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蘇寒汐臉色蒼白,神情淒絕,這時又下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命令,都十分疑惑,有的認為是娘娘受了驚嚇刺激,思維混亂,有的認為她有靈丹妙藥能夠令王一起死回生。舒殢獍
心里想法不一,行動上卻不敢怠慢,七手八腳地將王一抬進了內寢,本是放在地上,最後按娘娘的意思,放在那張華麗的貴妃椅上。
蘇寒汐屏退眾人,將門關好,慢慢走到椅前,靜靜地凝視著那張已經毫無生氣的臉。而她的臉色,比死去的趙博宣更白更沒有生氣,仿佛死去的是她一般。
沒有淚。她的眸子明澈而又空寂,象暗夜的曠野,淒涼寂寞,沒有邊際。
她蹲下來,伸出玉白的手指,任顫抖的它們,拂去他額前的發絲,再細細撫模他的臉,雖然觸到的是面具,她似乎並不覺得紂。
「博宣,」她的聲音如她的面孔一樣清冷,只是多了一絲暗啞。「還記得‘瘋女’這個稱呼嗎?小時候,你就這樣叫我。那時你就愛干淨,見不得有女孩子髒兮兮,動不動就發瘋,你捉弄我嘲笑我,我呢,淚水混著泥巴,追你打你。那時候,我們真的是互不相讓的小對頭,誰都不想看到誰。」
「在經年的歲月里,我們都以為不會再相見。可是,我們卻無意中拜了天地,成了夫妻。于是,我們從曾經的小對頭,變成了冷面相對的冤家。你又開始叫我瘋女,恨不得將我趕出家門,可最終,我們卻相愛了。」
「也許幸福太美,所以短暫。當愛情開始于一場逐利的陰謀,注定了幻滅。博宣,你可知道,你有多殘忍?初沒宮中的冰冷中,我沒有想到死,被人算計謀害時,我想到的依然是活著,可是你,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我殺死!賓」
蘇寒汐手指的動作停下來,空寂的眸子里泛起更為淒涼的寒意。
「芳華宮里,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違背我的命令——只有你。我讓你離開紫禁城,你不听。我想讓你活,你卻死了。你殺的不是自己,是我。」
「我曾經死過一次,是因為我們的孩子。那時,我們的孩子剛剛在我月復中孕育,可以想象,他有著和你一樣完美的鼻子,深沉的眼楮,象你一樣氣質超群。可是,他卻走了,從我月復中,硬生生地流走了——」
大顆大顆的淚,開始在蘇寒汐的臉頰流淌,滴在趙博宣的衣衫上,慢慢浸透下去。
「博宣,你睜開眼來,看看此刻的你我,有何分別?你活著,我深藏的心底,便有一處美麗的春天,你死了,我的世界里雪虐風饕,寒冷無盡。若你還有一些愛我,若還記得從前的時光,就睜開眼,別走。」
無聲的淚流變為啜泣,在深宮的內寢,勝過杜鵑的悲啼,碎了人腸。床椅上的趙博宣仍舊一動不動,身體仿佛更加僵硬和冰冷了。
蘇寒汐的目光開始變得凌亂迫切,她搖晃他的身體,用力的,他真的離她而去了嗎?真的從她的眼前,從這世上消失了嗎?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他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她緊握著他的手,俯下頭,偎在他胸前,輕輕喚他,似從前與他溫柔低語。
忽然,一種異樣的感覺傳入她耳畔,一下,再一下,微弱的有節奏的撞擊。她愕然一瞬,將手輕輕放在他心口,立刻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她再去試他的鼻息,很奇怪,一絲氣息的流動也感覺不到。
正納罕,趙博宣的身子卻忽然動了一下,接著,竟緩慢地坐了起來。
一個被宣告了死亡的人突然坐起,再鎮定的人也難免被驚嚇。蘇寒汐本能地向後一傾,身體失去平衡,倒地的一瞬,被一雙手扶起。
蘇寒汐定楮一看,趙博宣竟已恢復了常態,站在貴妃椅旁,兩手扶著她的肩膀,傳遞著溫熱而有力的觸感。
因為適才的情況比較詭異,蘇寒汐想再去拭他鼻息,卻突然被趙博宣捉住了玉手。
「瘋女。」趙博宣將她柔軟清香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用深遂的堅定的目光注視她。「瘋女。」他重復著從前的稱呼,聲音從所未有地柔情,充滿了動听的磁性。
「這個稱呼,我怎會忘記?它已經刻進我的骨髓,因為,它的主人是我地老天荒不變的愛戀。」
蘇寒汐迷蒙的眼楮,蕩漾起美麗的柔波,卻忽然波光一淡,將頭偏向一旁。
「你裝死?」她的聲音回復了清冷。
「對不起。」他說。
「你會閉氣?」
「我很卑鄙的使用了它。」他眉毛一挑。
「你的確卑鄙。」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還愛著我。」
蘇寒汐掙月兌他的手,轉身走向屋門。趙博宣一步趕上,將她拉回他面前,再度用雙手鎖住她的肩。
「你愛著我,所以,你還是我的!」他霸氣的執著的眼神,深深凝視她。「而我,也還是從前的我。」
蘇寒汐冷冷一笑。
「你可以不信。但我會用事實令你相信。瘋女,我一定會讓你跟我走,相愛的人是不可分離的!」
說完,他面色一斂,眼神泛起凝重的色彩。
「告訴我,關于我們的孩子。」他的聲音里飽含著被壓抑的痛。
蘇寒汐不自禁地顫栗了一下,似乎有一根無形的鋼針,在她毫無防備中刺中她心底沒有愈合的傷口。
她扳開他的手,蒼白著臉注視他半晌,冰冷地道,「你無需知道。」
「不,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必須知道。」趙博宣低吼著。
「那就去問你自己!」眼淚在蘇寒汐眼眶中打著轉,瞬間,便爬滿了面頰。
趙博宣怔了怔,突然面露憤恨之色,「是不是那個姓朱的,他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蘇寒汐的記憶回到那一刻。太醫奉帝之命,來為她打胎。初沒宮中的自己雖然無助,卻憑借智慧保住了月復中的生命。然而最終還是失去了。如果說宮里的規矩無可逃避,那麼宮外的失去,便不可原諒了。
蘇寒汐抬起眼,寒冰一般的眸光注視趙博宣,正待啟唇,忽听得門外傳來一陣細碎而匆忙的腳步聲。她趕忙將貴妃椅周圍的簾幔落下,遮住趙博宣。走到門前,听見弦子在門外道,「娘娘,乾清宮傳事太監馬公公來了。」
「什麼事?」蘇寒汐問。
「還不知道。馬公公人還沒到,奴婢見他行得匆忙,象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便提前來知會娘娘。」弦子道。
蘇寒汐微蹙眉頭,「知道了,你去吧。」
弦子應了,走開。
「等等,」蘇寒汐又道,「去告訴他們,王一已經蘇醒過來,立時便可以出去了。」
外面沉寂片刻後,傳來弦子驚異的叫聲,「王一活了?是是是,奴婢這就去告訴他們。」
時趙博宣已來到蘇寒汐身後。他沒有再問什麼,只深深地看她一眼,便快步離開。卻想起什麼似的,踱回到蘇寒汐面前,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打量她美麗出塵的容顏,最後定格在她翦翦的雙眸上,用一種既痛又酸的語氣道,「傳事太監來得匆忙,怕是有人又在想念德妃娘娘了,娘娘還是盡早打扮吧!」
蘇寒汐沉默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猶如一尊凝脂雕像。
芳華宮奴僕們此時都知道王一活了,一邊驚嘆著德妃竟然有起死回生的秘法,一邊來尋找王一想眼見為實,卻只見到了王一步出宮門的背影。
原來,趙博宣一直在調查偽造休書一事,幾天的模查暗訪,雖說有了點線索,卻又很快中斷了。看來,偽造者早已有所防備。不過,他並不氣餒,一定要讓這件事情水落石出,還他清白。
她愛的是他,她屬于他,他們必須在一起。
此時乾清宮的傳事太監已到了芳華宮,蘇寒汐長發未及梳理,便來到院中接旨。
「萬歲爺在乾清宮傳召德妃,請娘娘即刻隨奴婢前往。」馬公公甩著塵掃道。
「本宮回來不多時候,皇上為什麼急著召見?」蘇寒汐見他語氣與平日不同,問道。
「這個,奴婢不知。」
「待本宮整理好妝容,就與公公前去,且等。」蘇寒汐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面上卻波平如鏡。
「娘娘盡量快著些,免得萬歲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