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的繡球開得繁花似錦,粉紅淡紫如同星星般一簇簇盛放,然而謝了春時的月季卻有些打不起精神般,沒精打采地垂在一旁,鳳乾宮中,齊國的當朝皇後正坐在窗下對鏡理妝。宮女們有條不紊地穿梭著,將粉黛、妝奩、以及新鮮摘下的花枝一樣樣擺開。
斛律皇後隨手點了兩支展翅金鳳掛珠釵,再拿了一朵開得正好的正紅色牡丹,宮女們便將其余的撤下,靈活地開始為皇後盤起高聳入雲的發髻。
宮女一邊為皇後仔細用金釵固定著頭發,一邊道,「娘娘,今日弘德夫人和曹昭儀要來請安呢,穿那條秋香色鸞鳥朝鳳的裙子可好?」
斛律皇後生著一張並不算十分秀氣的鵝蛋臉,比起弘德夫人端莊中的媚意,她的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雖有幾分微微上挑,卻依然顯得有些清冷孤傲,她用修長的手指按了按鬢角,語氣倦怠地道︰「失寵之人穿得如此隆重,沒得教人笑話,換那條靛藍色的罷。」
皇後失寵,這在宮中早已是人盡皆知之事——說是失寵,應該說從來就並未得寵過更為恰當些,誰都知道皇後之所以為皇後,都是因為皇後她名字前那個榮耀而光輝的姓氏,「斛律」,所以雖然她貴為皇後,卻從一開始便是不是皇帝所喜歡的。
或者說,皇帝誰也不喜歡。
穆黃花如今之所以是後宮第一人,也是因為她攀上了皇帝乳母這個高枝,從此才青雲直上,皇帝對她的態度,也與和皇後無甚區別。宮中最近又冒出來了個曹婉如曹昭儀,也算是個紅人,卻還不是因為背後有家族在撐腰,不然哪能翻得起什麼浪來。
而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斛律皇後有些憂愁地看著鏡中妝容精致的容顏……宮中千門復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這後宮之中的女子,哪一個是能真正與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呢?斛律氏是齊國最為榮耀的家族,而身為家中長女,她入宮有著振興斛律氏的責任,不能得寵,不能為家族帶來更多的榮耀和助力的話,她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弘德夫人到,曹昭儀到。」
宮女的通報響了起來,斛律皇後連忙站起身,換上一副雍容得體的表情,坐在上首靜靜等著走進屋中的穆黃花和曹婉如上前見禮,然而兩人卻只是優雅地欠了欠身,齊聲道︰「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斛律皇後的表情一瞬間僵了僵,隨後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來人,賜坐。」
穆黃花和曹昭儀在下首的軟墊上跽坐而下,三人寒暄了一陣,斛律皇後挑了挑眉,問道,「听聞弘德夫人昨日尋了一批宮女來為陛下祈福,不知可有此事?」
「哦,陛下已病了一個月了,醫官們都束手無策,我便去求了靈泉寺的法師,得了一個法子。」穆黃花溫和答道,「尋三十三名純陰之身的處子,穿繪了朱砂符的袍子,念誦法師所交代的經文,如此十三日,陛上的邪祟便會轉而吞食她們的陽氣,陛下病患自除。」
斛律皇後皺了皺眉,心道哪來的法師用這麼陰損的法子,曹昭儀卻滿臉和氣地笑道,「難為妹妹一片真心,陛下知道了一定極高興的。」
穆黃花擔心道,「陛下這幾日還是日日睡在床上,不知這邪祟究竟是從何而起。」
斛律皇後的目光看向窗外有些沒精打采的月季花,幽幽道,「是啊……從何而起呢?」
……
……
當一大早皇後昭儀們還在對鏡細細描摹妝容時,馮小憐以及其他小宮女不得不早早來到寢宮的前殿,念誦經文。
昨夜馮小憐基本沒睡上多久,整個人都是昏昏欲睡的,起床梳洗時不小心還撞了雲芳一下,差點要吵起來,不過馮小憐不太會吵架,再加上又是精神困倦,便也懶得去接她的茬,雲芳一個人在那耀武揚威了一會兒便也覺得有些沒趣,倒讓想看熱鬧的人失望了。
大約過半個時辰,休憩的時候,馮小憐找到了喬幽詢問昨夜的事情,喬幽說消息她已遞了出去,但回復不可能那麼快,至少還要再等上一兩日。
入宮以來,馮小憐和喬幽沒有刻意去遮掩兩人關系比較親近,畢竟宮女之間都有自己三三兩兩的小圈子,和個別女孩子私交好些實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像新翠雲芳那幾個住在同一個房間里的,自然情感也會好些,本來馮小憐也和房中的四個女孩子算是一個圈子里的,但自從出了雲芳偷她東西的事情之後,便自然地疏遠了。
雖然事情上無可挑剔地是雲芳的錯,但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討厭馮小憐。
因為她太果斷凌厲,因為她會討嬤嬤歡心,因為她……長得好看。
听起來不像是理由的理由,卻是女孩子心中陰暗潮濕的地方最會滋生出的惡念。
中午吃飯時,雲芳忽然說肚子痛,古嬤嬤本不想理她,然而平時一向吝嗇的雲芳今日卻塞了不少銀子,說是這是老毛病,求嬤嬤讓她回住處取藥服了,來回不費多少時間的。
雖然銀錢不多,不過此時本就是中午吃飯的時間,古嬤嬤想了想,收了錢讓她快去快回。
馮小憐皺著眉看著雲芳離去的背影,心想難道她又要出什麼ど蛾子?
忽然,她感受到背後若有若無目光的注視,她驀地一回頭,卻看到是新翠,文思和阿琳幾個人站在一起,一邊談著什麼目光一邊瞥著她,見她回過頭來,便連忙若無其事地轉了目光。
馮小憐皺起了眉,知道接下來肯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喬幽勸她好好搞人際關系,但是她始終沒有放在心上,或許是因為見過了太多鮮血淋灕的事,她從心底里是瞧不起這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女孩子的,覺得她們怎麼斗都是小打小鬧,見過了皇帝陛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天下手段,她怎麼還會看得上這些無聊的宮斗?
所以馮小憐壓根兒不覺得新翠雲芳她們幾個能翻起什麼浪來,橫豎不過是一些流言蜚語無中生有的把戲。
過了一會兒,中午的休憩時間就要結束,忽然一個面色肅然的宦官急急趕來,和古嬤嬤說了什麼,古嬤嬤也神色一凜,忽然大聲宣布今日誦經停止,所有人回住處。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乖乖起身往住處走去。
路上,喬幽看著神色有些難看的馮小憐,問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但十有八九和我有關。」想起雲芳中午忽然回到住處的古怪行徑,馮小憐就有些頭疼,「八成是想了什麼陰招,不過應該還能應付。」
「你好自為之。」喬幽淡淡道,「若是行動之中有密諜遭逢不測,其他密諜則要盡力保全自己,蟄伏不動,能活下一個是一個,而不是傻瓜似的全都搭進去,就算是我出了事,你也絕不能因此暴露,你應該明白的。」
馮小憐默默點頭。
很快,宮女們便回到了住處,等待著她們的,卻是嚴陣以待的嬤嬤們,有些嬤嬤是生面孔,但看服色品軼比起古嬤嬤之流只高不低,都站成一列神色凝重地望著她們。
小宮女們都不安地互相看著,畏畏縮縮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為首的一個嬤嬤站出來,冷冷道︰「上來。」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從後頭閃了出來,竟是雲芳,她怯怯地站在嬤嬤身旁,嬤嬤厲聲道︰「看好了,你昨夜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馮小憐心中咯 一下,沒料到雲芳竟然弄出了這麼大的陣仗,雖然不知道有什麼陷阱在等著她,但是她還是強自穩定心神,正準備應付雲芳的指認,卻沒想到雲芳的目光在小宮女中巡梭了一圈,卻忽然停在了另一處,伸手一指,道︰「就是她!」
小宮女們嘩然,紛紛扭頭去看究竟是誰,只見被雲芳指著的,赫然是站在人群最後,一臉淡然的喬幽。
馮小憐驀地冷冷看向雲芳,雲芳感受到她的目光,回給她一個怨毒而快意的微笑,指著喬幽道︰「嬤嬤,就是這個人,我昨夜看見的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就是她!」
「搜身。」嬤嬤沉著臉道,立刻便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嬤嬤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扭住喬幽的胳膊,喬幽皺了皺眉頭,以她的身手對付兩個只有力氣的嬤嬤當然不在話下,但是她自然不會動手,只是任由著另一個嬤嬤在她身上粗魯地模索著。
這種在宮中待久了的老嬤嬤手上力道極大,而且手法刁鑽而狠毒,一旦被她們擰上一把,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皮下便全是淤血,最是殺人不見血,以前宮中更有個容姓嬤嬤擅使銀針,可惜早已退隱深宮金盆洗手了……不過喬幽卻一聲沒吭,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一旁不動聲色的馮小憐,似乎在叮囑她不要沖動。
當喬幽的衣衫已經被扯得松松垮垮之時,嬤嬤才停了手,說道︰「什麼都沒搜到。」
為首的那個嬤嬤懷疑地看向雲芳,雲芳連忙道︰「大家都可以作證,我與這位姐姐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會去害她的!對了,我昨夜隱約似乎看見是兩個人……」
站在下面的新翠忽然道,「會不會是和她關系好的人?」
其他小宮女生怕牽連到自己,趕緊附和道,「對,對,與她關系好之人定是從犯。」說著都將目光投向站在喬幽不遠處的馮小憐,與她站得近的人都連忙避讓開,將馮小憐身旁空了出來。
馮小憐靜靜站在各種異樣的目光之中,而雲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揚起一個惡毒的笑容,「嬤嬤,不如去搜搜她的身吧。」
……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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