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上善若水
長笑聲間，一道紫芒從他袖間一閃而出，吳秉瞧見那紫芒，眼色一變，口中呼嘯更急，兩道赤芒長刀在他身前交織而舞，將那紫芒擋在外面。水刃鋒輕一頷首，身形驀地一轉，雙手藍華四射，向吳秉罩去。
吳秉長喝一聲，雙袖一鼓，赤色光芒四下亂飛。水刃鋒呵呵一笑，淡然道︰「赤烈蟲？」長袖忽地一抖，一道藍色光粒悄然而出，正對上那赤烈蟲。吳秉濃眉一挑，面色微緊，冷冷道︰「冰龍蠶？」
水刃鋒爽朗一笑，傲然道︰「不錯，吳門之主，果然見識不凡！」二蠱剛一撞上，赤烈蟲一聲哀鳴，全身赤芒大盛，想那將那冰龍蠶擊開。不料那冰龍蠶卻是了得，竟然放出冰藍色的光輝，將那赤芒硬生生地包裹了起來，伴隨著赤烈蟲的一聲慘叫，已然被冰龍蠶所吞噬。
這第一次交鋒，無疑吳秉已然落了下風。
二人各自抽袖後退，默默對視。半晌功夫，吳秉長袖一拂，長喝道︰「好，想不到這赤烈蟲跟了我有十三年，竟然死在這里。」水刃鋒淡然一笑，慢慢道︰「此處乃老夫谷地，閣下若想進此山谷，自然要付一點路費。」
吳秉冷冷一笑，森然道︰「恐怕這路費閣下收得起，用不起！」水刃鋒傲然一笑，緩緩道︰「那盡管試來看看！」吳秉冷哼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青色竹管，將塞子打開，穆箋卓凝神看去，那竹管中卻是空空如也。
水刃鋒目光卻是一變，喃喃道︰「浮游……？」眾人正不解其意，耳邊卻驀地听見「嗡嗡」細響，才一轉念功夫，那細響聲倏地變成雷霆巨響，漫天的「嗡嗡」聲鋪天蓋地般響起。穆箋卓劍眉一沉，將米小榭擋在身後，正想運功抵擋，驀地心頭一痛，想起內功被困，不覺心頭一怔。
四周眾人沒他那般功力，紛紛取出退蟲粉丹，撒向半空。水刃鋒如若未覺，緩緩嘆道︰「當年苗疆木鹿一家身懷浮游絕技，卻莫名暴斃于屋內，所懷浮游也消失無蹤，想不到竟是閣下所為。」米小榭听到此話，身軀微微一顫。穆箋卓靈識覺察到，腦中靈光一閃，若有所思。
吳秉被他看破，也不驚訝，嘎嘎笑道︰「不錯，當年便是老夫屠盡他木鹿一門，若非他身懷絕技而不知收斂，豈會惹得我屠其滿門，哈哈！」穆箋卓感覺米小榭身軀顫抖更劇，驀地推開穆箋卓，跑到水刃鋒身旁，怒道︰「原來……原來就是你殺了我父母！」
吳秉一愣，驀地回過神來，定定看了她幾眼，頷首冷笑道︰「你就是木鹿的女兒？嘿嘿，當年居然放跑了你，嘿嘿，今天就沒這麼幸運了！」水刃鋒冷冷一哼，雙目忽地冷芒四射，慢慢道︰「怎麼，吳秉，你難不成忘了老夫麼？」
吳秉冷笑一聲，嘿嘿道︰「怎麼，難道你破的了這浮游麼？」水刃鋒搖了搖頭，淡淡道︰「老夫破不了，但是有人破的了，穆箋卓！」穆箋卓一怔，走到水刃鋒身側，疑惑道︰「前輩，晚輩怎麼破的了？」
水刃鋒淡然一笑，伸手一拍他肩頭，眼神猛地變的銳利無比，厲聲道︰「浮游在此，金王現世！」喝聲才絕，穆箋卓驀地發覺丹田中的金蠶蠱劇烈地抖動了起來，順著他的經脈向體外飛速行來。
吳秉自穆箋卓現身後一直目光發紅，凶狠之色不斷閃過，而當他听見水刃鋒的話時，身軀倏地一震，怒吼道︰「難怪老夫久尋不得，原來這金蠶蠱在你身上！」穆箋卓此刻有口難言，只覺得那金蠶蠱所過之處，經脈無不劇痛無比，有如刀割一般。
這種劇痛他從未嘗試過，與此一比，以往一切的痛楚似乎只是蚊子叮一口罷了。漸漸地，那金蠶蠱慢慢爬到了他喉頭。
穆箋卓只覺得惡心無比，驀然間，那金蠶蠱似乎發現了什麼，猛地一聲歡鳴，從他口中飛射而出，向半空中飛去。而半空中的浮游卻仿佛見到了天敵一般，發出淒厲的哀鳴，原本有節奏的嗡嗡聲驟然渙散。
穆箋卓咳出那金蠶蠱，不覺喉頭滿是污水，彎腰咳嗽了數聲，方才抬頭看去，卻見那浮游已經現出原形，在半空中被一道金光追趕，他知道那金光便是金蠶蠱，見浮游被追的狼狽不堪，不覺心頭大樂，
他隨即凝神察探了一下真氣，只覺金蠶蠱一出，丹田內的「邪龍真氣」已洶涌而出，瞬間布滿全身，以往那種暢快之感頓時流遍全身。
將真氣力流轉數個周天後，不覺心頭暢快淋灕，仰天一聲長嘯，嘯聲凌厲，如同九天龍吟一般，響徹雲霄。穆箋卓長嘯才絕，驀地眼中精芒一閃，長笑道︰「吳秉，再接我三掌！」長笑未絕，身影已然一晃，只听一聲厲嘯，吳秉步子踉蹌，狼狽後退。
而穆箋卓身軀不晃，氣沉丹田，長喝道︰「第二掌！」雙掌一抬，灰色光華瞬間流轉而過，眾人只見他掌間灰光耀眼如斯，隨即便听耳邊一聲龍吟，吳秉嘶聲慘嚎，赤色長袍如同斷線紙鳶一般飄然落出三丈遠。
穆箋卓臉色發赤，吐吶片刻，右手再次一抬，厲聲道︰「第三掌！」米小榭看的心頭歡暢無比，不覺拍手笑道︰「好，禾大哥，打的好！」穆箋卓一聲怒嘯，青色長衫拔地卷起，漫天灰芒散若墜地星辰，聚如天外飛星，向吳秉頭頂罩去。
吳秉忍不住一聲嘶嘯，長袍驀然炸開，漫天的蠱蟲飛舞而出，向穆箋卓沖去。水刃鋒在後看見，輕嘿一聲，喃喃念道︰「不知死活啊，真是作繭自縛……」他喃喃自語未斷，遠處的金蠶蠱驀地一聲厲鳴，從遠處飛射而來，在穆箋卓身前縱橫飛舞交織。
不到片刻，漫天的蠱蟲紛紛落地，吳秉面色發灰，想不到金蠶蠱竟突然狂性大發，將自己辛苦養殖的蠱蟲紛紛擊斃。穆箋卓也是一愣，卻見那金蠶蠱飛到自己面前，嚇得自己趕忙揮手欲打，不料那金蠶蠱卻慢悠悠地晃到自己身前，貼著自己衣衫飛了三圈，又向那浮游追去。
穆箋卓看的莫名其妙，隨即轉頭看向水刃鋒。卻見他笑吟吟地捻著須，含笑道︰「恭喜恭喜，金蠶蠱已認穆兄弟為主了。」穆箋卓一呆，看了看金蠶蠱，身子微微打了個寒戰，覺得他那笑容有些幸災樂禍，皺了皺眉頭，問道︰「這金蠶蠱何時入我體內的？」
水刃鋒微微一笑，道︰「這個……老夫如何知道？」穆箋卓瞧出他神情詭異，心頭思忖應該是水刃鋒暗施手段，嘆息了聲，問道︰「那我怎麼使用他？」水刃鋒臉色微沉，倏地想起什麼，沉聲道︰「御蠱之道，莫過于將心比心，你待蠱蟲好三分，它便對你好三分，你對它好十分，它便對你好十分。」
穆箋卓雙眉微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沉吟間，驀地米小榭一聲尖叫︰「禾大哥，小心後面！」
穆箋卓眼色一變，長袖一卷，向後便是輕飄飄地一袖拂出，這一招名為「霸龍回掌」，乃是霍維精心所創，向後一拂，全身功力凝聚一袖，看似輕飄飄，實際上卻是凶險無比。吳秉亦是如此，雙掌合十，欲要和他硬踫這一掌。
雙掌才交，吳秉身軀發震，一口鮮血飛濺而出，「哇」地向後飛出。穆箋卓則是向前一步，沖水刃鋒與米小榭點了點頭。水刃鋒頷首一笑，看向吳秉，冷冷道︰「此人殺了小榭一家，麻煩穆兄弟殺了他！」
穆箋卓森然一笑，嘿嘿道︰「沒問題，穆某手下亡魂無數，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說完隨手一捏，便向吳秉走去。
米小榭看著穆箋卓走近吳秉，心頭卻絲毫沒有半點歡喜，當年家門被滅，自己不過七歲，若不是被師父救了，恐怕她已經喪命狼口了。
當時的她，對吳秉是深惡痛絕，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而隨著她慢慢地長大，這一份仇恨卻越發淡了下來。谷中是一個世外桃源，谷中的人都帶著溫和自然寬容的氣息，感化著所有人，而自己在他們之中，似乎也已經忘記了這份仇恨。
如今，突然仇人就在面前，她卻沒有絲毫歡喜，只有深深的失落，不知為何，那是一種深深的失落。仿佛有什麼東西丟失了一般。
是什麼呢？
回首往昔，有一次，弟弟打碎了自己最心愛的茶杯，自己沒有哭，而弟弟卻哭了，他知道自己打碎了姐姐最喜歡的茶杯，而姐姐是不會罵他，但是他卻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在苗疆物資匱乏，根本無法再去買一個這麼好的茶杯。
但是她卻沒有怪他，只是溫和地勸解著他，並且要他保證，以後不會在打碎其他東西。
是什麼呢？
是了！
她丟失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寬容！
「禾大哥！」米小榭遲疑了下，終究還是說道。穆箋卓聞言站住腳步，回頭看來，米小榭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放他走吧。」「什麼？」穆箋卓一怔，愕然道，「小榭，你想清楚了，他可是殺了你滿門啊！」
米小榭點了點頭，淒然道︰「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他殺了我全家，但是，殺了他又如何呢？殺了他，我父母弟弟就能活過來了嗎？」她喃喃說了數句，隨即看向吳秉，慢慢說道︰「我知道不可能要求你以後不殺人，但是我希望你每次要殺人時能想起，若別人殺了你親人，你該如何？」
吳秉嘎嘎一笑，森然道︰「當然是殺了他咯！」說完，他那陰冷的目光一掃穆箋卓，穆箋卓劍眉一沉，殺機一閃而過。米小榭默然片刻，緩緩道︰「你走吧……」吳秉冷冷一笑，掙扎著站起身來，踉蹌地向谷外走去。
穆箋卓沉吟了下，心知今日若放走此賊，日後必成大患，當下上前一步，忽地耳邊傳來一聲輕哼，靈台驟然一清，回頭看去，只見一身紅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他心頭一驚，趕忙身影一晃，運起輕功向那人追去。
那人見他追來，轉身向後躍去。穆箋卓拼盡功力，也只不過能夠與他保持一箭之距。二人在谷中一路猛追，驚的谷中眾人目瞪口呆，水刃鋒默默凝視著二人的身影，嘴角慢慢凝聚起一絲溫和的微笑，忽地想起什麼，看向米小榭。
只見米小榭依舊呆呆立在原地，不覺輕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肩頭，嘆道︰「小榭，看開一些吧，你既然放他走了，就不要後悔了。」米小榭搖了搖頭，淒然道︰「師父，我……我不是後悔，我……我想爹爹和母親……」
水刃鋒長嘆一聲，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米小榭，別想了。」米小榭眼眶朦朧，閉上眼楮，終于失聲痛哭起來。
穆箋卓與那紅衣人追逐了足有半個多時辰，從谷內終于追出谷外。穆箋卓長吸一口氣，驀地使出「移形換影」，速度加快兩倍有余，猛地搶到那人身側，一拳搶出。來人一聲長笑，反手一掄，甩手便是一掌。
這一掌未到，滔天熱浪已然撲到他面前。穆箋卓心頭一凜，左手劃了個圈，灰色光芒滾滾卷出，將那熱浪擋在外面。來人笑著噫了一聲，長袖一振，怒浪滾滾，凝結成一只火鳳，向穆箋卓擲去。穆箋卓長喝一聲，灰芒四射，一掌揮出。
紅衣人「嘖嘖」一笑，說道︰「不錯不錯，小子功力增進不少！你這是什麼真氣，端地古怪！」穆箋卓冷哼一聲，隨手便是一揮，厲聲道︰「止！」一字才出，二人身軀皆是一震，定在原地。
紅衣人真氣猛震，一聲沉喝，頓時穆箋卓的束縛中月兌身出來，笑道︰「功力不錯，短短五年，已經到了皇級後期了嗎？」穆箋卓收手站定，冷笑道︰「羽王為何會在此處？」羽宏笑含笑道︰「當年大漠受了傷，來這里治病。」
穆箋卓揚了揚眉，疑惑道︰「以你華夏之王的身份，居然會受傷？」忽地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道，「當年那個大坑，不是你們弄的吧？」羽宏笑怔了怔，愕然道︰「什麼大坑？」穆箋卓便將當年與東方翔雲發現的那個大坑說了出來。
羽宏笑想起是當年朱雀強行撞出來的大坑，不覺莞爾一笑，搖頭不語。穆箋卓見他不願多說，便也不追問。
二人沉默了片刻，羽宏笑忽地一揮袖，問道︰「你可願陪我走走？」穆箋卓怔了怔，頷首道︰「好的。」二人當下並肩而行，緩步向醫仙谷中走去。
二人此刻在一條長河邊，延著長河緩步而行。穆箋卓望著天外彩霞陣陣，不覺心頭一笑。羽宏笑在側看見，微笑道︰「想什麼呢？」穆箋卓怔了怔，回過神來，淡淡道︰「沒什麼。」羽宏笑瞧他神態，微笑道︰「林姑娘倒也是一個好配偶。」
穆箋卓步子驟然一滯，冷然道︰「你怎麼知道？」羽宏笑爽朗一笑，說道︰「你和林姑娘的事，天下皆知，不知破碎了多少少年俠客的心啊！」穆箋卓心頭莞爾，臉部微微抽搐。羽宏笑哈哈一笑，說道︰「今夜午時，來修羅峰，我有事和你說。」
他話語說完，長袖一振，便要離開，忽地想起什麼，說道︰「最好把林姑娘也帶上。」當下也不顧穆箋卓臉色發青，哈哈大笑地縱身而去。穆箋卓拳頭緊握，忽地長嘆一聲，松開手來，向醫仙谷內慢慢走去。
走了數步，他倏地反應過來，皺眉道︰「將憶雪也帶上？她也來醫仙谷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