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狂手握著那兩株曼珠沙華,有些一時的失語。
她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來詮釋自己現在的心態。
身旁是顧長風的嚎啕大哭,那哭聲似是也滲進了她的心里,讓她心里的悲涼蔓延出來。
杜三娘並沒有做錯什麼?錯在只是生在了鳳家。
總得來說,杜三娘並沒有真正害過她,還讓她融合了整顆的雷元素娉。
「鳳傾狂,這兩顆曼珠沙華是我師傅種出來的,能否讓我帶回去。」
江琉月走至鳳傾狂的身旁,輕聲問道。
鳳傾狂抬眼看向他,有些愣愣的點點頭瀋。
「好。」
天空的暗沉開始緩緩消散,讓那溫暖的陽光重新現于人前。
蟲鳴鳥叫開始響起,那樹葉上的露珠還在打著滾兒,一切又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鳳傾狂將那曼珠沙華交給江琉月後,便是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要走向哪里,那心里的荒蕪漫無邊際。
杜三娘的死讓她又想起來那遙遠的以往。
她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半月光景,可是她心里的沉重卻像是走過了一生。
她走到那一棵樹旁,有氣無力的靠著樹干,眼眸中盡是晦澀的情緒。
驀然,一陣陰影擋住她的眼眸,遮住她頭頂的陽光。
她緩緩抬眼。
冷冽的眼眸,俊美的輪廓,薄唇微張。
「鳳傾狂。」
帝決輕輕開口,他輕聲喊著她的名字,似是響在她的耳邊,又似是響在她的心里。
她無比疲累的將腦袋靠近他的懷里。
「讓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那柔軟的貂毛讓她的臉蛋深埋,她陷進去,如同那心一般,陷進去,便不想再醒來。
「鳳傾狂,你合格了。」
帝決輕輕的撫模著她的發,一下又一下,帶著那安撫的意味。
鳳傾狂在那無人看見處,唇角勾起一絲苦笑,輕聲道︰
「合格?什麼合格?」
她的聲音里帶著微微的嘲諷,那語調因著那心底的疲累也是有些軟軟的。
帝決的手依舊輕輕撫弄著鳳傾狂的發,他的眼眸微垂,看著那埋在自己懷里的女人。
「你沒讓天之力佔據思緒,我很滿意。」
鳳傾狂閉上眼眸,感受著柔軟,雙手不由自主的伸出,環抱著帝決的腰間。
「我只是不喜被人控制的感覺。」
她輕聲說道。
她思考了半晌之後,復又輕聲問道︰
「你一直都在?」
「嗯。」帝決一字輕應。
鳳傾狂那埋在帝決懷里的腦袋忽然抬起來,她的眼眸直直看向帝決,看向那充滿寒意與冷冽的雙眼。
「若我被天之力控制了,你會如何做?」
她的話語里含了一絲固執,眼眸里那瀲灩水光,透著那三分嬌俏。
帝決看著她的眼眸,不避不讓。
「殺了你。」
他毫不猶豫的說出這三個字,干脆利落,不留一絲回轉的余地。
鳳傾狂微微挑起眉梢,輕聲道︰
「不是說天之力強大無比,你能殺了它?」
帝決伸出手,那縴長的手指輕輕拂上鳳傾狂的嘴角。
將那點點梅紅鮮血,輕輕擦拭而去。
「那是初生的天之力,還不能發揮它應有的力量,殺它自是綽綽有余。」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這番話。
鳳傾狂將那臻首輕輕靠在帝決的肩上,輕聲在他耳邊呢喃︰
「我現在倒是真有些好奇,你是實力到底有多強大了?」
那鳳家都有些束手無策的天之力,帝決一句輕描淡寫就能抹殺的存在,帝決,到底有多強?
「到時候,你自是會知道的。」
帝決的話語依然是輕淺無比。
他說著,便是攬住鳳傾狂的腰,飛身而上。
「去哪里?」
鳳傾狂輕聲問道。
似乎,她從心底深處便相信這個人。他做什麼,她都不會有一絲懷疑的心情。
帝決攬著她飛至半空中,那腳下出現了圖騰陣法,光芒閃過,待到鳳傾狂再度睜眼之時,她已是身處在了百里城。
「百里城?」
鳳傾狂看著那淒清的街道,不禁心里疑惑至極,她側頭看向帝決。
「你帶我來百里城干什麼?」
帝決淡淡的回答道︰
「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
他說罷,鳳傾狂便是看到那百里城的街道開始慢慢的發生變化。
那街道旁的房屋里緩緩升起一些白霧氣息,那天空中又出現那一處漩渦,那白色的霧氣緩緩向那漩渦里進去,不一會兒,百里城便是盈滿了霧氣。
「地獄之門?這是……」
帝決點了點頭,緩聲說道︰
「百里城本就是一個生魂構築的城。」
「什麼意思?」鳳傾狂側頭問道。
「百里城的百姓早在多年前就遷了出去,顧長風用那馭人之術,將之前顧乘風剿滅的生魂全部又重生,在這百里城如同正常人一般生活。」
「你的意思是,百里城其實早就空了,里面所有的人都是顧長風所構造的虛假之人。」鳳傾狂微微皺著眉頭。
帝決點了點頭,「人一旦做錯事情,就總想著回頭。而顧長風,就是想用這樣的方法來麻痹自己,來告訴自己,這些人都還在,顧乘風也並沒有去剿滅那些人。」
鳳傾狂听了帝決這番話,心底不知是該可憐顧長風還是該唾棄顧長風。
顧長風將顧乘風剿滅的所有人又復活,以生魂的形態復活,像是正常人一般,以此讓自己沉醉在美夢里,沉醉在顧乘風還活著的美夢里。
「那他為何不復活出顧乘風的形態呢?」
鳳傾狂心里疑惑至極。
帝決看了一眼那地獄之門,輕聲道︰
「有些人太過思念,那便會思念的連樣貌都記不得了。因為他會覺得,身邊的空氣,花香,雨水,都有著那思念之人的存在。」
「所以,顧長風根本就沒法創造出顧乘風的形態。」鳳傾狂接著話說到。
她頓了頓,便突然恍然大悟。
「你踏進百里城的第一天就知道這城有問題了。」
帝決點點頭,「嗯。」
「所以,你才會篤定我不會死。」
鳳傾狂挑著眉梢道。
帝決听得鳳傾狂這句話,卻是搖了搖頭。
「不。」
「那是為什麼?」
鳳傾狂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追問道。「因為,我不會讓你死。」
帝決看著她的眼眸,深如寒潭,認真無比。
鳳傾狂的唇角勾起了一絲笑。
「我知道,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兩人一時無話,只是沉默著看著那百里城的生魂緩緩進入那地獄之門中。
「你說這些生魂進了地獄之門,是去輪回嗎?」
鳳傾狂輕聲問道。
帝決看著她的精致側臉,卻是輕聲開口。
「不知。」
「那顧乘風留下了那麼多本應該離開的生魂,不會受到什麼懲罰嗎?」
鳳傾狂疑惑道。
天道輪回,各有規則,有人破壞了規則,那就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
帝決看著那地獄之門緩緩縮小,漸漸消失不見,輕聲回道︰
「顧長風有一日若魂斷故里,那便會永世不得超生。」
那地獄之門關上之後,百里城又是恢復了寂靜。
荒城一座,毫無人煙。
「顧長風以後會如何?」
鳳傾狂的話語里有些微微的擔憂。
她對那顧長風倒是沒有什麼仇恨之意,都是那可憐之人,以愛的名義,傷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只會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顧長風之時,那如玉溫潤,透著那一絲絲涼意,卻原來,一個人長年在孤寂中等待,等得久了,心涼了,那思念也是涼了。
初見時,他的眉眼間清雅無比,卻是疏離異常。
若是沒有發生這些事情,或許,顧長風本該是個溫文爾雅的如玉公子。
吹簫弄笛,飲茶賞花。
又或許,若顧乘風能如他所願,明明白白與他相愛,不顧眾人的眼光,那兩人必定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
只可惜,時光不會倒流,歲月不會相欺。
有些事情,一步偏差,那便注定要生死相隔,永生不見。
「他以後會如何,又關我們何事。」帝決眉眼間都是那淡漠之氣,他輕輕的回答著鳳傾狂的問題。
鳳傾狂沉吟了半晌,看著那孤寂高聳的百里城門,輕輕問道︰
「帝決,你懂愛嗎?」
「不懂。」
帝決毫不猶豫的冷聲開口,只是兩個字,卻是真誠無比的回答。
鳳傾狂笑了笑,透著那三分入骨媚意。
「我也不懂。」她輕輕的搖頭,似是有些無奈,又有些疑惑。
愛,到底是什麼?
為何總是與那生死沾邊?為何這麼美好的字眼總與那仇恨沾邊呢。
愛到極致,難不成是恨嗎?
「走吧!」
帝決轉身,那冷冽之風吹起他的衣擺,撩起他的墨發,他的臉龐在那冷冽風中顯得越發俊美。
愛是什麼?
他不想懂,也不需要懂。
「去哪里?」
鳳傾狂幾步追上,與他並肩而行。
「百里城已經不復存在了,你要回皇城了。」
帝決淡淡的說道。
鳳傾狂挑了挑眉梢,「你要送我回皇城嗎?」
帝決點了點頭,「嗯。」
鳳傾狂那墨玉般的眼眸里劃過一絲笑意。
「那你還要送飛馬獸,千羽,鐵蛋,花滿樓,蘇陌,蘇錦……」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帝決那墨色眼眸的注視下,降低了音調,以致到最後連聲音都不見了。
忽然,帝決伸手輕輕揉了揉她頭頂的發。
「好。」
他的聲音輕淺,明明只一個字,卻是讓人醉到了心坎里去。
「咦,對了。我忘了問你,江琉月的師傅是做什麼的?怎麼還種那曼珠沙華呀?」
「就是一個種花的,問他做什麼?」
「我好奇呀!就那麼兩株花就能給杜三娘那麼大的力量,我看呀,可能連你都打不過她。」
「你可以質疑那花,但是不能質疑我。」
「為什麼?」
「因為我是帝決。」
「……」
隨著那聲音的漸漸變小,兩人的身影也是漸漸消失在那百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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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晨鐘響了,你快些起來吧!不然大公子又該說你了。」
鳳傾狂正在那好夢中,耳邊卻傳來一陣軟軟的語調。
她睜開眼,看著那頭頂青紗帳頂,那眼眸里還有著初醒的迷茫。
待到一旁的琳瑯伺候著她梳洗,她才是猛然醒悟。
原來她已是回到這鳳家來了。
從那百里城回來之後,已是半月有余。
這半個月里,她吃飯做事都有些迷迷糊糊,似是還深陷在那百里城的焦灼里,那連日來緊繃的心情,在她突然換了一個舒適的環境之後,猛然就沒轉換過來。
「琳瑯,今日我不用上朝嗎?」
她邊用那鹽水漱著口,邊含糊的問道。
琳瑯在一旁嗤笑一聲,「哎喲,我的好公子喲!您怎麼又給忘了?因為您百里城一行有功,皇上便許你特權,您想什麼時候上朝就什麼時候上朝。」
鳳傾狂一邊听著一邊連連點頭。
「哦哦,對哦!我一時又給忘了。」
「公子啊!不是琳瑯笑話您,您從那百里城回來後,像把魂都丟了似的。」
琳瑯一邊服侍著她穿衣,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道。
鳳傾狂嘴角掛著笑意,含糊的點點頭,胡亂應對著琳瑯的說話,心里卻是對皇上鄙棄不已。
那老雜毛,說什麼許她特權。在她看來,那皇帝肯定是怕她上朝去找麻煩。
她去了百里城,對皇朝與顧長風的勾結是一清二楚了,沒死在那里就算了,還活蹦亂跳的回來。
那皇帝估計每天晚上都是端著脖子睡覺的,肯定恨不能她就此消失了。
鳳傾狂暗暗搖頭,不禁對那皇朝印象更加差了。
她垂下眼眸,看著自己那腰間的金絲花帶,再看著琳瑯的那雙巧手將自己從一個瞌睡還未醒的人,一下子又打扮成了一個翩翩佳公子,不禁有些訕笑。
「誰娶了你倒是好福氣。」
「公子,你又取笑琳瑯。」琳瑯的嬌嗔道,那耳垂上都是有些微微的發紅。
「對了,公子,大公子說今兒個他忙,就不陪您用膳了,您自己去安然居用膳吧!」琳瑯復又輕聲說道。
鳳傾狂听得琳瑯的話語,不禁有些微微的皺眉。
自從她在那百里城回來之後,她與鳳歸遠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半個月了,鳳歸遠不是借口說自己忙,便說要去巡查鳳家生意。
兩人竟然還從來沒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了。
她不禁心里有些微微的氣餒,同時那心里的疑惑也是更加多了。
鳳歸遠有秘密,那是絕對的。
「公子,要不您今兒個去錦王爺那里轉轉。」琳瑯看著鳳傾狂的神情,便是知曉這九公子大從心底發悶了。
「免了。」鳳傾狂听得琳瑯的話,毫不猶豫的開口拒絕。
她是真得不想和蘇錦扯上那一點關系。
百里城一戰後,從她回到皇城開始,她便再也沒有見過蘇錦與蘇陌了。
七殺亦是消失不見,就連那扮作她未婚妻的花滿樓,也是回了自己的花靈宗。
她現在倒真是有點像孤家寡人了,連一個解悶的人都是沒有。
「告訴你,你主子我再悶也不會去找你那口中的錦王爺的。」
鳳傾狂挑了挑眉梢道。
琳瑯撇了撇嘴,似是不滿意鳳傾狂的話語。
「為什麼?以前你可是很喜歡與錦王爺在一起的。錦王爺除了沒有煉氣,其他都是可以的,你看他,長得又好,又是出生皇族,待人又好……」
「停!」鳳傾狂擺手打斷琳瑯的話。
「我說琳瑯,蘇錦是不是用什麼收買你了,一大清早的就勞煩你來我面前說他好話,恨不得將他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琳瑯微微垂下眼眸,輕聲囁喏道︰
「不是,我只是看王爺很可憐。」
「他哪里可憐了?」
鳳傾狂驚聲叫道。
「你哪只眼楮看到他可憐了,琳瑯,你該可憐可憐你主子我才對。」
琳瑯唇角勾起一絲勉強的笑意,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鳳傾狂看得琳瑯這幅模樣,不禁皺起了眉頭。
琳瑯那臉色似乎一下子焦急了起來。
「主子,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錦王爺,可是錦王爺現在真的很糟糕,下人們都在傳言說他就快死了。」
「胡說。」
鳳傾狂反射性的反駁道,那心里一下子也是吊了起來。
「蘇錦好好的在他王府里,哪里有什麼死不死的。」
琳瑯的話語里都帶出了哭腔,「是真得,錦王爺得了惡疾,這幾日連水都是喝不下了,若不是皇上讓瞞著,恐怕全城都是知曉了。」
「等等,你說皇上讓瞞著,那你怎麼知道的?」
鳳傾狂挑著眉梢道,盡量忽略自己心中那微微的不適之感。
「我……我是听王府里的小四兒說的。主子,您心心好,別怪我們,若是被別人知道小四兒將這些說與我听,那便是欺君之罪,會被砍頭的。」
琳瑯說著便是要跪下了。
「停,別跪!我不說我不說。」
鳳傾狂揉了揉有些抽疼的額角。
「好,你給我好好說一遍,那小四兒還對你說什麼了?」
琳瑯眼里劃過一絲喜意。
「錦王爺從百里城回來之後就茶飯不思,後來便臥床不起,整日就捧著一塊玉佩發呆,久了,人就病倒了。御醫去查看都連連擺手。別人不知道原因,但是貼身服侍他的小四兒肯定知道的。小四兒便央求我來同主子說說。」
「他有病,難不成我去看一看,他就病好了嗎?」
鳳傾狂微微嘆了一口氣。
「可是,主子你現在還沒去看啊!」
琳瑯眨巴著一雙美目,那眼眸里沖滿了祈求。
「算了,賣我們小琳瑯一個面子,我今兒個就去看看他。」
鳳傾狂不禁心底有些挫敗,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琳瑯的臉蛋,頗有些寵溺的說道。
那窗外,幾株桃花搖曳,燦爛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