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雙兒奔出花廳後,就漫無目的地亂晃著,因為所有下人都去前院觀刑了,所以她倒是一路暢行無阻。
她跑出來並不是因為害怕劉家人的想法,而是覺得此刻的自己的確需要沉澱一下心情,仔細地思考一下成為劉媛的問題,剛才那麼激動的跑走,完全也是演給劉家人看的。
雖然自己過去算是和舅家親厚,嗯,算是啦!但是,他們才剛死了一個孩子,又馬上開明地說要讓她來代替死掉的人活著,就算是天上掉餡餅,有這種連刀叉都附上的嗎?
更何況,人家嘴上說願意,搞不好心里正咒你祖宗十八代呢!當然,張雙兒想的是有點夸張,但她的確不相信大舅父他們是心甘情願的。
要知道勉勉強強和心甘情願的差距是有一段距離的,這關乎著她以後的幸福生活,可馬虎不得。
既然不確定人家揣著啥心思,那不如就先四兩撥千斤,既表示一副不大能接受,慌忙奔走的樣子,又不表達任何具體想法,張雙兒覺得自己可真聰明。
走著走著,張雙兒看到前方有一片大池塘,水面上潑光瀲灩,將光線反射到一旁的水榭里,讓人覺得那水榭好像特別涼爽的樣子,雖然時序已經入秋,但是正午的陽光正是猛烈的時候,張雙兒四處看了看,也沒發現更好的沉思地點,就緩步走到那水榭中,坐下休息。
她開始思考劉相爺他們的話,的確她和劉媛說了會替她陪著父母,但是陪著的方法也有很多啊!除了他們說的交換,她剛剛就想到了收養,還有就是當下人、寄養或是嫁過去當兒媳婦。
但是,唯一的兒子娶了一個沒有父親、母親去世、身分又不被承認的女人,饒是這女子體內的血液多高貴,一想到還是多少會覺得憋屈吧!
至于寄養的話,基本是不可能吧!一旦寄養,就得有個名頭,因為她現在也是死亡人口,所以得再捏造另一個身分,比如說娘家佷女兒之類的,但是一旦調查起來,也是瞞不住的。
而當下人嘛!她好歹也是他們的外甥女,劉相爺的外孫女,怎麼想都不可能。
最後就剩下收養,如果說是親戚或朋友家的小孩,應該同寄養那個選項是不可能的。如果說是私生子,又影響大舅父聲譽,還給大舅母難堪。如果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不只將來被外人說嘴,連婚事都討不得好,所以,這也不可能!
最後最後,再來思考一下變身劉媛的計劃,這計劃基本就是一豪華套餐,而且日後回到相府既有機會接近劉姨娘,也可以替劉媛報一命之仇,而王嬤嬤的死,隨便找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就成了,怎麼想怎麼妥貼。
唯二的問題是劉媛不可能來別院一趟,臉就變了吧?還有就是別院里的下人也是個問題啊!。
「雙兒表妹!」一道溫潤地呼喚打斷了張雙兒所有的思緒,劉子宣正走進水榭來,張雙兒一時之間有點慌了,她不知道要裝傻裝天真,還是要認真地詢問劉家的意思。
張雙兒不笨,她知道既然是劉子宣尋來,那一定是劉相爺他們同意他來的,簡單說,劉子宣此刻代表了劉家全體。
「宣表哥。」張雙兒起身福了福身。
「表妹無需多禮。」劉子宣一個小少年卻已有書生的溫潤之氣,他穿了件園領大袖衫,就像一個小小儒生,張雙兒覺得他若是在臉上涂抹一番,應該就成為京劇里的小生了。
不過,劉子宣真的不大像前世時常見的十二歲男孩,他的眼神沉靜、氣質穩重,有點乃父之風,看著就知道是劉尚書親自教導出來的,總結地來說,張雙兒覺得劉子宣應該是個剛正不阿的小君子。
他們並肩坐在水榭里,誰也沒說話,張雙兒繼續思考要裝小娃兒,還是直接問劉子宣,她不斷衡量這兩者的優缺點,眼里的光芒閃爍不定。
劉子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張雙兒,他總覺得張雙兒不像個在田莊長大的七歲小孩,反倒有點處處小心翼翼,雖然方才在花廳她哭了,但是,劉子宣總覺得,如果她真的很在乎天煞孤星的事,應該不會祖父安慰個幾句就釋懷才對。
而且依她方才講述大姑母被大姑丈逼迫的事,有條有理,但是情緒並無過分激動,若不是無心,就是個心思極深的女孩。
這時,獨自糾結完的張雙兒清了清喉嚨,站起身面對劉子宣道︰「宣表哥,你可以告訴我大舅父他們真實的想法嗎?我所謂的真實是他們心中最直接的想法,請你告訴我。」她決定不裝年幼天真,要好好把握時機,听听劉家人的真心話。
劉子宣先是被張雙兒的直接嚇了一跳,尤其是當她說到真實想法的時候,那氣勢不容人拒絕,接著,他的眼里閃現贊賞,看來這個表妹也了解其中利弊了。
「其實,我們何妳一樣,也設想過許多種可能,但是唯有讓妳成為劉媛才能護住妳,當你名正言順的靠山。我娘,一開始不同意的,她覺得媛兒是媛兒,妳是妳,她無法用養育媛兒的心情照顧妳,可爹說了,妳應該也無法用孝順大姑母的心來孝順她。
再說得更廣泛一點,媛兒下去後,應該也同妳一般心情,而大姑母應該也同娘一般的心情,既然如今事已成如此,我們也只得接受,就想著媛兒和大姑母努力地適應彼此,而咱們也得試試。」劉子宣緩緩說道。
張雙兒嘆了口氣道︰「好一句咱們也得試試,可媛表姐明明是尚書嫡千金,如今卻……老實說吧!我是挺贊同這麼做的,這對我來說是好事一樁,但媛表姐死了卻不能有什麼葬禮,就這麼靜靜地埋了,我總覺得是我搶了她的一切似的,一點都不正大光明,我心里過不去這坎兒……」
「別想這麼多,只要想想,媛兒和妳一樣,也拿走妳的一切了。」劉子宣微笑道。
「我是啥身份!媛表姐又是啥身份!怎麼一樣?等我到了地府,這親戚祖宗的不都亂了套了嗎?」。
劉子宣听了放聲大笑︰「哈哈哈!妳擔心這些未免也太早了吧!不過妳放心,到了閻羅殿前自有閻王老爺辨明真偽!現在妳是活著的人,只要妳行得正,做得直,又好好孝順我爹娘,到時候誰又能問妳的罪呢?
雙兒妹妹,我娘也是想到媛兒、想到大姑母,才決定要努力把妳當媛兒一樣照顧,而祖父、我爹和我也是這麼想,我們不想讓媛兒地下有知,還要為我們擔心難過,所以,請妳答應吧!」
其實張雙兒早就想答應了,方才提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擔心劉家的想法,便把所有的擔憂都說了一遍,听听他們的看法。
現在看來,是無需多慮了。
劉子宣見她沉默,知道她大概是答應了,便也沒有出聲。
張雙兒做了決定後,便對劉子宣焉然一笑,道︰「宣表哥,我們回去吧!」她還想回去問問變身劉媛計劃的配套措施有哪些。
劉子宣看著笑得豁達的張雙兒,也笑著點了點頭。
花廳里的眾人全都憂心忡忡,就在他們擔心劉子宣勸說未果,正準備要劉夫人出面的時候,劉子宣帶著張雙兒回來了。
張雙兒見廳內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中隱隱有些期盼,也不多表示,走到花廳中央一福身道︰「方才是雙兒失禮了,請外祖父、大舅父和大舅母見諒。」
眾人見她又是外祖父又是大舅父地叫,心里想許是雙兒拒絕了,眼里都浮現失望的神色。
但又听聞張雙兒說到︰「方才宣表哥已經跟我說了諸位長輩的想法,但是,雙兒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劉相爺听張雙兒沒有表示反對很是高興,就抬手示意張雙兒繼續。
「首先,雙兒與媛表姐長得本就不像,該如何掩人耳目,讓眾人信服?第二,月靜別院的下人都知道媛表姐生作何樣,還有少數人知道,媛表姐昨夜已經沒了,又該如何讓她們信服?第三、若是雙兒成為媛表姐,能否容許讓雙兒也在豐延田莊替母親立一牌位?以上三個問題,請諸位替雙兒解惑。」說完,張雙兒又是一個福身,直挺地立在花廳中央,等待眾人的回答。
劉子宣听了這三個問題後,只覺得這個表妹想的倒是挺多的,不過這些卻也是他們應該解決的問題,另外,表妹問問題的時候,那步步緊逼的氣勢,更是讓他深深覺得這個表妹,不簡單啊!
而在場的其他三位長輩其實早就想好了相應的對策,只是他們被眼前這個小女孩的氣場震懾住了,眼前的張雙兒,和方才的張雙兒簡直判若兩人。
若說方才的張雙兒弱小無助,那現在的張雙兒卻是全身上下散發著獨立堅強的氣息,就連眼里也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可以回答雙兒的問題嗎?」。張雙兒見沒有人發表任何言論,又問了一次。
「咳,你要替你母親立牌位是可以的,但是豐延田莊現在的繼承人應該是你哥,除非你母親將田莊留給媛兒,否則要在田莊立牌位是有點困難的,這點和妳第一個問題,一會再一起告訴妳,第二個問題,妳听妳大舅父的回答吧!」劉相爺最快反應過來,答道。
「雙兒啊!若是妳願意當咱們的女兒,咱們就和所有下人說妳就是劉媛,妳放心,別院里都是自己人,不會有問題的,況且,軟有軟的作法,硬有硬的作法,總之,大舅父有的是辦法。」劉尚書拍胸保證道。
張雙兒听劉尚書的語氣是要下人們屈打成‘認’呀!果然很有魄力嘛!
劉相爺點了點頭,對張雙兒說︰「妳大舅父說的不錯,至于妳的第一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三天後,官府會帶張御史去豐延田莊處理接手事宜,所以大概明天,我們就會把媛兒搬去葬了,到時候,妳三舅父他們一家也會來。
之後,你們就搬到相府別院吧!橫豎相府別院的下人都沒見過媛兒,所以也不怕有人起疑,你要給詩詩立牌位,就立在相府吧!」
張雙兒在心里想著,怎麼又是別院!但她也沒別的辦法,誰叫她是假劉媛呢?那個老人家說的果然不錯,她異世重生,就是要代別人活著的!
「我知道了。」張雙兒沉思了一會兒後,答道。
「雙兒,大舅母……會像疼媛兒那樣疼妳的……妳看……」劉夫人以為張雙兒不願,哽咽地說。
這時只見張雙兒綻開笑臉,柔聲道︰「母親說這什麼話?母親已經很疼愛媛兒了!莫要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