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外,黃氏和管家踮著腳,向大道上引頸東望。舒駑襻
好一會兒,終于看見打著宮旗的儀仗隊伍,簇擁著一輛華麗的粉色緞幃的儀車,緩緩行來。因有先行衛隊清場開道,路人只能遠遠地觀瞧,好奇地猜測,坐在車里的是宮里哪一位尊貴的娘娘,只可惜縱使把眼楮看穿,也還是看不到那車簾後的絕世容顏。
見隊伍在蘇府外停下來,黃氏便要上前去接她小姐,卻被侍衛攔阻,「德妃娘娘歸家省親,還不大禮相迎。」
黃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和管家一起跪下來,額頭貼地,恭迎她小姐,不,德妃娘娘。
一個太監躬身走到車旁,伸出一只手臂,侍女挑開車簾,一雙女敕藕般潔白縴長的手,輕輕搭上太監的衣袖,然後輕移裙裾步下車階,縴美的繡花鞋在剛剛曳地的裙擺下忽隱忽現,而隨著腳步的移動,環佩步搖清淡悅耳,如同梵音嫵。
「黃媽——」一聲親切的呼喚,自蘇寒汐粉潤的櫻唇中發出。
黃氏剛抬起頭,籠著淡香的袍袖已向她伸來,輕輕將她扶起。
「小姐——」黃氏的眼淚滾滾如珠沮。
蘇寒汐更是不能自持,與她緊緊擁抱一處。
許久,才止了淚。見管家全叔還跪在那里,連忙讓他起身。
「我雖入宮,可在這里,我還是寒汐,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小姐,千萬不要行什麼大禮,就和從前一樣,好嗎?」蘇寒汐含著淚看著黃氏和管家道。
兩人連忙點頭。
「我哥哥呢?」蘇寒汐左右沒瞧見蘇子辰,問道。
「公子他出門了,還沒有回來。」黃氏道。
「不是早就去了麼,怎的還沒回?到底去了哪里?」
「小姐,回房說吧。」黃氏道。
蘇寒汐便令儀仗隊回了,三日後來接,只留弦子一人隨在身旁,跟著黃氏管家進了蘇宅。
她自然不知,為防範她再次出逃,也為保護她,朱宏光的五百御林軍已潛伏在蘇府周圍,並隨時向宮中報告情況。
還沒踏進粉雲軒,蘇寒汐就迫不及待地問起子辰哥哥的去向。
黃氏有為難之色,道,「本來公子不讓對小姐說的,但小姐既然回來了,黃媽也便說了吧。」
兩人走進廳堂,將一杯新鮮的果汁遞給蘇寒汐,黃氏才道,「自打小姐進了宮,公子便去找姑爺了。」
「什麼,去北方邊地找趙博宣?」蘇寒汐睜大了眼楮。
黃氏點點頭,「公子是想向趙博宣本人,確認一下那封休書,是否真的是他所寫。」
蘇寒汐眼楮再次濕潤了,道,「休書的字跡和郵印一一俱在,怎會不是他所寫,他就是一個薄情的人!」
「公子說,小姐為了他受了那麼大的打擊和痛苦,他要親自去找他問個清楚,如若他真是個薄情的人,公子說不會放過他。」
「如今我已是皇帝的人了,過去的情絲,我已徹底斬斷,亦不會再想與他有關的一切。」
「公子只是疼你太甚,咽不下這口氣。」
「哥哥對我的疼愛,我該怎樣報答。」
「傻孩子,公子可是要報答的,你好好的,他就比什麼都高興。」
正說著,有小廝來報,「趙博菲趙小姐來了。」
「博菲?快讓她進來。」蘇寒汐道。自趙博菲出宮,她還沒有見過她,這時正想了解她的近況。
黃氏卻微微地笑著,對于趙博菲的到來,並沒有絲毫驚訝。
「小姐還不知道吧。博菲喜歡子辰公子,自打你將她救出宮,她已經來了多次了。可惜每次都撲空,這姑娘也不氣餒,說只當來陪我這老媽子解悶了。」
蘇寒汐笑道,「博菲和哥哥,是很班配的一對,若不是趙家出事,說不定已經在一起了。」
說著趙博菲走進來,向黃媽道了萬福,便緊走幾步,向蘇寒汐跪下去。
「多謝嫂嫂救博菲出宮!」
蘇寒汐馬上將她扶到椅上坐下來,左右打量,見她臉龐又恢復了往日的紅潤,眉眼又加俏麗了。
「博菲現住哪里?」蘇寒汐問。
「我和我娘,住在家中另一處私宅里,三房兩廂,有個小院子。」
「你娘回來了?」
趙博菲點點頭,「娘放心不下爹,每隔一月半月,便去牢里看爹一次。本來青嬋和博安也要回來的,可青嬋身懷六甲行走不便,只好先留在鄉下。」
听說青嬋懷著孩子,蘇寒汐和黃氏心里都充滿了陽光,仿佛有一道新生的陽光,要驅散一切陰霾,帶來人間最平實的喜悅。
「子辰哥哥還沒有回來嗎?」趙博菲終于忍不住問。
得知答案,她的眼神一黯,繼而又笑了,向蘇寒汐道︰「嫂嫂,我可——」
「博菲,」蘇寒汐打斷她,「叫我姐姐吧。」
趙博菲很不情願,在她心中,蘇寒汐就是她的嫂嫂,不知為什麼,她始終不相信,她哥哥真的會休了嫂嫂。可現在的情況,也只好改口了。但姐姐一開口,便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只好尷尬地沉默著。
忽然院中傳來一片喧嘩之聲,接著有人急沖沖跑來,在門外道,「公子回來了!」
蘇子辰出行在外已有幾個月的光景,如今能平安回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欣喜呢!
于是幾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在院子里,便遇到風塵僕僕的蘇子辰。他知道妹妹回家省親,下了馬,第一個奔來看望妹妹。兄妹相見,並沒有與黃氏般的抱頭而泣,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漸漸向對方走近,直到面對面的距離,四目交接不曾離開過。
「哥哥,何苦去找他!」蘇寒汐濕著眼眶道。
「我必須問個明白。」蘇子辰道。
「一切已經不再重要。」蘇寒汐搖搖頭。
蘇子辰凝視她,沉默著落下眼簾。是的,一切已不再重要。
「知道嗎,我更在乎子辰哥哥的平安!去邊境山遙路遠,萬一哥哥出了什麼事,讓妹妹怎麼辦?我可只有你這一個哥哥啊!」說著,蘇寒汐流下淚來。
蘇子辰怔住。許久,忽然抱緊她,手撫著她的頭發,象兒時一樣寵溺著,安慰著。
「對不起。」他說,眼楮也已經潮濕,「哥哥再也不遠走了。」蘇寒汐終于啜泣起來,在哥哥寬厚的肩膀上,胸懷里,她又找到了兒時的幸福感。
後面的黃氏也跟著抹眼淚。
趙博菲卻輕輕扭過頭,有種心碎的疼痛。他的眼中只有妹妹,只有妹妹。
「黃媽好嗎?」與妹妹相見之後,蘇子辰問候黃氏。
黃氏笑呵呵地連連點頭。忽想起什麼來,「對了,博菲也來了。」說著,黃氏向身後的博菲一指,示意蘇子辰與她打個招呼。
蘇子辰有些驚訝地看著趙博菲。黃氏連忙將趙博菲得以出宮的原因告訴了蘇子辰。蘇子辰卻只向趙博菲抱了抱拳,道了聲好。
「蘇公子,此行,可見到了我哥哥?」趙博菲問。
黃氏趕忙將詢問的目光看向蘇子辰。而蘇寒汐的臉龐卻添了一層清冷,她不想再听到有關他的一切,可是,卻又情不自禁地,去等待哥哥的回答。
「我沒有見到趙博宣。他——」蘇子辰忽然欲言又止。
蘇寒汐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手心也潮濕起來,仿佛暴風雨將至的低氣壓,壓迫得她難以呼吸一般。
「他怎麼了?」趙博菲和黃氏齊聲問道。
「在兩軍的一次對戰中,他去偷襲達子的糧倉,就此失蹤,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他。」
「會不會被達子擄去了?」趙博菲焦急地道。
「邊軍沒有听到有人被俘虜的消息。」
院落中忽然一片沉寂,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人問過什麼,蘇子辰也沒有再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最貼近的答案,便是,趙博宣死了!
冷兵相拼的戰場,死人再平常不過。可他是趙博宣,一個那麼偉岸,健碩,又習過武功的男子。
「不,」蘇寒汐的目光凝固在前方某一個點上,怔怔地,空洞而又恐懼地,「他不會死,我不相信。」
黃氏趕忙扶住她,「當然不會死的。多半只是失蹤了,過一陣子就會回去的。」
趙博菲听了黃氏的話,也寬慰了不少,反來勸慰蘇寒汐。
蘇子辰看著妹妹蒼白的面色,吩咐黃氏,「扶小姐回房歇息,午後我會安排家宴。」
又轉向趙博菲,禮貌地道,「如果趙小姐願意,可以留下一起吃飯。」
說完不等她回答,便離開了粉雲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