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楚向喬要突然改變主意,提前下手?這個問題,楊寧不敢問,也不能問。這是他們泰利的「家事」。但既然楚向喬的下屬表示「有戲可看」,她倒也樂意一看。
整個辦公室的燈光驟然昏暗下來。自頭頂慢慢垂下卷軸式的led顯示頻,畫面上出現一個身穿和服的日本藝妓來。她所處的背景亦是一方和室。
「總裁。」她緩緩朝這邊拜倒。背部和服微張,露出一線白膩背脊來,曲徑通幽,漸顯誘人。
「你一直在跟蹤著天空的探子嗎?」。楚向喬朝屏幕發問。
「是。他今天又帶了執政黨的大佬到這家居酒屋來。不過,並沒有指名我。」藝妓低垂著頭,執禮甚恭,顯非臨時角色。
「看來是你的魅力不夠嘛,雲雀。」阿倫毫不客氣地道。
美空雲雀?看來果然粒粒是星,單憑這幾個人,都可以開一場跨國界大型演唱會了。
雲雀的臉上一點慍怒亦無,只低低地跪伏在地,等待楚向喬的指示。
「讓蕾哈娜立即動手。但,不要傷及那些大佬。事畢,一定要向他們好好解釋。我們泰利針對的,只是競爭對手,跟他們毫無關系。如果實在月兌不了身,就把首相跟在野黨的秘密協議送給他們。他們想必感興趣。」——雖然同屬執政黨,但派系不同的利益集體之間,勾心斗角極為激烈。
「是。」雲雀恭謹答道。抬起身子,復又拜倒,「感謝總裁關照。」
可以用極其可貴的情報保全下屬一命的上司,都值得一句感激。
「不用謝。你們都是我的星星。我不願見到任何一粒失去星光。」楚向喬語氣溫和。
如此懂得籠絡的家伙,果然難以匹敵。
雲雀似乎把這個通訊工具往頭上一插。從角度來看,正是俯視。
極微型的通訊工具,楊寧暗暗記下。
片刻,一個穿著樸素和服的年輕女孩子來到和室,把雲雀扶了出去。穿過紙糊的回廊,慢慢來到一扇紙門面前。雲雀跟那個女孩一起跪倒。「請問。我能進來嗎?」。她柔聲問。
難道那個女孩子就是代號蕾哈娜的殺手?楊寧同樣不能問。看見楚向喬的神色頗為凝重。
由魔鬼親自指揮的暗殺戰役?還真的要好好觀摩。
在得到了許可之後,雲雀輕輕打開了紙門。從顯示屏角度望去,一間和室之中,竟有十幾個人。一人神情倨傲地坐在首位。身側已經跪著一名藝妓,看見她進來,先來者不免有些疑惑。
「橋本先生。我是您的忠實支持者,請容我雲雀為您彈奏一曲。」雲雀盈盈拜倒,言語謙卑。
橋本雖然傲慢。但被美人仰慕畢竟是件長臉之事,于是點了點頭。
大佬見到了,可探子呢?誰才是天空的探子?楊寧用目光在顯示屏上搜索,都是日本人的臉孔,並沒有西方人在內。
那個穿著樸素的女孩子把一張三弦琴遞給雲雀,雲雀「錚錚」地試彈幾聲,便幽幽地彈奏起來。曲調十分哀傷。
一曲終了。亦不見什麼動靜。楊寧正自奇怪,顯示屏的畫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瞬間。一縷鮮血自上而下飛濺散射。驚叫聲、怒吼聲響成一片。
楚向喬猛然站起,重重地哼了一聲。楊寧看他神色極是難看,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其余五人臉上亦是凝重。
「蕾哈娜!你竟敢反水?!」雲雀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怨恨。原來,她的右手已被齊腕削去。行凶的刀,就執在橋本身畔的那個藝妓手上。
「我本來就是天空的人。」那個藝妓揮舞著一柄短刀,白慘慘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雙重間諜。楊寧不由看了楚向喬一眼,卻見他臉上並無半點表情,連雙手亦不過自然垂下。
「竟敢與天空勾結。我奉命殺你。」雲雀卻冷冷地對橋本道。橋本的下屬紛紛掏槍護主,可是雲雀身影閃動,飛快地扳住一人作擋箭牌,縮在一側。橋本便在下屬的護衛下飛快逃離。
只剩下藝妓和另外一名男子。那就是天空的探子。
「為什麼她要殺橋本?」楊寧還沒反應過來,就傳來雲雀的低切而婉轉的聲音,「總裁,雲雀就此告辭。」
然後,整個屏幕瞬間陷入黑暗。
楚向喬雙目緊閉。在場的泰利之星亦然。氣氛淒冷。
楊寧呆呆地立在地上,雲雀顯然引爆了什麼裝置,與敵同亡了。
良久,楚向喬睜開眼,慢慢地朝她走來,忽然俯身一攬,把她整個抱起就走。「你抱我干什麼?」楊寧臉上大窘,本來可以施展拳腳反抗,但是卻被楚向喬眼中那股冰冷之色強行壓住。
難道他想用她泄憤?她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抱著我。」他平靜地對她說,「這里有攝像頭,那些元老都在看著你,如果你我再不表現親密點,我怕你活不了很久。」
楊寧盡力壓抑住自己不去偷瞄攝像頭的位置。
「在那個花瓶後面、書架頂上、門把背後,還有些新的,恐怕連我也不知道。」他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原來這只魔鬼的身邊,也有如此凶險的敵人。背叛與出賣,從來不過是因果輪回。
她只得依言摟住了他的脖子。看上去,就似是一對親密伴侶。
她不知他要把她抱到哪里去,心跳加速。後面有口哨聲。
他走到另外一邊的牆上,隨手按下按鈕,那道看似一點縫隙都沒有的牆便無聲無息地裂開兩邊,露出一扇門來。他一腳把門踹開。里面是一個書房。地方不大,卻有一張巨大的桃木書桌,上面除了電腦,還任意堆放著一些資料。
門一關。里面就是兩個人的世界了。
但好像他並沒有放下她的意思。她偷眼看了那張巨大的書桌一眼,他不會想模仿a國那位風流總統吧?
原來沒有。他只是就這樣抱著她轉進了另外一扇小門。里面是一個掛著紫色帷幔的臥室。泰利總裁的私密寢宮。
他把她放在一張雕花大床上,她並沒有掙扎和反抗的意思。她表現得很溫順的樣子,只是躺在柔軟的被子上默默地看著他。把手放在背後,就像是個很乖很乖的小孩。
但是,「我說。你能不能把背後那支baby~gun拿出來。我怕你走火傷到自己。還有,這里沒有攝像頭。」他坐在椅子上,玩味地看著她。
「切!」她一跳而起,手里擺弄著那支防身小手槍。「我還想像你的下屬一樣,親手把你誅殺掉呢。」
「把我殺了你就是瓷**工的英雄了,是不是?」楚向喬側著頭問。
她默然。顯然不是。他死了對瓷**工來說,百害無一利。
「為什麼你那麼急著要殺天空的探子?」她終于忍不住問。
「你為什麼想知道?」他盯著她,反問。
「不想說就算了。」她把手里的槍扔在地下。這種小玩意。既然已被識破,就再無取勝把握。不如棄掉。
然而他卻慢慢地踱了過來,彎腰把槍撿起,細細看了一眼,遞還給她。「質量還不錯,留在手里防狼吧。」
正在她詫異之際,他卻轉身走了出去。他根本沒打算要在這里過夜。
這只魔鬼心里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她不由胡亂猜測起來。任由她怎樣猜測。也猜不透魔鬼之心。慢慢地,她便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忽然。好像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是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果然來了。何必呢,她想,如此扭捏作態,一點都似他的作風。她故意半閉雙眼,靜待事態發展。
一條身影在偷望著她。她在昏暗的光線中赫然發現了一道寒光,在那人的手中閃爍不定。
他竟要殺她?
陰風襲來,她猛地朝那人身上一蹬,隔著被子,也把那個人踹倒在地,身手柔弱,絕不是他,她一招得手便知道不可能是他。
「誰?」她喝問,掀開被子就想上前,誰知那人迅速在地上爬起,飛快地躥入一個衣櫃。等她打開那個衣櫃,卻發現里面只有幾件衣物,哪里還有什麼人影。
難道里面還有密道?她細細查看衣櫃每一個間隙,卻覺每一塊板都嵌合緊密,絲毫不見機關痕跡。
又不是變魔術,怎麼可能憑空變走一個人?難道是夢?她精神忽然恍惚起來,眼皮變得異常沉重。等她再次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真的就在床上。被子還蓋得好好的,半分不似遇上了暗殺。
然而,這個夢也未免太過真實了。她模索著打開了衣櫃,發現里面果然只有幾件衣物,而且款式跟夢中的完全一致。
這就證明,並不是夢。她額頭冷汗直冒。真的有人要暗殺她嗎?跟楚向喬有什麼關系?殺了她,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她就這樣躺回床上,繼續胡思亂想。越想,越感到渾身發冷。
心無法平靜,她開始錯亂地權衡起利益來。
從外面微弱的光線看來,天好像要亮了。她再次走到衣櫃前,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她慢慢打開了門,走到書房里去。
楚向喬趴在書桌上睡著了。鼻息安穩。電腦還在打開的狀態,桌上機密文件散落。如果要窺探敵營,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時機?
他其實剛在一場噩夢中醒來,額頭亦是冷汗涔涔。只是听見了她的腳步聲,于是眼皮跳動幾下,身體卻沒有一絲異動。
他在等待她慢慢靠近。這個有趣的女人。他掌心中的小白兔。自以為是的獅子。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布好陷阱的獵人,專門等待小白兔往下跳。他已經在心底里偷偷地笑了起來。
但,這只小白兔好像對他擺放在陷阱上的胡蘿卜不感興趣。他感覺她站在自己身後,沒有翻動電腦或者機密文件的意思。
難道她在觀察他麼?慢慢,他听見背後索索之聲。是寬衣解帶的微小聲響——她果然開竅了。這滿屋子價值連城的機密,都抵不上他楚向喬的價值。泰利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他楚向喬的腦袋,還有,他的心。
他一向喜歡敵方女間諜使用色誘這個招數。他知道她們一定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他當然也不會讓她們失望——只在床上。
忽然,他感覺身上多了一件衣物,是他放在衣櫃里的晨衣。暖暖的棉衣蓋在他經夜疲累的身上。然後。她沒有停留。返身便走。
她才走出兩步,卻覺手腕被他猛然捉住,他力度不大,用力卻非常巧妙。她沒來得及掙扎,就被放倒在厚軟的地毯上。
他和她四目相對。
他捉住她的雙手,把她按在地上。她氣喘微微,氣息馨如芷蘭——她竟然穿著他的睡衣。衣身寬松,衣領微張。一側雪肩滑出。
他們早已是成年男女,在某種程度上,身份敵對,但目前關系微妙。到底是誰在誘惑著誰?其實並不重要。再敵對的身份也不妨礙一場激烈的**開戰。
但,為什麼他會如此猶豫不決?如在過去,簡直天方夜譚。她半閉著眼,把臉側往一邊。這種微微不堪的神情,能叫男人的獸欲爆發。一發不可收拾。他逼近她的臉,想徹底察看她是否值得他痛愛。
痛愛,並非疼愛。那是一種會令雙方都痛不欲生的魔鬼之愛。不過,刺激指數絕對翻倍。除了人兒,他還未曾試過對任何人動過這種心。但楊寧的出現,令人兒在他心中的分量驟減。
想征服她,又害怕自己跟著被征服。他深知一旦成事,便連他這只魔鬼都不得不淪陷。是故猶豫再三。
她的身子輕微顫抖,在這個過程中,她知道自己已無法再說後悔。「一場歡好,能有多大的事發生?」這是沙蠍的原話。
在上層社會中,為了得到某種利益,而使用身體武器的女人,比比皆是。何況,她現在面對的,又是一只如此迷人的魔鬼。雖然明知道是場征服與反征服的危險游戲,他進攻,她防守。他防守,她就進攻。他們,猶如跳著一曲挑逗的狐步舞,看似你進我退,其實不過各自失守。
她感到他的身體在起著變化。會後悔嗎?她問自己。
他終于決定進攻。有時候,魔鬼的意志也抵不過他自身的渴求。他在這個淒冷悲涼的清晨,終于決定放下羈絆,去尋找生命中的一絲溫暖。
他的唇已貼著她的唇,正待準備大肆進犯的時候,電話響了。
許多年之後,每當楊寧想起那個昏暗的清晨,那個宿命般的電話鈴聲時,都會不由自主地長嘆。也許,這就是神的安排。
如果沒有那個電話鈴聲,她的命運,也許會從此改寫。而他亦然。也許,他們真的會相愛也說不定。
第一秒,他假裝充耳不聞,預備發動進攻。她也沒有抵抗。
第五秒,他的攻擊之氣已被瓦解,她睜開眼楮看著他,等他自行選擇。
第十秒,他的氣焰漸漸退縮,她看見他眼里的不舍。
其實,神從來未曾刻意安排過人的命運,一切,不過是人的選擇。
電話在催促。力竭聲嘶,一秒不停。他終于在她身上退下了火線。
「捉住了麼?很好。」他的聲音淡漠而冷硬。
她從地上站起,雙臂互抱,低著身子走向臥室。他看著她離去,沒有追逐。時機已過,另一場戰斗在等著他。
「你知道嗎,剛才你差點做了一回西施。」在她推開房門的一刻,他朝她道。
她沖他微一點頭,嘲弄道︰「可惜,你卻不是夫差。」
我是的。他在心中默默喊道,這一刻,他寧可自己成為夫差,也不願成為那個所謂的最後勝利者勾踐。
楚向喬的另一場戰斗是面對董事會的不信任動議。
楊寧站在泰利之星的辦公室里,看著顯示屏上,那些連營結黨的元老們對他橫加指責,無禮挑釁。
他們指責他竟敢向j國執政黨大佬下手,不顧大局。他們質疑他為什麼不肯接受m國走私大鱷的邀請,錯失良機。他們懷疑他到底還有沒有能力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事實上,這些年來,泰利總裁基本處于退隱狀態,楚向喬幾乎已實際操控了這個軍工王國。但是,老臣不服。
楊寧看著這只往日處處佔盡先機的魔鬼無奈樣子,覺得既好笑,又同情。
不過放心,魔鬼又豈會被逼入絕路。在承受了所有的指責後,楚向喬終于從沉默中點燃了第一把火︰「各位,在我回應之前,請先觀看一段視頻。我想看完之後,大家就能夠稍微體諒我的苦衷。」
是什麼視頻?楊寧仰頭看著顯示屏。
是血肉模糊的蕾哈娜。她的臉上、身上全是血污。刑具伺候,但求一死。
「這個人,我想大家應該清楚,是我們安插在j國的,代號叫蕾哈娜的人。」楚向喬穩穩坐在位子上,固若泰山。
「昨晚我命令她干掉天空的探子。可是,她卻說自己是天空的人。反把雲雀砍傷。」楚向喬目光如冰,在那些真驚愕假驚愕的元老臉上一一掃去。
有些人的大腿已開始微微發顫。(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