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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紫檀瓔珞兩盒,銀蝶翅滾珠攢珍珠小簪一對,喜鵲登梅簪一對,翡翠圓鐲一對……」
「賞——白玉如意一柄,金錠銀錠各四十對……」
「賞——新色花樣宮綢十六匹,蟬翼紗、軟煙羅各八匹……」
日上三竿,偏僻冷清的采薇殿忽然變得門庭若市起來,捧著托盤和抬著箱子的宦者一波又一波地到來,將原本就不大的庭院堆得滿滿當當的,采薇殿當差的嬤嬤和宮女幾乎笑得快要合不攏嘴……
誰能想到昨日還是貌若無鹽的人,一轉眼便改頭換面忽然變得貌美如花了呢?這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卻發生了……這下所有宮女嬤嬤都覺得該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時候了,只是在采薇殿左等右等,卻怎麼都等不到那位神奇的主子的到來。
但是她們沒有擔憂,只是對視間的眼中喜意更濃……
當百無禁忌的嬤嬤們腦中已經閃過各種「*宵苦短」、「碧玉破瓜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等等不純潔的畫面時,在寢殿之中,卻是她們永遠沒有想象到的情景……
……
……
早晨已經有幾分耀眼的陽光照進了寢宮,高緯單手撐起身子看著身旁兀自沉沉睡著的少女,朝著一旁的宮女揮了揮手,宮女便輕手輕腳地上前把輕羅軟帳放了下來,遮住了有些刺眼的陽光。
早晨的高緯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常年備受失眠困擾的他睡眠總是淺了些,身旁人稍有動作他便會醒過來,所以他從來不讓侍寢的嬪妃在寢宮中過夜,不過在馮小憐身旁,那種奇異的安心感總能讓他一夜安眠。
就在這時,一個宦者躬著身子無聲而快速地走到床前,剛想稟報什麼,就看到皇帝陛下將手指豎在唇前,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幾步,用丹田里擠出來的氣聲道,「陛下,尚書左僕射祖珽求見。」
他置若罔聞地低下頭看著沉睡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然後將頭垂得更低,直到兩人的唇觸在了一起,抬起,然後再次輕柔地觸踫……熟睡中的馮小憐好像感受到唇上的觸踫,迷迷糊糊地側了側身,自然而然地抱住了高緯的手臂……
這個動作讓高緯眼眸中流露出微不可見的寵溺,低聲朝著李忠說了一句,「讓他侯著。」然後便緩慢側身躺下,然後伸手攬住馮小憐的腰肢,少女的身材極好,縴細而柔韌,皮膚晶瑩剔透,讓他的手忍不住往下游走,只是又怕弄醒了她,便又不敢再動,只是側著頭看著她毫不防備的睡顏,好像怎麼也看不夠……
作為擁有後宮佳麗三千人的準昏君,召幸美人已經是家常便飯,但是歡愛歸歡愛,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皇帝陛下從來沒有和別人同床共枕過,然而昨夜他第一次覺得,能和一個人相擁度過這漫漫長夜,是多麼令人安心的一件事……
「嗯……」
這時,馮小憐終于遲遲醒了過來,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年,發現自己竟還緊緊抱著他的手臂,于是迷茫漸漸被驚訝所取代,「陛下……我還在寢宮?」
昨夜自然什麼都沒有發生,後來她記得自己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很多話,說著說著好像就睡著了……她本來以為自己一定會被送回采薇殿的,但是沒想到,醒過來時,她第一眼見到的,竟然是他。
高緯見她醒了過來,便起身移開了視線,若無其事地淡淡道︰「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巳時了。」
「巳時……我睡了這麼久?」馮小憐驚呼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攏著被子起身,小小聲埋怨道,「陛下怎麼不叫我起來?這樣……後宮不知要有多少議論……」
高緯見她不再睡,便讓宮女端著洗漱用具魚貫進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昨夜朕想過了,不封你為嬪了,夫人、昭儀那些封號也俗氣得很,你要不新想一個?」
馮小憐簡直想要吐血,新想一個?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不合祖制的封號肯定會為人詬病招惹非議,他到底有沒有當皇帝的自覺啊?呃……肯定是沒有,馮小憐一想,然後只好默默把噴血的沖動咽回去,郁悶道,「陛下,這樣別人會說你任性妄為的。」
「任性妄為的事朕也不是第一天干了。」高緯站起身張開雙臂,由宮女為他穿上一身絳色便服,然後淡淡道,「昨夜朕說過,要你做宮中最受寵的女子……等你想好了新的封號,朕再給你封,御女先當著。」
「哦。」馮小憐模不著頭腦地應下,心想她到底做了什麼一夜之間就成為了最受寵的女子?她還沒有使勁渾身解數鏟除異己拉攏分化遠交近攻,也沒中毒服了麝香紅花小產積累實力一招斗倒皇後,怎麼這就忽然達到目標了?這不科學啊……
「待會兒就在寢宮用早膳吧……」高緯正說著,那宦者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尚書左僕射祖珽還在正殿等著……」
高緯皺起了眉頭,表情明顯有些厭煩,穿戴整齊後,對馮小憐說道,「朕去見個人,有什麼需要的,和宮女說。」
宦者在隨高緯離去前,不由多看了一眼馮小憐,心中暗嘆這柔華御女才剛受寵就讓陛下如此神魂顛倒了,日後不知要如何攪風攪雨了,
……
……
換上了一身嶄新的丁香色隱花銀紋大袖衫配雜裾羅裙,烏發上插七寶銀步瑤,鬢邊壓著一朵新采下的緋色木槿花,馮小憐看著龍紋鏡中的華服少女,想起來這大概是她第一次打扮得這麼嬌艷華麗。
以往她的服飾都以素淡居多,因為怕拉仇恨,不過現在她留宿寢宮的消息一出,恐怕她已經是各位嬪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所以她再怎麼盛裝華服,也無所謂了吧。
「御女穿這身雜裾垂髾服真是好看得緊。」一旁的宮女一邊為她整理著衣裙,一邊嘖嘖贊嘆道。
所謂雜裾垂髾服,便是下擺飾有長長的燕尾的裙子,這種飄帶似的燕尾走動時便會輕盈飄動,凌波仙子也似,最是月兌俗,這種華麗卻手工繁復極費料子的裙子馮小憐在崇尚儉樸的悶葫蘆那兒中自然沒見過,不過在奢靡的齊國宮廷中見到,倒也不覺稀奇。
在寢宮中洗漱穿衣,給馮小憐的感覺有些不適應,然而當她在偏殿坐下準備用早膳時,才真正地目瞪口呆。
有過在銅雀台用御膳的經驗,此時端上來的無論是什麼山珍海味,她覺得自己都能欣然接受了,只是……
她看著裝在精致翡翠荷葉盤中,那分成如糕點般一小塊,十分其貌不揚的油膩塊狀物,周圍卻格格不入地點綴以碧色牡丹蘿卜雕花和精美裝盤——看起來簡直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最好還原,馮小憐今天第二次有吐血的沖動,艱難道︰「……蔥油餅?」
隨即,她看向那裝在金瓖玉盤中,那縮小了無數倍的精致版肉包子,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宮女在一旁連忙道,「陛下最近早上吃的也是這些。」
馮小憐一怔。
蔥油餅和肉包子……
一直以來,她害怕真心被辜負,更害怕有朝一日到來的使命,所以她不會讓自己喜歡上這個皇帝,這是注定的事,但是,他昨夜卻說,不要喜歡上他,把他當成抹布也可以,讓他來喜歡上自己……
對啊,沒錯,這是她該做的事……將這個昏君迷得走不動道,然後禍國殃民整天給他出餿主意餿點子,這不過是第一步而已,只是,為什麼她覺得這麼不爽?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分得清真情和假意,他這樣毫無保留的溫柔和寵溺,讓她從心里無法抗拒……
馮小憐默默將切成小塊的蔥油餅送入口中,忽然有些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
……
「參見陛下。」
正殿之中,祖珽恭恭敬敬地朝著上首拜下,雖然若非大朝會時,君臣之間不必行此大禮,不過祖珽一向是最守君臣之禮之人——一個看上去就是奸臣的人,高緯怎會去任用他呢?
高緯在上首坐下,看著祖珽,淡淡道︰「祖公今日來所為何事?」
祖珽剛想回答,就听上首傳來一聲細微的咳聲,心中一提,他眼不能視,咳嗽聲便是他與重金收買的宦者所約定的暗號,一听,他就知道今日皇帝心情並不太好,于是跳過應有的寒暄,簡明扼要道,「不知上回臣所奏之事,陛下如何決斷?」
他此次前來,果然還是為了除去斛律光一事,他本以為之前的讖緯便可誅心,卻沒想到左等右等,這個多疑的皇帝還是沒有對斛律光下手,這才又入宮勸說。
「前得祖公奏報,朕即欲施行,不過長鸞以為無此理。」高緯目光一沉,卻輕描淡寫道,「不知祖公覺得如何?」
祖珽一听心中便有些慌了,連忙思索起來,他要做主除去斛律光,便是因為他自以為模清了皇帝的心思,以為皇帝已經躊躇滿志要動手了,卻沒想到高緯也在猶豫……祖珽雖是聰慧,不過年紀大了,便只想當一株漂亮的牆頭草,跟著皇帝的風向左搖右擺,如今吃不準皇帝的意思,左思右想之下,便一咬牙想順著皇帝的口風將此事揭過,就在他沉默了許久準備開口時,便又听上首傳來一聲咳嗽聲。
高緯皺眉對一旁的宦者道,「何洪珍,你是什麼個意思?。」
名為何洪珍的宦者連忙躬身道,「陛下,奴雖只是個宦者,不敢妄議朝政。」
高緯本來只是嫌他咳嗽,沒想到他倒以為是要問他朝政看法,便也隨口問了一句,「你說說看。」
何洪珍其實是陸令萱安插在高緯身邊的人,因此早就得了吩咐,但此時卻裝作猶豫不決的模樣,不確定地道︰「奴雖不太懂朝堂之事,不過卻也知道,斛律大將軍在軍中威望甚高……若是他本無那大逆不道的心思,倒也沒什麼,但若他有此意,再不決行,萬一此事泄露可就糟了。」
高緯沉默片刻,道,「……你說得對。」
何洪珍眼中喜色一閃而過,以為下一刻高緯便會發號施令,去押解那斛律大將軍入宮,然而他等待了許久,高緯卻再也沒說什麼,只是讓祖珽退下,改日再議。
何洪珍失望地松下了肩膀,然而他卻意外地看到,祖珽躬身退下時,那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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