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半空中懸著一輪明月,瑩潔柔和的輝光鋪灑在大地,寂靜的空氣里間或響起陣陣蟲鳴,約是早春仍有些寒冷的緣故,大多數蟲蟻仍在冬眠,那細細的蟲鳴聲反倒顯得有幾分孤單。
郎國皇宮,一座與其他大殿相比略顯安靜蒼涼的內殿此時卻是燈火通明。
殿內的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是身染重病,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兩鬢斑白,滿面皺紋,像是垂垂老矣,唯留那雙眼楮里,仍透著一個上位者才有的威嚴與氣勢。
「咳咳……孤王不喝!都給孤王潑了!」
中年男子推開送至手邊的藥碗,一邊弓著腰大聲咳嗽著,滿臉蒼白,極為難受的樣子。
端著藥碗的侍女面上有幾分為難之色,「皇上,您就喝點藥吧。太子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
「混賬!咳咳……你們還有沒有把孤王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床上的男子撕心裂肺地咳起來,連血都咳出來了。
那侍女一見頓時嚇得不行,忙忙跪了下來。
「皇上,奴婢知罪。」
男子咳了半晌,拿起絹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剛要開口,門口便走進另一道身影,身形氣場挺拔,容貌亦是俊美不凡,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左邊袖口卻是空空如也。這人卻正是之前被陸璃削掉一只臂膀的郎國太子莫痕。
「父王心情又不好了?」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眉眼間卻透著陰霾狠戾之色,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陰暗扭曲。
莫痕朝地上的侍女擺擺手,「你先先去吧。」
那侍女自莫痕進來後似乎極為害怕,伏在地上的身子一直發抖著,听到這句話便如蒙大赦般,急忙站起身形離開大殿。
原來床上坐著的男子正是郎國皇帝莫恆。
莫恆肅沉著面容,看向莫痕的眼中卻並沒有父慈子孝的慈愛,反而帶著冷意。
「莫痕,你早就不把我這個父王放在眼里了,又何必還來惺惺作態。」
「父王可是錯怪痕兒了,痕兒這麼做都是為父王好。既然父王不喜歡劉太醫開的方子,那孩兒等會立刻處死他,換太醫院別的太醫來替父王診治。」
面對莫恆的斥責,莫痕臉色變了變,卻還是溫柔地說著。
莫恆被他這一席話氣得不輕,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起來。莫痕忙伸手拍向他的背部,卻被莫恆拍開。
半晌,莫恆終于緩了神色。冷冷地看著莫痕道︰「莫痕,你已經無藥可救了。我真後悔當初因為對你母妃愧疚的緣故而立你為太子,你枉費這麼多年我花在你身上的心血!」
莫痕身在半空的手一頓,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對我母妃有愧,你在我身上花了心血。父王,你這番話可是痕兒所听過的最好笑的笑話,」頓了頓,幾乎是仇恨地看著床上的男子,「我母妃十五歲就跟了你,但是她得到了什麼?一個嬪妃身份,以及一座永遠等不到自己丈夫的奢華宮殿,最後只能郁郁而終。而我,哈哈,你確實是立我為太子,但你的眼里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兒子,你把所有的目光全部放在那個賤人生的兒子身上,他文韜武略,他驚世翩鴻,他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比我好。今日,你終于說出你後悔立我為太子了?哈哈……父王,他受你寵愛又如何,還不是落得被送進滄國做質子的下場,他已經失蹤很久了,怎麼,你的那些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暗影也找不到他嗎?痕兒還是勸父王節哀吧。」說到最後,更是得意地大笑。
莫恆被氣得全身顫抖,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莫痕捂住自己被打的臉,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消失得一干二淨。
「父王,你恨我也沒關系。你也知道,現在郎國陷入何種境況,不只是其他幾個國家在虎視眈眈,連朝中那些大臣都起了異心。更是有許多人想要趁機入宮逼反,如果不是我將宮中里里外外布置得如此嚴謹,恐怕你這皇帝也做不了幾天了。你若是再不將麒麟玉交給我,這滄國幾百年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難道父王願意眼睜睜看著滄國毀于一旦,將這大好江山拱手讓人嗎?」
「好,好,好,真是孤王養的好兒子。」莫恆听著這一番話不怒反笑。「我一直以為你在孤王面前表現得那般孝順大義,原來都只是裝的。不管你三弟有沒有死,麒麟玉我是斷斷不會交給你。若交給你,滄國將分崩離析,我寧可對不起滄國皇室的列祖列宗,也不能愧對這天下的百姓。」
莫痕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眼中幾乎射出狠戾的殺意,半晌,終是恢復平靜。
「就是沒有麒麟玉,我也能登上皇位。」臉上再次浮現溫和的神色,甚至伸手掖了掖被子,「但痕兒還是希望父王能好好考慮,畢竟,痕兒還是希望父王能親眼看見痕兒坐上皇位的那一天。」
說罷,也不再看莫恆的臉色,起身往外而去。
行至房間外,朝門口站著的兩名侍衛沉聲道︰「你們兩個好好看著皇上,皇上身染重疾,不能出這大殿,若是有人來探視,也一律不準,若是有什麼閃失,本殿下為你們是問!」
兩名侍衛身形抖了抖,低聲應了一聲是,便不敢再言語。
莫痕側頭掃了一眼已經關上的大門,眼底劃過一絲殘酷。
父王,如果你執意要如此,就不要怪做兒子的太過狠心,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
陸璃自從從滄墨身邊離開後,花了半天時間弄清楚了郎國皇宮大致構造,當晚便決定行動。
陸璃換了一身黑色的長衫,縴細的身形在黑夜中疾行,輕輕翻過圍牆,繞過那些杵在各個殿門口和園中各處的侍衛,身法矯健,如同在平原奔走的獵豹,有著爆發性的力量,同時也有著天生的高貴優雅。
陸璃的第一個目的地便是朗國三皇子莫亦寒曾住過的偏殿。
她讓軒三暗中調查過滄墨從莫亦寒那里得到的那幅畫的來源,但那些往事似乎都極為隱秘,線索到了莫亦寒那里便斷了。若不是那日滄墨將畫展示出來,陸璃也無法從海月國三公主夢顏那里得到關于畫中女子的信息。原來那有著傾世之美的女子竟是海月國女皇的妹妹顏蝶,海月國向來都不喜渡海出島,故而這大陸上的三個國家很難搜集到關于海月國的消息。但是軒三卻有另一個消息,朗國後宮之中妃子名為顏妃,模樣極美,性子溫柔,幾乎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只是因為那女子出身卑微,所以一直不被尊重,而這個妃子正是莫亦寒的母妃。
軒三將那顏妃的畫像帶了回來,陸璃看了一眼,便知這其中定然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往事。
如果說陸璃與海月國女皇的妹妹顏蝶容貌極為相似,那這顏妃與顏蝶則是氣質完全相同,一樣的溫柔如水,動人心神,雖然兩人的容貌只有眉眼間有兩三分相同。
在看到畫的那一刻,又聯想到滄墨說顏蝶的畫像是從莫亦寒住處找到的,陸璃便懷疑這兩人是同一人,只不過一個是易容之後稍稍改了些容貌。只是在想到莫亦寒一直在利用以前的陸璃,甚至是不惜以她的生命為代價欺騙她時,陸璃又有些懷疑。莫亦寒確實是一個偽君子,但應該還沒有達到無視自己妹妹性命的地步,而現在謎團越發清晰,陸璃幾乎可以肯定,莫亦寒定然清楚這其中所有往事。
所以,她才會直接潛入莫亦寒之前所住過的偏殿。
莫亦寒的母妃顏妃雖然受寵愛,但軒三帶回的消息中,她很早就死了,所以莫亦寒在宮中的地位極為低下,除了莫恆一直疼愛著他,後宮中的陰謀從未打算放過那個尚是年少身份血脈並不足夠高貴的皇子。而眼前的偏殿顯然說明了一切,皇宮中處處都是雜草,十分頹唐,仿佛從未有人來打理過一般。而且相較于皇宮中其他地方守備森嚴,莫亦寒住的偏殿幾乎沒有什麼侍衛把守。
陸璃從牆頭輕輕躍下,很輕易便入了房間。
書房和臥房相鄰,陸璃剛入了房間便看見地上散亂著的衣物,而書房里亦是一片狼藉,地上到處都是紙屑,書桌上落滿灰塵,上面還有一個掌印,手型極小,似乎是女子為之。
陸璃看了一眼那掌印,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唇角揚了揚,目光掃過落在角落里的一個紙團,撿起打開一看,那紙上畫著一個人的粗略輪廓,只到肩膀處,卻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個女子,輪廓旁側畫著一只翩然而起的蝴蝶,十分靈動。
眼底劃過一絲暗芒,陸璃將那張粗略未完成的收了起來,不再從房間里搜尋什麼,縱身躍入院中,往另一座偏殿而去。
幾個起落,陸璃幾乎是了無生息地落入院中,而殿中燈火通明,更是有許多侍衛在來回巡視著,顯然十分重視。
陸璃將身形隱沒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而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兩個侍女正在小聲交談著。
「皇上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太子殿下也不派太醫來看一眼,這可如何是好呢。」一個侍女壓低聲音開口,似乎有些焦急。「恐怕皇上……命不久矣,太子殿下根本就沒有要將皇上治好的意思。我听說,太醫院劉太醫說皇上的病需要多活動一些,太子殿下听了這話就把劉太醫處死了。」
那侍女一听這話立時低呼一聲,卻被另一個捂住嘴巴。
「這話你可千萬別到處去講,若是被太子殿下听見,是要掉腦袋的。」
那侍女連連點頭,「可是皇上也太可憐了。三皇子又不知所蹤,太子殿下又……」
陸璃听兩人說著,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看來莫痕已經迫不及待了,不過他既然如此想登上皇位,為何遲遲沒有下手呢?看來很多人為了這皇位,已經都不擇手段了。
兩個侍女悄悄說了會話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似乎是要去廚間端些膳食來。
陸璃趁著這個機會一掌打暈守在窗口的一個侍衛,又將他拖至牆角,翻過窗子迅速躲入房間陰暗的地方。
床上傳來悶重的咳嗽聲,陸璃的角度並不能清晰地看清楚床上男人的面容,卻還是驚訝于他似乎太過蒼老。按理來說,他最多也就四十來歲,隱約看去,卻像是一名瘦弱老者。
那兩名侍女很快返回來了,手里端著精致的瓷碗,小心翼翼推門入了殿內的房間里。
「皇上,您已經一天沒用膳食了,奴婢從廚間端了些蓮子粥來,請皇上保重龍體用些膳食吧。」一名侍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床上的人揮了揮手,「端下去吧,我沒什麼胃口。」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地上的侍女越發焦急,卻也不敢逾矩。只是舉著手里的盤子,跪在地上不肯離開。
半晌,門忽然再次被推開。
「父王,你倒是有個可心的宮女,竟如此用心。」
莫痕看著跪在地上的侍女,臉色冷了冷,開口道。
「你如果只是來跟孤王說這些話那就出去吧,孤王不想見你。」莫恆側轉身形,臉對著床榻里面。
「你們先出去吧。」
莫痕朝地上的兩個侍女道,那兩名侍女茫茫起身低頭離去,房間里瞬時就靜了下來。
「不知道這兩日父王考慮清楚沒有。」莫痕靠近幾步。
「你不用再妄想了,我不會交給你的。」
莫恆冷笑一聲,毫無回轉余地的拒絕道。
莫痕似乎料到他會如此說,眼中殺意大綻,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床榻上的身影慢慢刺過去,「既然父王不願意將麒麟玉交給孩兒,孩兒只有另謀他法了。」
匕首閃著寒光便要刺過去,陸璃眉眼動了動,剛要出手,忽的一道破空之聲傳入耳中,一顆棋子直直打在那匕首上,竟將匕首打落在地。
莫痕心下一驚,虎口仍舊隱隱發麻。
「什麼人,給我出來!」
「哎呀呀,瞧我們撞破了什麼,弒父篡位,真是驚險吶。不過,你怎麼能殺了這老頭子呢?我和小白可是找了好些天才從他身上找到一點線索。你可不能讓我們功虧一簣呀。」
銀鈴般的笑聲飄來,兩道身影一先一後落在殿中。
陸璃見著那兩個身影,眼神動了動,便見那女子忽然看過來,朝自己眨了眨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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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把顏夢和小白拉出來遛遛,哈哈……好吧,今天木有五千,實在是手凍得發抖打不出字了,明兒多更點~
話說,有木有親能猜到陸璃的父親是誰,嘿嘿,肯定不是封國皇帝~至于小凌凌,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