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人果然是會變的。不難想象,讓從前一臉稚氣的桑庾蛻變成現在模樣的,不僅僅是似水的時間,更是需要他一肩挑起的整個瓊鸞派的重任。沒有了師兄的幫助,一人支撐起那樣大的一個門派,桑庾面對的,遠遠不止困難二字。但我相信,也知道,桑庾能做到,而且能做得很好。
「自打那次凌霄親自下山送飯之後,形勢便一發不可收拾,那小子像是有了盼頭一般,索性在山腰上搭了個茅草屋,日日翹首以待,脖子都伸長了一截兒,就盼著每日凌霄下山給他送飯吃,凌霄也不知是開了竅還是怎麼的,竟還真的日日下山給他送吃的。本掌門人看時機也差不多了,便喚了凌霄到面前,金口一開,準了那小子入我瓊鸞派。對了,按輩分算,那小子還得叫你一聲師姐呢!」
我適時接口道︰「那敢情好,你尊口一開,我在瓊鸞派的地位一下子高了一個台階!真是天大的喜事!」見我成心拿話嗆他,桑庾也不氣,搖頭晃腦地繼續道︰「這次我下山,便是將派中一干事務皆托付給了凌霄,凌霄雖是個女子,但在派中一向很有聲望,深得師弟師妹們的敬重,她做事也利落,讓人放心。我就想啊,要是哪天我想退隱江湖了,將瓊鸞派交給她,還是能放下心來的。」說著,他還自我肯定般的點了點頭。
我道︰「你這混小子,掌門當了沒幾天就想著退隱江湖?振興瓊鸞派是你與生俱來的責任,你責無旁貸,不要想著以後能將瓊鸞派托付給誰,只要你在一日,就要為它打算。莫忘了,他是你父親畢生的心血!」
沒想到我突然變得這麼嚴肅,桑庾愣了愣。低下頭悶聲道︰「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哪知你竟當真了……我又怎會不知它是我父親的心血呢……」桑庾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看他落寞的側臉。我開始覺得自己方才話說得太重了,正滿心自責。想著如何寬慰他,哪知這廝突然猛地抬起頭來,笑著道︰「就知道美人兒師妹關心我,怎麼樣,要不這次索性跟本掌門會瓊鸞峰去,做我瓊鸞派的掌門夫人?」
我被桑庾氣得險些嘔出一口血來!這小子!成心逗我玩兒呢!還給我裝深沉!真是越發出息了!心中一氣,我擠出個笑臉。柔聲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入掌門人的眼!其實小女子本該暗暗歡喜的,但無奈小女子早已心有所屬,所謂一女不可侍二夫,小女子即便心中再遺憾,也只能……如此了……」
我話雖說得千回百轉,但語氣根本就是冷颼颼的透著風,桑庾被我的皮笑肉不笑滲得周身一抖,忙拱手道︰「師妹息怒,師妹息怒。師兄一時玩笑,師妹切莫往心里去啊!」我扭過頭去不搭理他,他倒是不罷休,一直跟在我身邊碎碎念著什麼他如何如何不對。如何如何不該。
就這麼一路鬧著,一會兒工夫我們便回到了悅來客棧的後門。因為有意繞道,這次我們並沒有再遇見那些乞丐。站在門外,止郡王上前叩了叩門,不一會兒,周掌櫃的聲音從內傳來︰「誰啊?」止郡王答了一聲後,只听吱呀一聲,周掌櫃將門閂取下,開了門來。
待我們一行人進門後,周掌櫃復又仔細的將門閂插好,回過身來一看,發現多了兩個陌生人,止郡王忙引薦到︰「周掌櫃,這兩位是我們的舊友,未曾想今日出去竟巧遇到了。他們在岐川無落腳之地,是以我擅作主張的將他們帶了回來,不知周掌櫃可否讓他們在此借宿?」
師兄和桑庾隨即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周掌櫃行了個禮,師兄道︰「在下姓仲,名長逸,這是內弟桑庾,叨擾先生了,還請先生勿怪。」桑庾也跟著點了點頭。
周掌櫃抬起頭,認真端詳了師兄一番,良久之後,道︰「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二樓還有空房,你們自己挑吧。晚飯剛好,不嫌棄的話,一起過來吃吧。」說著,周掌櫃便回身朝客棧前廳去了,我們幾人相互看了看,便都跟了上去。
進了前廳,周夫人已將飯菜端在了桌上,如昨日一樣,仍是炒白菜和糙米饅頭。我本欲就近坐下,可桑庾卻攔住我道︰「美……呃月、月姑娘,你來這里坐!」說著,便要將我往旁邊拉,我抬頭一看,正看到師兄身邊空著一個位置。
和師兄坐在一起也不錯,我想著,正要坐過去,卻又被人從旁邊拉住了,「月姐姐,來來來,別坐那邊,坐這邊!」我一回頭,陵嫣正死命把我往後拉,而目的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止郡王身邊那個空著的位置。
不等我表態,桑庾率先急了,瞪著陵嫣便道︰「你這丑八怪潑婦,怎麼什麼事都要跟我對著干!你莫不是瞧上我了!要真是這樣,那我可真真是承受不起!」聞言,陵嫣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瞪大眼楮怒道︰「你這笨蛋!說什麼呢!我瞎了眼都不會瞧上你,你以為你是誰啊!說我瞧上你,我看是你瞧上本小姐了,又不好意思說,才故意和本小姐作對的吧!快讓開!本小姐對你沒興趣!」說著,陵嫣緊緊攥住我的袖子,使勁兒將我往那邊扯。
桑庾哪里肯吃虧,也抓了我另一邊袖子用力扯了起來,見狀,我心中一怒,斥道︰「你們兩個沒完了是不是!信不信我不讓你們吃晚飯!」見我動了真氣,陵嫣嚇得一瑟縮,松開了我的袖子,我轉過臉瞪著桑庾緊捏我袖子的手,桑庾如用被刺到了一般,立刻撒開了手。
輕撫著被這二人抓皺了的袖子,我看看左邊這人,再看看右邊這人,用鼻子嗤了一聲,先對桑庾道︰「哼,好大的出息啊,所謂頂天立地的男子,原來竟是好同小姑娘斗氣的孩子!」桑庾被我訓的似乎有些不服,卻還是偏過了臉去。
見桑庾吃癟,陵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猛地轉過頭去看向她,道︰「真沒見過誰家的大小姐,如此‘狂放灑月兌’,我今兒真是開了眼界了!」听出我話中的諷刺之意,陵嫣癟了癟嘴,低下了頭。
見二人都消停了,我也懶得再搭理他們,索性讓他們好好反省一下好了,不管他們怎麼樣,我肚子可是餓了,沒空跟他們磨蹭。轉了個身,我看了看師兄身邊的空座位,又看了看止郡王身邊的空座位,腦袋一揚,悠哉悠哉的朝容成聿身邊走去,二話不說,穩穩當當的便坐下了。
見我坐下了,桑庾和陵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頗為默契的同時腦袋一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桑庾坐在了師兄身邊,陵嫣則坐在了止郡王身邊。
「你這丫頭,果然還是月姑娘才鎮得住。」止郡王一邊給陵嫣遞碗筷,一邊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地道,陵嫣接下碗筷,狠狠瞪了桑庾一眼,又小心看了看我,見我不做聲,便乖乖坐正了,拿起個糙米饅頭,小口吃了起來。
看了看陵嫣,又看了看桑庾,我生氣之余又忍不住暗暗覺得好笑,正出著神,眼前突然冒出個糙米饅頭。我轉頭一看,正看到容成聿用那只漂亮的左手拿了只糙米饅頭,遞到我面前。
心里一熱,我伸出右手接下饅頭,對他微微一笑,容成聿也回了我一個淡淡的笑,便拿起筷子吃飯了。我將饅頭換到左手,用右手拿起筷子,夾了一點炒白菜放入碗中。看著碗里的炒白菜,我只覺得饑腸轆轆,食欲大振,絲毫沒有預想中的因受驚而失了食欲。
尹月,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又堅強了一些?
暗笑著搖了搖頭,少臭美了,陵嫣不也一樣吃得很香?瞥了一眼大快朵頤的陵嫣,我不自覺的露出微笑,夾起碗中的炒白菜,就這糙米饅頭吃下去,唔,真香。
許是大家都餓了,席間並沒有人說話,看我們吃得這麼香,周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待眾人都吃過飯後,我站起身,幫周夫人收拾碗筷,陵嫣見狀也想幫忙,我擔心這丫頭摔了周掌櫃和周夫人的寶貝碟子,便好言好語,好說歹說了一通,總算是哄著她回房休息去了。
回伙房洗碗筷的時候,周夫人總是時不時的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被她看得心里一陣慌,最終還是問道︰「周夫人,你可是有什麼想問我的?直接問就好了,不必跟我客氣。」
周夫人果然是有話要說,本來她還強說沒事,後來,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才帶了些赧然地道︰「倒也沒什麼,是老婆子我多事了,這麼久沒見過人,好容易見到這麼多,便忍不住凡事都想問問……是這樣的,今日和你們一道回來的那位公子……」「逸公子?還是桑公子?」見周夫人停下話,我問道。
「是那位逸公子。老婆子想問問小月姑娘你……同那位公子……是不是……」周夫人又停下了。「是不是什麼?」我揚了揚眉毛,疑惑的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