婭婭爸。
天啦,老東西也在家啊,大豪心里罵。瞅一眼,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老一少,他們也在看他。「請坐,」局長婭婭爸有風度地一擺手,問大豪。「你是……」
「吳大豪,」吳大豪說。心里罵︰老東西,我縱然來一千次你也記不住我是誰了。
「介紹一下,」婭婭爸說。「這是汪蠃,省組織部長的佷公子。」汪蠃笑了,欠起身伸過手來,與大豪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大豪想,媽的,那笑也含有一種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