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銳尚未給予回應,司馬昭就先出聲了,「我司馬昭本是將至之人,走到了鬼門關前才猛地發現有一件事,很重要,我必須回來陽間一趟才甘心。」
鬼門關前走一趟……那是……「回光返照?」我低聲詢問著喬銳。喬銳面露難色地點了點頭。
「炎兒,為父有話和你說。」
「是……兒子在……」司馬炎已是淚光泛濫,聲音哽咽著。
「兒啊,別丟臉了,男子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司馬炎听著,仰頭眨了眨眼,使眼淚不會落下,「為父為你感到驕傲,這些年無論多少苦難,多少風雨,可你竟都一一熬過來了,攸兒的所作所為,為父也是看在眼中的,但我相信你的能力。這是王者之路的必經過程,可為父卻從來未給予任何贊賞或鼓勵。若不是舒宮主告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孩子,你曾恨過,可曾怨過?」
司馬炎驚訝地回首,我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原來司馬老子是記住的。
「爹,都過去了……」
「哈哈哈……孩子,你做得很好,一直都是我心中最能干,讓我最欣慰的兒子。你的每一絲努力,為父一直放在眼中,卻遲遲未開口,直到現在為父大限將至,從鬼門關前走一趟了,也必須回來告訴你,炎兒,你是我司馬昭,不,是整個司馬家的驕傲。」
「爹……別說了……孩兒明白……」
「夫人……」
「夫君,妾身在……」王夫人走進床榻旁蹲下,緊緊握住司馬昭的右手。「夫君稍歇,妾身明白的。」
「還是夫人懂我,下一世,我希望還能與你共結連理,白頭到老。」
「這一世,我嫁你,無怨無悔;下一世,我還要再做你的妻,與子攜老。」王夫人始終忍不住落下熱淚,司馬昭輕輕拍著夫人的芊芊玉手,咳嗽了幾聲。
「為父該去了,炎兒,你要繼承我的王位,迫使無能的元帝禪位,成為一國明君,殲滅東吳,結束三國鼎立,統一全國,造福子民……」司馬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後听不見一絲動靜。
喬銳反應過來上前替司馬昭把脈,一世豐功偉業,名垂青史的晉王司馬昭已經閉上了雙眼。「大人已去,走得很安詳。」他還是走了,走得沒有遺憾,沒有痛楚。
王夫人轉過臉去無聲痛哭,司馬炎把司馬昭的遺體平放與床榻上,便如風般沖出房間。
「安世!」我著急地跟上。
在半空中游蕩了許久,終于在西邊的荷花池見著了頹廢得發鬢凌亂的人。
「我從未見過如此不堪的司馬炎。」他左腳邊推著三壺空酒壺,右腳邊還有兩壺未開封的,手中提著一壺。
「我也是。」司馬炎灌了一大口酒,「我從未像今日般糾結,爹他……他竟然心里一直惦記這我,我還未來得及好好孝順他,他便離我而去。」
我在司馬炎身旁坐下,開了一壺酒。「完成老人家的遺願,便是他最大的心願,你一直都是大人心中最出色最孝順的兒子不是?」我仰頭也喝了一大口酒。
「謝謝你……謝謝你……」司馬炎邊向我道謝邊往我懷里倒。我抬手撫上他緊皺的眉頭,把他緊緊擁在懷中,再風光的人也會有脆弱的一面,我期待你的振作。
景元五年秋八月辛卯,晉王司馬昭斃于中風猝死,享年五十五,九月癸酉,葬崇陽陵,謚曰文王。子司馬炎繼承先父相國、晉王之位。
繼位儀式上,司馬炎身穿白衣,發髻梳得格外整潔服帖,頭戴象征相國之位冠冕更是顯得氣度不凡。他始終還是振作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能頹廢下去,不能再得過且過地活著,為了國家,為了天下,為了百姓,如今的他更有著未來君王的風範。畢竟是朝廷盛事,于情于理我作為一名江湖女子也不得露面,只能藏身于不遠處的樹上觀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曹魏末代帝皇——曹奐,身著明黃朝服,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面對著膝下的文武百官,淡眉小眼,的確無一副君王模樣。皇帝這個名號早已是名存實亡,空有其表,據說連奏章都從未批閱過,一切盡在司馬一家的掌控中,不可否認的是,相比起來司馬炎的確是一國君王的不二人選,噢不,是根本無法相比較的。
「小女子參見相國大人。」
「草民參見相國大人。」我和喬銳故意串通好,畢恭畢敬地向司馬炎鞠了個躬。
「你們!」司馬炎果然地被我倆氣急了。「你們不必用尊稱,你們是知道的!」
「大人不是用‘相國大人’的名義派人邀請我們來晉王府的?」
「我都累壞了,好不容易應酬玩那些前來祝賀的文武百官,你們也就別計較了。」
喬銳看著嬉鬧的兩人無奈地笑了笑。「好了,晴月,別鬧了,大人讓我們來必是有要事相討。」
司馬炎瞬間眉目緊鎖,揮手讓身邊的下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