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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弘的宮城高高矗立在鄴城的中心,若有蒼鷹盤旋,俯視著芸芸眾生的一切,便能看到宮城的中心,那是這個國度至高的主宰,皇帝的寢宮……
珍貴藥材在一起變成了清苦而馥郁的藥氣,在寢殿的四周沉沉浮動著。百花盛放郁郁蔥蔥的花園,睡蓮未開浮萍茵茵的碧池,曹魏舊制古樸厚重的重檐飛角,然而這華麗端莊的一切此時卻顯得黯淡無光,愁雲慘淡……
寢殿之中,門窗緊閉,天光難入。
金絲繡邊文錦帷幕高高垂下,床榻上側身臥著一個人,只露出瘦弱的肩胛,微微顫抖著似乎在忍受著什麼病痛,而床榻之下跪了一片的醫官,冷汗簌簌而下……
「夫人,恕臣直言,實在是……不知陛下患的是什麼病……無從下手啊……」
昏黃的光線之下,女子菱花般的朱唇微微翕合著,吐出毫不留情的話語,「你們這幫庸醫,陛下病了一月,你們束手無策了一月,留你們有何用?」
醫官跪伏著說道,「夫人,實非我等醫術不精,而是陛下這病來得……蹊蹺啊……」
女子向前走了幾步,微弱的光線照到她的臉上,露出一張淡淡妝成的秀麗臉龐,面白如玉,姿容端莊,唯有那微厚的菱花唇細細涂著品紅色的胭脂,因為這唇色太過鮮妍艷麗,以致于襯得她整個偏素淡的妝容一下便奪目了起來,在光線昏暗的室內更是鮮紅得有些驚心動魄。
這位聖眷正濃的弘德夫人名叫穆黃花,「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的黃花,是個極美極有意境的名字,可惜她的出身並不如她的名字這般詩情畫意,乃是官員與侍婢奸私之子,入宮時本是斛律皇後的婢女,卻為皇帝的乳母所扶持,這才得了聖眷,生了皇子,憑著不俗的手腕攀到了如今後宮第一人的位置。
蹙起黛眉,揮了揮手讓猶自引經據典解釋不停的醫官住嘴,穆黃花朝身旁人淡淡問道︰「芳菲,事情可辦妥了?」
「三十三名純陰之體的處子已領來了,在前殿等候。」婢女在她身後恭謹道。
「便如法師吩咐的去做罷。」穆黃花沉聲道。
「是。」
……
……
前殿之中,三十三個小宮女瑟瑟地站在殿中,不知所措。
名為芳菲的宮女走進了殿中,臉上的恭謹之色瞬間褪去,化作了幾分倨傲,幾分矜持。
她揮了揮手,宮僕將幾個箱子抬了上來,然後打開了第一個箱子。
箱子之中,是黃澄澄的金子。
面對著雖然很畏懼但眼中已露出貪婪渴望之色的小宮女們,芳菲朗聲說道︰「陛下聖體違和,夫人特命你們前來賜福,夫人向來寬仁大方,只要為聖上祈福十三日,你們每人都可領一錠金子。」
小宮女們面面相覷,眼中卻已滿是熱切,然後齊齊躬身行禮道︰「多謝夫人。」
芳菲將她們的熱切看在眼里,眼中閃過一絲鄙夷,示意宮僕將後面幾個箱子打開,只見箱子中皆是精美的衣物,她笑了笑,「既然你們要為陛下祈福,需先換身衣裳。」
「是。」
說著她又喚來一個看起來面相慈善的嬤嬤,介紹道,「這是古嬤嬤,她會教你們賜福的經文,你們需早早記牢,然後為陛下念誦。」
這也並不難,橫豎就是再用工些,這點吃力比起那一錠金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小宮女們心中飛速衡量著,然後再次齊齊行禮道︰「見過古嬤嬤。」
馮小憐在小宮女之中毫不引人注意地行著禮,心中早已滿是疑惑……難道她們真的是來祈福來著?那為什麼不去請幾個高僧道士來?然而讓這些字都不識一個的小宮女生背硬記下經文,又有什麼用?
不過她心中疑惑歸疑惑,還是隨著其他宮女一同上前領了衣服,只見那是一套極為華麗的月白色暈泥襦裙,衣袖極為寬敞飄逸,裙擺曳地,模上去手感柔滑如雲端。初見如此華貴衣裳的小宮女們都是愛不釋手簡直舍不得穿,不過馮小憐卻並不以為意,反而覺得這件衣裳上的繡花有些古怪……
不像是最常見的吉祥紋樣,也不是女子喜愛的花草魚蟲,倒像是什麼字……
不管馮小憐心中如何生疑,她還是同其他的小宮女換好了衣裳,然後乖乖跟著那個古嬤嬤學習詰屈聱牙的經文,經文並不長,被繁瑣宮規錘煉過了的小宮女卯著勁兒去記,小半個時辰倒也很快便記了個八九不離十。
終于記熟了經文,小宮女們再次被領到前殿,一個個正襟危坐,再那古嬤嬤的監督下誦經,馮小憐混在隊伍里濫竽充數著,表情儼然,卻光張嘴不出聲,心里默默吐槽如果這誦經真有用怎麼也不能便宜了敵國的小皇帝……
她一邊動著嘴皮子應付著,一邊眼珠子靈活地轉著,終于在前頭看見了喬幽一小半的側臉,見她毫無異樣地在念經,一臉肅穆,左右看看,四下小宮女們皆是一副同樣的深沉表情——或許她們內心正在幻想那錠金子要如何打算。
最後,她看著前殿通向的寢殿方向,心里開始好奇。
那里就住著齊國的小皇帝吧?
說是小皇帝,那個名叫「高緯」的皇帝現在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吧?齊國的歷代皇帝都是殘忍古怪的性子,什麼分尸癖,異裝癖,果奔癖……應有盡有,一應具全,而高緯雖然沒有他的祖輩們那麼極品,喬幽給她的情報上卻明明白白地寫著「懦弱少語、耽于玩樂」這極差的評語,顯然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色誘皇帝這一行馮小憐不專業,不過色誘皇帝向來沒有什麼竅門,只一條,長得好看,長得非常好看,便如得了一條捷徑般,只要不死在攀升的過程之中,一向都會是霸佔著皇帝枕邊的不二人選——特別是一個昏君。
當然,馮小憐現在還沒有做好這個覺悟……雖然她下定了決心,但她覺得還是見到小皇帝高緯之後再做覺悟比較好,萬一是個麻臉,萬一是個胖子,最有可能是個皮包骨頭的病秧子……
打了個寒戰,馮小憐連忙回過神,若無其事地跟著念經,然而不敢亂想,又念了一會兒,她終于不可遏止地覺得無聊了起來。
馮小憐耐心有時是極好的,比如在生死前等待一個制勝的時機,她通常能像一個冷漠的獵人般平靜而毫不動搖地緊盯著目標,然而面對一些讀讀寫寫附庸風雅之事,她的耐心就會變得奇差無比,正如此時,她已經有些不安分地扭著身子,覺得十分坐不住。
古嬤嬤正滿意地巡視著,然後終于發現了馮小憐的異狀,皺著眉瞪了她一眼,馮小憐被嚇了一跳,連忙朝著古嬤嬤擠眉弄眼,作出扭捏為難狀,等到古嬤嬤走到她近前時,才小聲在她耳旁道︰「古嬤嬤,我想去方便一下。」
古嬤嬤皺著眉剛想訓斥,有什麼涼涼的沉沉的東西已經滑進了她的袖子里,很快估算了一下重量,于是她肅然的表情瞬間柔和了幾分,四下瞅了瞅發現沒人注意,連忙揮了揮手讓她快去快回。
馮小憐如釋重負地貓著腰鑽出前殿,舒了一口氣。
反正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也不會有人發現,她準備好好利用這個「方便」的時間,好好發揮自己金牌小間諜的作用,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她已身在虎穴,如此大好時機她可不願錯過。
不過……金牌小間諜具體要做什麼呢?
亂逛的話會被侍衛當作可疑的人抓起來的吧?測繪皇宮地圖什麼的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記住?馮小憐發愁地想了想,決定先不要管什麼金牌小間諜了,暫且偷得浮生半日閑好了,于是她趁著沒人注意一閃身往花園里走去……
齊國幾代皇帝都崇尚奢靡,宮中極盡奢華之能事,于是這花園也是如同一個獨立的園林般,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而春季夏季交接的花卉也被打理得神采奕奕,或柔女敕或濃妍,或清寂或繁茂地盛開著,仿若是一個花香繚繞的聖境。
午後陽光正好,卻不是照料花卉的時候,所以花圃之中沒有宮人在穿梭。
馮小憐眼珠子一轉,看著花園上高高的大樹,搓了搓手掌,心想既然某個悶葫蘆夸過自己膽子大,那在這敵國虎穴之中,不放肆一次是不是太對不起這個評價了?
……
……
陰暗的寢殿之中,醫官和弘德夫人早已離開,畢竟這已病了一個月,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的跡象,所以只留下了隨侍的宦者和宮女隨時照看著。
床榻之上,靠內躺著的年輕君王正在顫抖著。
不像是在忍受病痛,反倒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果然是邪祟在作怪。
宮女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不過隨即心想,陛下若是沒有生病,依著他的脾氣,自己或許也活不到今日吧?或許還是病著好些……不過這個念頭只是轉念即逝,她隨即便掩飾般地連忙轉身去照料房中的炭火。
就在這時,一個貼身宦者端著藥碗垂首和她擦身而過,然後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床榻前。
他蹲,輕輕說道︰「喂。」
不知何時,寬闊的寢殿之中便只剩下了這個宦者和皇帝,顯得有幾分詭異。
听到這個聲音,床榻上消瘦的身影微微一抖,緩緩翻過身子……露出了一張滿是鼻涕眼淚的髒兮兮少年臉孔,哭得紅腫的眼楮如核桃,而臉則皺成個丑包子般,一副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可憐表情,「陛下……」
貼身宦者的冠帽壓得很低,面容隱在陰影之中,他似乎笑了笑,聲音卻很冷淡,「扮得不錯,繼續,若教人發現了,朕可救不了你。」
「嗚……」床榻上的少年捂住嘴,驚恐地將哭音咽了回去,然後無助地道,「陛下,何時才能……奴……」
「等朕玩夠了,自然會和你換回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年輕君王」的臉頰,嘴角揚起的弧度不知為何有些殘忍,「在此之前,千萬不要露餡哦……」
說著,他壓了壓冠帽的帽檐,微笑著轉身離去。
……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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