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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已現端倪

第六十一章已現端倪

五更天,是夜與晝交替的時候,也是一日最冷的時候。

德珍從翊坤宮大殿走出來,讓外面刺骨的寒風一吹,才驚覺貼身的里衣已被冷汗浸濕。

就著檐下大燈籠一看,一溜的紅光映著滿院子積雪,四下里卻是靜悄悄的,唯有暴風夾著雪花漫天飛舞。遙望這漫飛于天地間的雪花,有瞬間忘了身上如跗骨之蛆的寒冷,猶覺自己就似眼前的一片片雪花,只能隨風而動,任由他人擺布。

不由暗自嘆息一聲,又攏了攏身上羽緞披風,德珍才往丹墀下走。

「德常在,請留步。」萬嬤嬤從大殿里疾步追出。

德珍真覺累了,卻依舊笑迎,道︰「萬嬤嬤,可是娘娘有事要吩咐。」

萬嬤嬤看了一眼德珍額間磕傷,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道︰「主子說日旦天冷,德常在又有傷在,她正好要在這照應,就讓您乘了她的步輿回同順齋,並命了文太醫給您治傷。」

但見萬嬤嬤眼楮緊盯著她,德珍沒看跟隨在旁的文院判一眼,只容色謙卑而感激的一福,道︰「還請萬嬤嬤代為轉告,娘娘今日大恩,德珍沒齒難忘。」

方福,萬嬤嬤隨即扶起德珍,順勢湊到德珍的耳畔,沉聲低語︰「德常在,主子還讓奴婢告訴您一句,她只能做到這了。」話音甫落,竟也不等德珍有半句回應,立馬屈膝道︰「恭送德常在」

德珍听了,如何不明白此中意,便不再問,徑直向同順齋回去。

小許子他們全被留在了同順齋,可德珍連夜被宣召去翊坤宮,哪里還能安心?四個都不畏風雪,在永和宮外翹首以盼。等到天微微泛著青光之時,才見一對把燈引路的步輿在宮門口停下,德珍從輿里走了出來。

小許子高興地上前,卻見德珍額間的傷,當下驚得舌頭打結︰「小主您……?」

天色將亮,有不少粗使宮人開始清掃宮巷積雪。

德珍不願多言,也無心思多言,攜著秋林的手就回了同順齋,讓文院判為她醫治額間的傷。

一時上藥包扎好,德珍冷淡的打發了左右退下,只單留了文院判在西暖閣里,道︰「文伯父,謝謝您。」

文院判為人最是嚴肅正經,聞言,連忙對坐在炕上的德珍道︰「德常在,這是奴才該做的,當不得您言謝。」頓了一頓,抬頭看見德珍面色蒼白,反復猶豫,終是不忍就此袖手旁觀,極遲疑道︰「德常在,可還有什麼吩咐奴才?」

德珍素知文院判的為人,並且時間緊迫,故而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宮中一切用藥皆來自于御藥房,任何人取藥都有記載,所以想請文伯父代佷女查一下,究竟有何人曾取過這軟脂膏。」

不過舉手之勞,文院判暗松了一口氣,道︰「德常在放心。」說罷,收拾醫藥箱,躬身告退。

德珍見文院判正欲撩簾而出,忽然想起一事,不禁情急叫道︰「文伯父,還請您勿將今日的事告訴我阿瑪。」

文院判想起老友,心下長長一嘆,又微點了點頭,便是走出了暖閣。

文院判一離開,德珍立刻命了小許子和秋林進來,卻一言不發的只淡淡的盯著他們。

兩人被德珍這樣看得一陣心里發毛,小許子性急,「噗咚」的一下子跪到德珍的腳下,惶惶不安道︰「小主,您這是怎麼了?可別嚇奴才們啊」秋林見了,也跟著在旁跪下。

德珍也不讓他們起來,只淡淡的道︰「可還記得兩個多月前,你們剛被分派到我這時,我曾對你們說過。既成了我的人,今後榮辱也全系于我一人,一旦我出了什麼事,你們也只有連坐相陪的命」語氣陡然一凜。

兩人尚未從今夜的惶然中定下神來,現又听德珍如此說,更覺事態大為不妙,嚇得雙雙磕頭在地。

德珍語氣緩和,徐徐再道︰「我獻于皇太後的聖壽賀禮上,被涂抹了溶化後可使婦人小產的膏脂物,皇後便因聞了此氣味以至有滑胎之險。若一經坐實我有謀害皇後及皇嗣之罪,那麼與我有關之人只有死路一條。」

言及此處,德珍故意一停,直至看到兩人越發驚恐慘白的面色,才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然是相信你們。但昨日下午能經手掛屏的只有你們,尤其是小許子」說時目光僅盯著小許子,「你仔細回想一下,到內務府取掛屏到慈仁宮這期間,可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或遇到了什麼人?」為了加重小許子的心理負擔,又強調一句,「想清楚,說明白,你若遺漏任何一點,你我就多一分危險」

小許子果真不負心里重擔,嚇得癱坐在地上,恐懼的邊想邊道︰「小主,奴才知道您等著急,從內務府取了掛屏就趕緊往永和宮回,可回去的時候說你已經走了……奴才又趕緊往慈仁宮跑……然後……然後,對了奴才當時跑得急,在剛出永和宮的那一條宮巷拐角處被人撞了,抱著的掛屏也被撞到了雪地里,還沾了不少積雪——」

掛屏上的膏脂物,乍眼一看不正像雪嗎?

不等小許子說完,德珍急忙凜聲打斷道︰「你被人撞了?撞你的那人可認識?」

小許子一震答道︰「當時風雪太大,奴才眼楮幾乎睜不開了,也就沒看清楚那人是誰。只知道是一個披了黑色斗篷的太監,看樣子應該是有些品級的。」說著卻是嗚咽道︰「這處可是有問題?若有,都怪奴才……」

「別哭了」德珍一聲喝下,又追問道︰「我問你,那太監當時是怎麼和你沖出來的?可是突然就從宮巷另一端跑出?」

小許子被德珍喝得戰戰兢兢,卻听德珍竟說出相撞的細節,不由詫異的抬頭︰「小主,您怎麼知道那太監是突然跑出的?」一說完又自覺失言,連忙又驚又怕的磕下頭︰「奴才該死。」

德珍並不怪罪,一身凜然之氣也退下,她神色平和道︰「今日的話,你二人要守口如瓶。就先這樣,退下吧。」

兩人見德珍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連忙行禮退下。

一人獨處,德珍不再偽裝堅強,身上似被抽走了全部力氣一般,手肘一下無力的撐在炕幾上,蒼白的臉上有無助的神色流露。听到窗外風雪劇烈咆哮聲,她扭頭一看,漸有青色天光的外面,是越來越烈的風雪。

一看之下,德珍不禁想道︰這樣大的風雪,憑她己身之力能抵得住嗎?還有玄燁,他何時才能回宮?到時,他會相信自己嗎?

無人回答,只有呼呼的風聲,充斥耳膜。

逾一日後,皇後中毒有滑胎之險的事,沒有公眾,但宮中上下卻仍覺出一二。太皇太後下了懿旨,皇後身體微恙暫免眾妃嬪晨昏定省,宮中一切事宜皆由佟貴妃全權處理。與此之時,慎行司也暗中嚴密調查起來,首先便是捉拿審問內務府的一些人等。

如此情形下,宮中已然是人人自危,都甚少踏出宮門一步。

也原由此,德珍形同軟禁一般被禁足同順齋的事,倒沒讓人發現。

又過了一日,在德珍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文白楊為她帶來了好消息。

這一日,本是文院判為德珍換藥的日子,卻萬萬不想來的人竟是文白楊。

德珍詫異不已,但礙于身邊有小許子等人在場,只默默任文白楊為她換額間外敷的藥。

文白楊動作嫻熟,不一時換妥了藥。

德珍一一支開了身邊的人,還沒問,文白楊已道︰「奴才剛調回為主子看診的御藥房當差。」一句說完取出袖中錦囊,攤開放在西暖閣的炕幾上,對坐在炕旁的德珍道︰「這是謀害皇後的軟脂膏,因這里摻雜的藥草藥性過烈,它能極快改善女子膚色及膚質,但極少有妃嬪用它。不過也不排除有妃嬪為了俘獲聖心,偶爾用之。奴才查了自皇上登基以來,曾取過此膏的妃嬪,一共用七位。」

見文白楊如此輕描淡寫調入御藥房的事,只怕是與自己此次出事有關,德珍心中不覺涌起陣陣暖流。卻不及心有感懷之際,又听文白楊已說起正事,只有強抑下心中感動,打起精神細細听來。

听到文白楊話在此停,德珍不由立馬問道︰「是哪七位?」

文白楊卻不答,反是另道︰「據奴才這兩日來打听出的,皇太後聖壽那日安嬪曾不遺余力的薦德常在的賀禮,而安嬪在兩年前曾問御藥房拿過軟脂膏。」

德珍雙瞳急劇一縮,震驚地看著文白楊︰「你的意思是,嫁禍我的人安嬪?」

文白楊在炕旁長身玉立,垂下雙眸漠然道︰「奴才不知嫁禍德常在的人,是不是安嬪。但是奴才知道,安嬪是目前為止,最有嫌疑嫁禍德常在,也是最有可能為德常在洗月兌冤情的人。」

不去管安嬪是否是那幕後之人,只要安嬪是能代替自己成為最有嫌疑的人就可?

念及此,德珍渾身一震,擱在炕幾上的手不覺攥住炕幾上的纏枝花桌幔,攥得是那樣的緊。

文白楊瞥了一眼德珍在幾上緊攥的右手,眼眸一黯,只道︰「後宮爭寵,歷來無所不用其極,何況德常在如今是為了自保。」雙拳一握,竭力抑制住話中艱澀,「德常在應該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奴才以為如今眾人猜疑不斷,可以從御藥房放出安嬪拿軟脂膏一事,再讓眾人想起聖壽當日她……」

話猶未完,已被德珍打斷︰「不用將矛頭直指安嬪。」

文白楊微愕,凝眸見德珍臉上綻出一抹極淺的笑容,又不覺一怔,繼而忙垂首斂眸道︰「德常在可是另有打算?」

德珍手中桌幔一放,目光熠熠的看著文白楊,緩緩道︰「眾口鑠金,不但可以積毀銷骨,還能讓做賊者心虛,而我只需坐等凶手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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