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大亮，梁嬸子就起來為梁葉拾掇，穿衣服，洗臉，周靜跟在後面遞這遞那，張青從堂屋里出來，提起院子里的木桶，準備和往常一樣完成自己每日的任務，剛走到院門，梁嬸子急忙忙的攔住她，「等等，青丫頭，」張青立刻停下轉身，「今天別干活了，」梁嬸子三兩步就邁到張青面前，「跟我們一塊到鎮上吧，」張青抬頭看著她，仿佛在問梁嬸子為什麼她也要去，和張青相處久了，梁嬸子也能從她寡淡的眼神里看出門道，「昨兒忘了同你說，盧大夫知道你額頭受了傷，要為你診看，」張青明了，放下水桶，「來，跟我過來，我幫你梳洗，」梁嬸子輕拉起張青的手腕，小周靜站在門邊，當她們從她身邊走過時，垂下了眼，張青今天依舊在臉上抹了灶台灰，她的新床就擺在堂屋的灶台邊上，拿取材料也方便，進出梁家也方便，唯一不好的一點，她身上總有一股油煙味，應該說，是她的衣服上都被油煙子浸透了，很難聞，張青自己都覺得難聞，更何況其他人，梁嬸子不能再讓孩子這幅邋遢相去見盧大夫，臉要洗干淨，頭發要梳好，衣服也要換一套，周靜呆呆的看著煥然一新的張青，和梁家人一樣，小女孩第一次見到張青的臉也驚愣了，周靜尚且沒有形成審美觀，她只覺得青姐的皮膚原來這麼白，白的好像冬天的雪，比石桃姐還要白，不過額頭上的長疤就更加顯眼了，「給她收拾好，咱們就快點走，」梁樁急不可待的催促梁嬸子，「哎，青丫頭的頭發真是難梳，」梁嬸子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扯到了張青的頭皮，張青的眼楮輕眨，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想扯掉她的頭發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梁樁與梁葉正在院子里等著，梁嬸子和張青一出來，梁樁就去推院門，「放阿靜一個人在家可以嗎，」梁嬸子問梁樁，她稍有擔心，梁樁瞥了瞥孤零零的立在院子里的小丫頭，「有什麼不可以，給她留了饅頭，中午墊胃，晚上咱們就回來了，」周靜咬著嘴唇，連親生父母對孩子都有偏愛，更何況她未來的公婆呢，梁嬸子還好，可梁樁明顯的更喜歡張青，梁葉也是，去鎮上寧願帶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張青，也不願意帶她，孩子都是敏感的，女孩尤甚，既然成為梁葉的童養媳，周靜潛意識里也把自己融進梁家，于是有了對比，也有了不平衡的心理，有機會重新讀書，最高興的當然是梁葉，昨晚睡覺，他都笑醒了幾次，他走到張青跟前，牽著她的手，「青姐，我跟你一塊走，」兩個孩子走在最前頭，兩個大人就跟在後頭，梁嬸子關院門的時候，還對周靜說，「好好看家，我們晚些時候就回來了，」周靜輕輕點頭，目送他們，直到四個人的背影被山麓擋住，臨到村口的時候，石婆娘從自己屋里出來，一下子看到了他們，看到了弄干淨沉頭的張青，吃驚的問，「這是那個傻子？」多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啊，要不是她眼神還是空空洞洞，石婆娘壓根認不出她是張青，「是啊，今兒給她收拾利落些，」梁嬸子說，她現在不怕張青見人，張青那額頭上的疤把最重要的中正穴給貫穿了，丑陋不說，在迷信的人來看，這是非常不吉利的，肯定不會有‘強搶小民女’的悲劇發生，所以梁嬸子非常放心，而且她現在心情相當好，對往常交集不多的石婆娘都笑容滿面，「你們要去鎮上，」石婆娘眼楮很利，掃一眼就都猜到老實的梁家人要干什麼，「是啊，去鎮上采買一些物什，家里的碗摔破了幾個，」梁嬸子沒有說實話，她不想讓村里人知道梁葉可以在盧大夫那兒讀書的機會，「是周家那小丫頭摔的吧，她性子隨梁翠，以後夠你們受的，」石婆娘的嘴一說就停不下來，她與周梁姐關系好，卻在背後說人是非，梁樁不耐煩的眼楮直斜石婆娘，又不好說什麼，「你家小桃呢，」梁嬸子想走，不想听石婆娘嘮叨，礙于面子，只能轉移話題，「我們早就送她去鎮上，剛開春就走了，」一提起石桃，石婆娘眉飛色舞，「她現在在楊府，吃的是你們沒見過的儒米飯，還有那些水果，听說都是外國來的，還有睡得屋子，那叫一個」「青姐，青姐，你等等我啊，」張青不想听石婆娘廢話，徑自往前走，把梁葉甩在一邊，梁葉不樂意的連忙追上她，石婆娘面色難看，梁樁低頭擋笑，梁嬸子看著兩個走遠的孩子，眼里也有笑意，「我們就不耽擱了，回來你再跟我說說小桃過的是啥舒心日子，」梁嬸子對石婆娘說著話，腳已經趕不及往前邁，梁樁更是幾個大步走到了前頭，相當不給石婆娘臉看，「你們這，」石婆娘揪著手，「養一大家子賠錢貨，活該一屋窮，」她在後面罵，前面的夫妻倆听見了也當作沒听到，等梁家人到鎮上的時候，早已日上三竿，三盧醫館里，稀稀拉拉有幾個病人在候診，一進來，外間藥鋪的伙計就叫住他們，他還認得梁家人，「你們先等著，盧大夫在看診，」「誒誒，」梁樁連連答道，在‘貴人’面前，他老實的像孫子，梁嬸子攜兒帶女的找了椅子坐下，梁葉很興奮，坐不住，在鋪子里左走走右轉轉的，好奇的瞧著擺放齊整的藥材，張青卻像個老人，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偶爾進鋪子里買藥的客人都會打量他們幾眼，心想莫不是盧大夫家的親戚，梁葉拿起一塊像枯樹葉的藥材，擱在鼻子前聞了聞，伙計本想阻止他，盧大夫卻從內室里走出來，沖伙計搖了搖頭，「這是川芎，」盧大夫的聲音在梁葉背後響起，嚇得小男孩把手里的藥材扔回簍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