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楊寧唯有承擔起照顧泰姬和三個女孩子的責任來。她每天都要來往于雜市、旅館和醫院之間，忙得團團轉。
「對不起，明明應該由我來接待你的。卻要你這樣辛苦！」泰姬難過地道。
楊寧坐在她的床頭，「我受傷的時候，也有個朋友這樣照顧過我。所以，既然是朋友，就無須客氣。」
「寧寧……你真好。」泰姬抽泣道，「其實我知道他在馬賽馬拉保護區，不過，沒有告訴你……」
「你告訴我也沒用啊，他這個人如果不願見我，就算我跑到馬賽馬拉去，也未必能見得到。」楊寧安慰道。
「不是的。其實，我是嫉妒你和他在一起。」泰姬哭得更厲害了。
真是個純真的孩子。難道我不知道麼？是女人就會嫉妒。何況你是他的ex。
「你想重新跟他在一起麼？」楊寧嘆道。
「想過。不過，現在徹底放棄了。我沒有後悔跟他分手。因為我配不上他的。」
「他不會嫌棄你的過去。」楊寧以為她說的是當童妓的經歷。
「其實我跟他……的時候，已經不是第一次。」泰姬鼓起勇氣道。
楊寧怔了。那一年，她才十二歲啊。
「在那之前，其實，我已經結過一次婚了！嫁的是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泰姬的話，讓楊寧駭然失色。
泰姬苦澀地續道︰「在我們那里，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年紀很小的新娘……我們家很窮，所以……」她低著頭，聲音顫抖。
楊寧摟住她的肩膀。這個世界總有那麼多貧窮，貧窮並不可恥，但因為貧窮就出賣自己的孩子的父母，都很可恥。
「後來，那個老頭得病死了。他的親族要讓我為他殉葬……」
楊寧冷汗直冒，「殉葬？現在這個時代還有這樣的事？」
「嗯。雖然在大城市里寡婦殉葬已經被禁止了，但是在印度偏遠的地區，還是有這樣的事發生，只是，大家都當成一件尋常的事，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殉葬一般采用火葬的形式。就是把寡婦綁在木樁上，跟死去的丈夫一起火化。活活地被火化。
楊寧毛骨悚然。雖然知道印度有此陋習，但從泰姬口里說出的細節，仍讓她驚駭不已。
「殉葬的前一夜，他們把安眠藥放在牛女乃中，讓我喝。但是我背地里都倒掉了，裝作藥性發作的樣子。他們就沒綁我了。然後，我偷偷逃了出來，到處流浪，最後，被捉進了妓寨……」
泰姬悲哀地看著楊寧，說到最痛苦的時候，反而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為自己傷害了我，我……我一直都不敢跟他說出來，就是怕他會離開我……」
「我明白。」楊寧感到眼眶刺痛，如果能哭出來，她也會抱著泰姬痛哭一通。「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說出來。」
「還有，其實我殺過很多的人。」泰姬的聲調變得陰沉起來。
「你？」楊寧今天听到的話中，就數這一句最駭人了。
「那天很對不起，要你動手殺人。本來，應該由我自己出手的。我會向神佛懺悔，把所有的罪歸到我的罪孽上去。」泰姬低聲道。
那天過後，黑幫竟把所有的尸體直接扔到警察局去，理由是「正義的市民擊斃了搶劫殺人的犯罪分子」。至于那些倒霉的婦人，就是犯罪分子手下的無辜者。沒有誰對這種事情提出異議。黑幫一向把警官們照顧得很好。
泰姬不敢看楊寧的眼楮，垂首道︰「以前，旅館里還有兩個比堇大的女孩子，有一次她倆偷偷溜到街上去，結果被逮回村子，執行割禮……兩個都死了。她們的親族認為她們受過魔鬼的玷污所以才會不受祝福，就把她們的尸體懸掛在樹上，日日暴曬。」
「然、然後呢？」楊寧結結巴巴地問。
泰姬沉默了好久，終于抬起頭，道︰「一天夜里，我趕到她們那個村子，把她們的父母、執行割禮的巫婆和捉她們回村的那些婦人，統統殺了。」
「你一個人？」
泰姬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當然不是用刀。我先在村口放一把火，然後趁她們逃命的時候，用遠距離狙擊槍逐一放倒。」
無論如何，這個年紀輕輕的殺手，手中已經沾滿了鮮血。
「我是個殺人魔鬼。只有下地獄的份。不過，只要能夠守護堇她們，我就不會害怕。」話雖這麼說，她的身體卻在發抖。
楊寧無言地抱緊了她的肩膀。
世道維艱，根本就沒有小白兔的生存之地。就算有，這只小白兔也要被迫著練飛刀，殺人。女人，你可以外表像只小白兔，但內心切莫只是一只小白兔。
「你不會下地獄的。你是為了替她們復仇才會殺人。那種野蠻人，死了活該！要是我，我也去宰了他們！」楊寧恨恨道，「不過，我沒你那麼勇敢，能孤軍作戰。我大概，至少也得組織一支小分隊吧……」
「嘻嘻。」泰姬忍不住笑了，「你在敘利亞指揮的那次戰斗……」
「什麼？他連這個也告訴你了？混蛋！」楊寧氣極。
「你就在那個時候愛上他的，是麼？」
「……」楊寧被戳中軟肋，臉有點紅。
泰姬閉上眼道︰「我一直以為，你也是因為他對你有恩，所以你才會愛上他的。」
「你以為我愛他，是因為感激他救了我？才不是。是因為……」楊寧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可是泰姬卻很期待地看著她。
「因為什麼？說嘛。我連自己的過去都說了，你卻不肯跟我說真話？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能追他追到這種地步，你是金枝玉葉，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他不會貪慕榮華，更不會攀附權貴，這輩子只想過悠閑自在的日子……」
「這正正就是我所想過的日子。你說得對，他就是那樣的人。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就是想要那樣的男人陪我過完這輩子，我就是想過那樣的生活。所以，我才會追逐著他。」楊寧一口氣把這段話說完，心里豁然開朗。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知道自己一直堅持並付諸努力的目標是什麼，這樣活著才有意義。
泰姬默默地看著她。等她走了，才拿出手機，向遠方發了一個短信︰
「我敗了。你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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