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回事?」慕容承志如刀般的劍眉輕輕一跳,看著略顯得有些狼狽的華清容,敏銳地抓到她神色一瞬的轉變,嘴角極輕的勾了一個弧度,瞬即又恢復了一臉的陰沉︰「真不知你這些年怎麼學的教養?哪里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華清容的臉龐頓時僵住,瞪了慕容承志一眼,心中月復誹了千百遍,才站穩了身子,低頭,垂手,做足了一個弱女子的形象,朝著慕容承志福了福身︰「謝侯爺援手。」
「還不快上車!」華清兮站在府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華清容,滿臉的嘲諷,滿眼的輕鄙︰「哦,原來我還是小瞧了五姐姐,賤人就是賤人,就算被趕出府了,竟然還有人……~!」得意的聲音突然間像是瓷器摔落在地上,尾音陡然上揚,然後戛然而止。
華清容被這尖利的聲音嚇得一激靈,猛地抬頭,卻看見慕容承志那張冷漠的臉上,兩條濃黑的劍眉在額間蹙成了一個「川」字,目光深邃而銳利,輕輕的一撇,一股逼人眉睫的殺氣,就彌漫開來,華清兮早就被這股殺氣,嚇得小臉煞白,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怪不得我媽常說,一個女人500只鴨,呱噪的讓人心煩!」慕容承志的聲音冰冷而堅硬,手掌猛地一緊,馬車的車轅發出一聲脆響,「爺最討厭女人呱噪!」
慕容承志慢慢的收回手,車轅隨之斷裂,嚇得華清兮怪叫一聲,雙手猛地提起裙子,轉身就進了府里︰「關門,快,快關門!」
「吱嘎嘎」聲音響起,華清容眼睜睜的看著厚重的烏木大門,緩緩的在自己眼前合攏,突然想到自己的行禮包裹還沒有拿出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驀地轉身,怒瞪著慕容承志︰「你,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華清容真的不想生氣的,可是卻怎麼也忍不住。自重生以來,她一直都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是……,想不到,今日,此時此地,她竟然再一次恢復了前世的暴躁。
慕容承志看著華清容暴怒的模樣,眼底不再是平常那樣的深冷,也不再極具危險的焰熾,只是眉角緩緩的揚起,隱約的竟然帶著一絲暖意,冷冷的哼了一聲︰「不識好歹的女人!」說著,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你,你……」華清容伸手指著慕容承志遠去的背影,氣的說不出話來。
「姑娘,我們……」車夫看著斷裂的車轅,苦著一張臉,一臉的沮喪,眼看著天色將晚,再不趕路,今天就是露宿了。
「哪里有馬車可租?」華清容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把激動的心緒平靜下來。
「姑娘,行禮還在府里,沒有拿出來。」寒煙垮著一張臉,看著華清容︰「我們……」
火,猛地再一次從華清容的心底竄上來,咬了咬牙,才開口︰「七巧,你留下來,想辦法把……」
「喏,你們是在找這個嗎?」。汐絕拎著一個包裹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你,你哪里來的?」寒煙看著汐絕手中那只青花布的包裹,驚喜出聲︰「這,這就是我家姑娘……」
「怎麼是你?」華清容一臉的戒備,「你來干什麼?你手上怎麼會有這個?!」
汐絕看著華清容,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一臉的純真無害︰「我剛才進府里去逛了一下,看見路邊扔著一個包裹,以為是你們的,所以才不辭辛苦的撿了來……」
汐絕看了一眼寒煙,聲音頓了頓︰「若不是你們的,那我扔了就是了。」說著手一揚,作勢就要扔出去,寒煙急忙撲上去,把包裹從汐絕手中搶了過來︰「不要!」緊緊的抱在懷中,一臉戒備的看著他。
汐絕笑了,正要繼續開口,樊媽媽笑著上前,伸手拉了拉華清容的衣袖,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後︰「小哥,哪里有馬車租?」
汐絕朝著樊媽媽討好的笑了笑︰「我家爺說,剛才他不小心,力氣稍微大了些,所以……」汐絕的臉微微的紅了紅,伸手指了指身後︰「爺讓我給你們送馬車過來。」
汐絕笑著,朝著華清容不住的作揖︰「姑娘就原諒我們爺一次,我們爺他難得做好事,所以才會不夠熟練……」
汐絕越解釋,華清容的臉色就月難看,剛才他那模樣,像是做好事嗎?簡直就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啊!
汐絕看著華清容越來越鐵青的臉,訕訕的笑著,退了幾步,驀地翻身上馬,落荒而逃了。
華家的家庵,叫碧雲庵,距離京都城大約十里,建在九峰山腳,古樹掩映,遠岫環繞,景致雅秀,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
華清容一行終于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到了那里。
「姑娘,到了。」樊媽媽率先下了馬車,伸手掀開了車簾。
早就有知客女尼出來,接了華清容進了庵里。
華清容落腳的地方,叫做靜月堂,位于碧雲庵主殿的東北角,卻是個單門獨院的二進宅子,周圍遍植松樹,後面就是九峰山南麓,雖然偏僻,但很清靜,一般游人不會上這里來。平時空著,只有在華府的女眷到家庵里上香或者小住的時候,才會打開。
碧雲庵的庵主,果然大師,年過五旬,是一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女尼,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讓人心生好感。听說她要在庵里住一段日子,忙吩咐兩個小尼姑過來,幫著寒煙和七巧一起收拾院子。
又過了幾日,大太太派了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過來,說是萬一有什麼意外,有這幾個粗使婆子在,也好壯膽。華清容就讓她們住在距離主屋最遠的下房里,雖然只是粗使婆子,但是華清容還是不放心大太太派來的人。
山中的日月過的十分得清閑,她的日子就在繡花和果然大師說佛經教義中,悄然過去。
按道理說,這種日子應該十分的悠閑,十分的愜意,可是,她的心中總是有些躁動不安。幾日過去,人反而清減了許多。
在家庵里住了六七天後,華清容終于慢慢的適應下來,她已經遠離了那個勾心斗角的華府。
這一日,午睡起來,華清容讓寒煙和七巧出去找師父們說話,自己則在禪房內研磨抄經,一本《般若菠蘿蜜多心經》,她已經抄了多遍,「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看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華清容這幾日每日用簪花小楷抄經一遍,心才慢慢的靜下來,把回到華府之後的一切,細細的思量了一遍,才恍然發現,她有些事情,還是做的太操之過急!在自己還沒有立穩腳跟的情況下,卻得罪了華清兮,這是犯得最大的錯誤,自己在華府最大的靠山,華老夫人,卻沒有好好的奉承,再則,沒有預料到把自己的生辰透露出去,會遭致這麼嚴重的後果,這是犯的第二大錯誤!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遠哥兒去找淨月禪師,但願那個老頭兒能說話算數,只要那個老頭兒肯說一句,自己的那個孤煞命,將不再是問題。
「阿彌陀佛。」門外響起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姑娘可在里面?」
「可是至真?」華清容放下筆,抬起頭來。
「正是貧尼。」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姑娘,晚飯來了。」
至真說起來,才六歲,每天都是她給華清容主僕幾人送飯,雖然院子有小廚房,但是卻很少使用。
至真說話的女乃聲還沒有褪去,卻總是擺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偶然還會說幾句禪語,可卻總是說的虎頭蛇尾,讓華清容主僕的冷清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一來二去,至真沒有事情,總是喜歡上華清容處來,外面的消息,基本都是至真帶來的,華清容主僕做了什麼好吃的,也總是給至真留一份。
轉眼已入冬多日。前日便是下了一場不小的雪。遍處是白雪皚皚。雪沾青枝,微風輕動,雪絮紛飛。拂到臉上便是冰涼。卻不覺寒冷,反而是別樣地滋味。這寺廟中的亭閣本就透著肅靜。這裹在一片白色之中更添了幾分靜謐祥和。
這一日,至真小師父又送飯菜過來,見華清容正站在廊下,看著寒煙拔草。忙雙手合十,悲嘆一聲︰「天生萬物都是有生命的,草兒亦然,施主為什麼要拔了它?」
「哦?你說草兒也是有生命的?那你喚它一聲,它可答應?它若不應,又怎能說它也是有生命的呢?你豈不是唬我?」寒煙猛地站起來,插著腰,看著至真,一副你若是說不出道理來,我便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
至真頓時說不出話來,支支唔唔了半天,臉上一紅,把食盒丟下,轉身就走。
華清容看著,頓時大笑起來,「寒煙,還不開把小師父請回來,莫要再逗她了。」
至真卻跑得越發的快了。
「麻花糖,綠豆糕,芝麻酥……,哇,真多好吃的!真香!」寒煙笑著,朝著至真的背影,大聲的喊著。
至真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回過頭,猶猶豫豫的看著華清容,華清容亦笑著看她。樊媽媽拿著幾包至真愛吃的糕點出來,塞在至真的手里。
至真露出了純真的笑臉,伸手在衣襟上抹了抹,掏出一塊糖,就塞了嘴里。這才愜意的踱著方步回去了。
「姑娘。」七巧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華清容的心,「突」的跳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府里有什麼消息?」
樊媽媽過來,伸手接過七巧手中的包裹,掃了一眼站在院子中的婆子們︰「進屋子里坐著說吧。」
華清容點點頭,進了屋,寒煙倒了一杯熱乎乎水過來,七巧接了握在手中,低頭看著那裊裊的煙氣,卻沒有說話。頓時屋內的氣氛凝結起來。
「七巧姐,你倒是說話啊!」寒煙最先忍不住,喊出聲來。
她們主僕四人,來到這里,已經一月多了,府里既沒遣人來看,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似乎就這樣把她們放逐了。
「前幾日,四姑娘已經嫁去鎮安侯府了。一頂小轎,從側門進去的,說是貴妾。」七巧的聲音有些低落︰「現在府里正忙著六姑娘的親事。奴婢去求了簡媽媽,可是簡媽媽沒有空見我,我又私下見了碧玉,碧玉說……」七巧猛地抬起頭,眼楮里帶著一絲恨意︰「說,說姑娘的事情,現在是府里的避諱,誰也不能提,上次有小丫頭不懂事,提了姑娘,結果被大太太打了一頓板子,結果……,沒幾日,死了。」
華清容的心猛地沉了下來,看起來,大太太打算就這樣把自己軟禁起來了!
「你可見到遠哥兒?」華清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若是遠哥兒也……,難道她就要老死在這里?!
「我听我娘說,在姑娘離開的第二日,大爺跟隨學子監的先生一起出門去游歷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原來並不是遠哥兒拋棄了她,是遠哥兒出門了!遠哥兒是華清容月兌離困境的唯一希望,可是現在遠哥兒不在,她該怎麼辦?
「明日我下山一趟吧。」樊媽媽突然開口說話,「眼看著這天越來越冷了,姑娘的冬衣應該再添幾件才能挺過這個冬天。」
第二日,樊媽媽下山去了。一直晚上,樊媽媽才回來。
「姑娘。」樊媽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已經不能寄希望于府里了。我去了老夫人處,可是連老夫人都避而不見了。」
華清容的眉心緊緊的鎖了起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卻是自己不知道的!
「媽媽,府里有什麼異常嗎?」。華清容的心已經沉到谷底。
「我找了幾個原本的姐妹,可是她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只知道二爺和三爺,原本早就應該到京都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卻在路上耽擱了,看樣子,連今天的年祭都要缺席了。」
華清容點點頭,府里肯定出事了,只是她不知道罷了︰「那鋪子里,媽媽可去過?」
樊媽媽掏出一疊銀票來︰「這是今年鋪子的收益,掌櫃讓我帶來了,掌櫃想要見姑娘一面,只是不知姑娘什麼時候有空。」
華清容看了看窗外,不由得苦笑︰「媽媽以為,我如今還能下山嗎?」。
「那怎麼辦?」樊媽媽也不禁有些為難起來,看著華清容,眼中全是痛惜︰「掌櫃哪里,我過幾天再去一趟,先拖上一拖,總是要想辦法回去府里才是。」
姑娘還這麼年輕,難道就這樣的困死在這里,任憑年華老去,直道滿頭鶴發?!姑娘也太命苦了!上輩子這麼苦,誰知道這輩子竟然比上輩子……還苦。樊媽媽想著,眼眶忍不住就紅了。
「對了,姑娘,還有一件事。」樊媽媽突然想了起來︰「黃掌櫃前幾日去陳尚書府送貨,听府里的人說起來,他們大爺的婚事,可能要定下來了。」
「是誰家的姑娘?」華清容皺皺眉。
「听他們府里的人說,定的是華府的姑娘,但是沒有說是哪一位,只知道再過幾日,陳府老夫人要去佛光寺,求方丈大師為大爺和八字……」
華清容猛地站起來,「媽媽明日再下山一趟,我寫封信,媽媽讓鋪子里的掌櫃帶給淨月禪師,或許,這是一個機會,讓我回府的機會。」
「姑娘是說……」樊媽媽有些不解的抬頭,看著華清容。
「若是實在不行,嫁去尚書府,也比留在這里要好得多!至少,陳尚書是大老爺的頂頭上司!」華清容說著,臉上閃過一抹狠色。
月沉星稀,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樊媽媽已經回去睡了,華清容卻怎麼也睡不著,在床上睜著躺了許久,最終披上大氅,走到外面,坐在廊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透亮透亮的!就如那一年,剛剛醒來,也是這樣一個冬天。
揚州的冬天很少下雪,可是那一年,卻偏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姨娘抱著自己,坐在屋檐下,也這樣的看著湛藍的天,姨娘的身子是那麼的溫暖,就在那一次,她才明白原來有娘的孩子跟沒娘的孩子,是那麼的不一樣。
姨娘總是含笑看著她,不論有什麼事,姨娘總是先想著她,每一次看見姨娘那溫柔的笑容,寒冬瞬間暖化了!
姨娘,你現在可好?你可知容姐兒在想你……
前一世,她一直偷偷的想著母親的模樣,直到重生,遇見姨娘,母親的樣子,才和姨娘的模樣漸漸的合二為一,才讓她知道,有娘的孩子,是多麼的幸福!雖然她和姨娘過的並不富足,但是她卻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華清容只覺得臉上冰涼,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姨娘,自己兩世里,唯一的娘親,自從姨娘去世後,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感覺到溫暖了……
「姑娘。」寒煙醒過來,發現華清容不在,急忙出來查看,去看見華清容滿臉的淚痕,頓時愣住了,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
「七巧呢?」華清容擦了擦眼淚,發現只有寒煙一個人,愣了一下。
「七巧姐說,她弟弟生病了,家里沒人照顧,因此讓我跟姑娘請幾天假……,昨晚上,連夜下山去了。」寒煙看著華清容,聲音漸漸的低落下去。就算愚鈍如她,也知道這個只是七巧的借口而已,可是她卻還是答應了她。
「嗯。」華清容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如寒煙揣測中,那麼生氣,只是眸光中浮起一抹疏離,極淡極淡的。人各有志,她不能強求每個人都如樊媽媽一樣,陪著她。
「寒煙,你呢?你想不想回去?」華清容抬起頭,看著寒煙。
寒煙突然覺得,雖然姑娘就坐在她的面前,可是姑娘一下子好像離她好遠。
「想,自然是想的。」寒煙低下頭,聲音有些黯然︰「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我娘了。」
「那你明天也下山去吧。」華清容站起來,清瑩的月亮照在她的身上,給她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整個人突然之間有些恍惚起來。
「不,我不去!」寒煙突然激動起來︰「雖然府里比這里好,可是我還是喜歡呆在姑娘這里。至少在姑娘這里,我不用擔心什麼挨打受罰,更不用擔心說錯話,做錯事!即便,我什麼時候錯了,姑娘也總是笑笑,就算了!像姑娘這樣的主子,寒煙肯定以後再也踫不到了,所以,我,我不想……」
寒煙抬起頭,兩只眼楮看著華清容,晶亮晶亮的,讓華清容的心,忍不住暖和起來︰「好,我們在一起,不分開。」
寒煙听著,嘴角一勾笑了︰「姑娘,進屋里坐吧,外面冷。」
華清容點點頭,兩人正要進屋,卻听見屋子旁邊傳來一陣響動,極輕微,卻十分的清晰。
寒煙猛地站住了,雙手緊緊的摳住了華清容的手腕,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卻強撐著開口︰「姑娘,你,你站在這里,我,我過去看看。」
華清容伸手拉住了寒煙,笑了笑︰「我們一起過去。」
「姑娘……」寒煙剛想要阻止,卻被華清容打斷了︰「這夜深人靜的,一起去,互相可以壯膽。」
寒煙顫抖著點了點頭,抓住華清容的雙手越發的用力︰「姑,姑娘,你,你走在,我,我的後面。」
華清容看著寒煙害怕的發抖,卻還努力的擋在她前面的模樣,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好。」兩人互相扶持著,向著屋子的旁邊樹林中走去。
靜月堂的後面是一片樹林,兩人剛進入林中,便看見潔白的雪地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串帶血的腳印,在皎潔的月光下,甚是刺眼!
寒煙早已經嚇得一臉慘白,哆哆嗦嗦的開口︰「姑娘,姑娘,我們,我,們,快,……快躲起來!」
華清容雖然再世為人,但是看著這些帶血的腳印,心也忍不住顫了起來︰「寒煙,你回去,叫幾個婆子過來看看,是人,還是野獸。」
「嗯。」寒煙點點頭,正要轉身回去,眼角的余光卻瞥見樹林邊躺著一個人,「姑,姑娘,你,你……看……」
華清容急忙扭頭看過去,一個黑色的人影,橫躺在樹下,一動不動的,仿佛已經沒有了氣息,眉心便緊緊地皺了起來。
「姑,姑娘,我,我去叫人。」寒煙拽著華清容就要往回走,一伸手,卻拉了個空,轉身,卻看見華清容正朝著那個人走去。
「姑,姑娘,你……」寒煙嚇得驚呼起來。
「輕聲。」華清容轉頭看了寒煙一眼,凌厲的目光的目光讓寒煙將剩下的一半話,猛地咽了回去。
華清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撿了根手臂粗細的樹棍攥在手里,邊給自己壯膽邊向著那個人影走去。
終于走到那個人的身邊,卻是個穿著鴉青色的軟緞直身長袍的年輕人,華清容用手中樹棍捅了捅那人的腰,那人微微動了一下,華清容悄悄的松了一口氣,朝著寒煙說了一聲︰「還活著。」
「姑娘……」寒煙嚇得臉色煞白,一臉崇拜的看著華清容︰「你膽子真大。」
華清容忍不住苦笑,其實害不害怕,只有自己才知道。不過眼前的這個人傷的這麼重,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性。想著又用樹棍捅了捅躺在地上的人︰「你還能動嗎?」。
那人猛一回頭,嚇的華清容猛地一哆嗦,一坐在地上,使勁兒的拍著胸口,臉上一片蒼白。
這人的目光太可怕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那是一雙充滿殺機的眼楮,對!就是殺機!
「你是誰?為什麼會躺在這里?」華清容盡管十分的恐懼,但是看著地上被血染紅的積雪面積越來越大,顯然是這人受了不輕的傷,華清容強撐著站了起來,努力把心底的懼意壓下去,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還算平靜。
那人直勾勾的看著華清容,目光中的殺機慢慢退去,虛弱的開口︰「是我。」
華清容愣了一下,這人這樣說話,明擺著認識她,可是她什麼時候認識這種……應該稱呼他是強盜吧。
「姑娘,你怎麼樣了?」寒煙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過來,站在了華清容的身邊。
華清容沒有說話,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又走了一步,靠近那個人,用樹棍把蒙在他臉上的黑紗挑了開去,劍眉、挺鼻、薄唇、一張冷漠到極點的臉,就這樣的跳入兩人的眼中。
「姑娘,他不就是……」寒煙驚呼出聲。
華清容猛地捂住了寒煙的嘴,小心的看看四周,她怎麼也想不到,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會是慕容承志!他既然一身傷,躺在這里,是不是說明這里還有危險。
「追我的人,已經走了。」慕容承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不到,她竟然在這里,想不到她竟然敢就這麼過來!看著華清容一臉戒備的查看四周,忍不住開口。
「姑娘,我們現在怎麼辦?」寒煙見是慕容承志,心頓時放了下來,說話也跟著流利不少。
「他受傷了,幫我把他抬回去。」華清容上前,拉住了慕容承志的一條腿,用力一拖,慕容承志疼的一咧嘴,差點咒罵出聲,她難道不知道他已經受傷了?難道就不能溫柔一些,難道就不能稍微有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華清容拖著慕容承志走了兩步,就累的氣喘吁吁,忍不住罵道︰「你每天到底都吃些什麼?怎麼竟然這麼沉!」
慕容承志的臉猛地扭曲起來,狠狠的瞪了華清容一眼,可是躺在地上,一臉血污的他,那銳利的目光,對華清容來說,沒有絲毫的威懾力。扭頭招呼還傻站在一邊的寒煙︰「寒煙,快來幫忙。」
「啊,嗯,好!」寒煙終于從震驚中醒轉過來,急忙上來抱住了慕容承志的另外一條腿。很明顯,寒煙力氣比華清容要大很多,她一加入,慕容承志向前移動的速度明顯加快很多。
「你,你們能不能,一個……,一個拉腿,一個抬著頭!」作為病號的慕容承志忍無可忍,在這樣折騰下去,他沒有死在刺客手里,倒會死在這兩個女人手里,就如媽媽離開他的前一夜說,緊緊的抱著他,淚流滿面︰大江大河都過了,結果在陰溝里翻了船!他那時候還小,根本不懂媽媽的意思,但是現在,他卻深刻的理解了!他沒有死在刺客手里,但是他將死在這個女人的手里!
華清容立即從善如流,與寒煙重新分配了一下,兩人一前一後的將慕容承志拖進了屋子里,如此折騰一番,華清容早已經是累的坐在地上沒了力氣,哪里還有力氣將慕容承志抬到床上。
這番折騰卻讓慕容承志頓時清醒了不少。
「寒煙……」華清容大大的喘了一口氣︰「去拿一床褥子鋪在地上。」
寒煙應了一聲去了,在地上鋪好了褥子,華清容站起來,與寒煙合力,把慕容承志滾到了褥子上面。滾動間,扯動了傷口,疼得慕容承志狠狠的罵道︰「你這個女人,就不會溫柔一些?」
那凶狠的模樣,再加上滿身的血污,和傷口上不住往外滲的鮮血,模樣恐怖的猶如地獄的惡鬼。
寒煙伸手的手猛地一縮,嚇得哆嗦著站在一邊,連說話也不能了。
「閉嘴!」華清容等著慕容承志,惡狠狠的開口︰「再多話,就把你扔到樹林去,喂野獸!」撇了撇嘴,眼中有些鄙夷︰「還冷面殺神呢?簡直就是跟一個長舌婦一樣呱噪!」
「你……」慕容承志氣的猛地一側身,撕扯到傷口,疼得「哎呦」一聲,驚呼出聲。
「忍不住痛,就好好的躺著,不要說太多廢話。」華清容彎,開始幫查看慕容承志的傷口,抬起頭吩咐寒煙︰「悄悄的出去,燒一盆熱水過來。」
「嗯。」寒煙應了一聲,卻沒有動︰「姑娘,你,你一個人……」
「快去!」寒煙磨磨蹭蹭的模樣,讓慕容承志的雙眸猛地暗沉下去,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婆婆媽媽的,女人就是麻煩!就我如今的模樣,還能欺負了你家姑娘不成!」
「不,不是,我,我……」寒煙嚇得連話也說不連貫了。
「快去吧。」華清容嘆了一口氣,轉頭看著慕容承志,嘴角揚起,冷笑道︰「挺不錯的,氣勢挺足!看樣子傷的並不是很重!」華清容說著,猛地踢了慕容承志一腳︰「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賴在我這里算什麼?再說男女授受不親,我可不敢再留你了!」
「你,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慕容承志疼得一咧嘴,「大不了爺娶你就是!」
「誰,誰稀罕!」一說起娶親的事,華清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轉身,又給了慕容承志一腳︰「姑娘我是孤煞星轉世,專門克夫!你就不怕娶了,一命嗚呼?!」
「克夫?你克夫,我克妻,我們兩人若是在一起,不知是誰克死誰?」」慕容承志突然笑了,「華姑娘,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的一對?」臉上凌厲的線條頓時柔和起來,就如暖陽溶化了冰川,春花爛漫了山野,整個人煥發出一股靈動的生機,看的華清容頓時痴了。
「華姑娘,你,怎麼了?」慕容承志笑著抬起頭,卻見華清容只是看著自己,對于自己剛剛說的話,連個表情也沒有,笑容就這樣的凝結在臉上。
「我,我……,我再想怎麼給你處理傷口。」華清容回過神來,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竟然看著他走神了!胡亂給了慕容承志一個理由,然後再也不理慕容承志,自顧自的去箱子翻找。
慕容承志看著華清容忙碌的背影,頓時有一種被雷劈了感覺。這個華姑娘也太不著調了,放著自己這個傷員在這里,她卻跑去箱子里找衣服……,還有,他剛才的那些話,她到底听懂了沒有?怎麼連一點點的表示也沒有?
「姑娘,水來了。」寒煙端著一盆熱水進來,華清容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去找找,廚房里,還有沒有酒?若是有,都給我拿來。」華清容接過熱水放在地上。
「姑娘,這大晚上,你拿酒干什麼?要喝酒,就不能等到明天……」
慕容承志听見華清容要酒,目光微微一縮,看向華清容的眸光,就起了變化︰「你的這個丫頭,太嗦了,不如明天就賣了她,換一個清靜一些的!」
「你……」寒煙狠狠的瞪了慕容承志一眼,卻擔心慕容承志真的說出做到,轉身再一次跑了出去。
「閉上你的嘴!」華清容在慕容承志身邊蹲下來,拿出剪刀,將剛剛找出來的薄紗褙子剪成巴掌寬的布條,又剪了幾個帕子大小的方塊,放在一邊。
「你學過醫?」慕容承志的聲音,有壓抑不住的驚訝。
「嗯,我學過獸醫,只會給畜生醫治,今日不得已,只好用在你的身上,你將就一下。」華清容說的一本正經,然後上下打量著慕容承志,真的就如打量一只躺在地上的家畜一般。
慕容承志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是誰說的,華家的這個姑娘溫和柔順,膽小如鼠?他一定要叫她過來看看,問問她眼楮長著,到底是干什麼用的!
寒煙回來,手里拿著一小瓶酒︰「姑娘,只剩下這麼一點點了。」
華清容接過來,看著慕容承志,雙手合十︰「佛祖保佑,保佑你讓慕容公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慕容承志听的心中一熱,正要開口說話,卻听見華清容下面的話,頓時臉色再一次黑了下來。
「他死在我的院子,終究是不吉利的!我只得不顧男女之嫌,救了他!佛祖您老人家若是看不下去,為了保住我的名節,清白,等他出了這個院子之後,就劈死他吧!不論死在哪里都行,只要不死在我的院子里。」
「你這個女人……,心腸怎麼就這麼狠!」慕容承志咬著牙罵道。
「最近佛祖很忙,一般沒有時間理會善男信女的請求的,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若是佛祖真的能保佑,這世上,早就海河宴清,歌舞升平了!我也不會呆在這里了!」華清容說著,露出一絲傷感來,慕容承志的心,倏的一酸。
華清容說完,伸手就去褪慕容承志的衣服。
「姑娘,你干什麼?」寒煙嚇了一跳,猛地拉住了華清容的手,「他,他是個男子。」
華清容瞪了寒煙一眼,「不月兌衣服怎麼救他?」
「可是……」
「這屋里就三個人,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會說出去嗎?」。
寒煙搖搖頭。
華清容惡狠狠的看向慕容承志,拿著剪刀在慕容承志的身上比劃著︰「你會說出去嗎?」。那神情仿佛慕容承志若是敢說一聲「會」,她馬上就會讓他去見閻王。
「當然……,不會!」慕容承志說的很堅決,還朝著寒煙使勁的點了點頭,以加重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的看著那把不住晃動的剪刀,想著,若是她不小心失了手,他該怎麼做,才能逃過去。
「那我,我是不是也要……」寒煙說著,臉猛地漲的通紅,男人的身子,她,她可是從來沒有見到過。
「你覺得我一個人忙的過來嗎?」。華清容頭一次覺得寒煙話多這個毛病,有時候真的很讓人受不了!
「我,我……」寒煙還在猶猶豫豫的說著,華清容已經開始動手了,把慕容承志已經沾滿血的上衣褪去,那背上有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深有半指,肉皮都翻在了外面。
「啊~!」寒煙剛驚呼出聲,立即收到慕容承志兩股銳利的眼神,嚇得急忙捂住了嘴。
華清容將方巾浸在熱水里,然後又澆上了酒,開始小心翼翼的擦拭傷口周圍,頓時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混著血腥味彌漫在屋內,引得人胃內翻滾。
酒精刺激著傷口,劇烈的疼,像是尖針刺入慕容承志的血脈中,冷汗立即爬上了額角。
華清容拿過一塊帕子,塞在慕容承志的嘴里︰「疼就咬著帕子,若是還是忍不住,就輕輕的哼出來。」
還沒住出。「你看爺像是這種讓人嗎?」。慕容承志瞪了華清容一眼,再怎麼著,也不能被這個女人看輕了!
「疼死活該!」華清容冷冷的回了一句,可是手下的動作卻越發的小心和輕柔了。svtd。
清理了傷口,拿出傷藥,小心的灑在傷口上,然後用剪好的布條纏在那傷口上,寒煙見華清容一個人不好操作,只得過來搭手,等傷口包扎好,華清容已經是大汗淋灕了。
「好了,明日我想辦法送你下山。」華清容揉著腰站起身來。
「幸虧你不是大夫,若是你是大夫,第二天,醫館就會被病患給拆了~」慕容承志見華清容準備轉身離開,忍不住譏諷出聲。
華清容居高臨下的看著慕容承志,用腳踢了踢他︰「你最好嘴下留德,你現在還在我的屋子里。」
「你就不檢查一下我的腿?」慕容承志臉黑了黑,無奈的開口。
「你的腿也斷了?那個人到底是誰?怎麼這不小心,既然已經把你傷成了這樣,為什麼就不干脆,一刀殺了你?」華清容嘴里不饒人,身子卻已經蹲了下去︰「我學過醫,但是動手機會很少,所以萬一有什麼不妥的,你千萬擔待。」說著,伸手就拉住了慕容承志的腿,仔細一檢查,果然發現其中一條腿的大腿骨裂開了,大腿青腫的,已經有些發黑。
「既然腿疼,剛才為什麼不說?」華清容一邊吩咐寒煙去找幾塊木塊過來,一邊開始小心的替慕容承志正骨。
「其實,你的醫術挺不錯的。」慕容承志借著跟華清容說話,轉移注意力。
「我姨娘身子一直不好,我跟著回春堂的大夫學的。」華清容說著,手下毫不遲疑的捏了下去,然後接過寒煙遞過來的木板,小心的幫上了︰「回春堂可是揚州城內最大的醫館。」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幾個月,你最好不要亂走動了。」華清容松了一口氣,小心的替他掖好了被子,「晚上就睡在這里,明日我想辦法送你下山,然後回自己府里靜養。」說著,又去拿了一些糕點出來︰「不管愛不愛吃,都吃一點,增加一些體力,明日好下山。」
慕容承志抬起頭,看著華清容︰「我睡在這里,你呢?」
「我去和寒煙擠擠。」華清容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承志看著華清容離開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無言的柔情,有多久,他沒有感受到這種暖意了?或許自從媽媽離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過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