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聖意難測
德珍臨窗佇立後,文白楊動作很快,沒多久就盛上了福英的湯藥。
德珍艱難的服下那碗湯藥,看見福英已燒得意識模糊,她走到榻旁,滿目愧疚心疼的看著福英,低聲托付道︰「福英病了多時,至今還未服藥,可歷來病延至一刻,便多一分危險,還望文太醫能多照顧她一些。」
文白楊收拾醫藥箱的手一停,回應道︰「奴才明白,下午就會重新送了湯藥過來。」他放下一只胭脂盒大小的盒子,告退道︰「小主,這盒子里有三顆藥丸,和您抹受傷的藥膏有一味相克,只需每隔三日兌水服用即可。」說完,行禮離開。
小許子送了文白楊出了迎翠殿,回到福英的小屋打了個千兒,詢問道︰「小主,快午時了,可是要回南織堂?」已在這里待了一整個上午,再留下確有不妥,但德珍終難放心下福英,于是留了秋林在這照應,方攜小許子回了南織堂。
回去了沒有多久,在未正迎翠殿廚房送來午膳時,四肢就有些乏力。德珍也沒用膳,將午膳四菜一湯的份例賞給了小許子他們三個,便由紅玉服侍著睡下。許是昨夜至今經歷太多,此時一安定下來,她就極快得入了睡。
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酣甜,夢里仿佛回到了入宮之前,她無憂無慮的享受著父兄的庇護,母親的溫柔,沒有紛繁復雜的思緒,讓她不願從夢中醒來。然而,世間沒有不醒的夢,可待她這一覺醒來,夜已過半。
德珍睜開眼楮,偏頭一看,立在床頭的掐絲琺瑯蠟台,點著一根彩蠟,上面罩著銀紅絹紗,屋子里光線昏暗。但透過逶迤在地的鴉青色帷幔,隱約能看見幾個人侍立力在外。
就要撐著手肘坐起來叫人,小許子卻一個打盹醒來,見帷幔簌簌而動,他驚喜叫道︰「小主,您醒了」這一叫,站著打盹的幾人一下都醒了過來。
小許子急忙上前撩起帷幔,扶著德珍坐起,又一邊回頭吩咐喜兒煎藥,一邊喜不自禁道︰「小主,您總算是醒了您可知您這一覺睡了多久,真是把奴才們幾個嚇壞了……」說著說著,想起德珍昏睡不醒就是一陣後怕,不由涕淚交橫。
德珍看著小許子面上毫不掩飾的擔憂,心中一暖,雖然小許子他們與她相處不過僅一日,且他們的擔憂多是因命已縛在她身上,但此刻流露出的拳拳關切之情自有幾分真意。她靠在素綢軟枕上,向小許子溫和一笑,虛弱道︰「沒事,就有些渴了,給我倒杯水來。」
秋林心細,話音剛落,她就捧了溫水來。
小許子忙抹著眼淚讓開,秋林上前將溫水送到德珍唇邊,小心翼翼的服侍德珍飲下。
這時,紅玉撥亮了燈芯,換了乳白色的羊皮燈罩,屋子里霎時亮了起來。
潤了嗓子,德珍好了許多,注意到秋林在旁,她開口的第二句就問道︰「你怎麼回來了?福英她燒退了沒?」
秋林見德珍真如此關心福英,愣了一下,福了個身,回道︰「福英姑娘上午服了藥不見好轉,等下午再服了一道藥後好了一些。後來佟妃娘娘說小主病了,身邊離不開人,就讓了奴婢回來,又感慨小主顧念往日舊情,便另指了兩名小宮女照顧福英姑娘。」
德珍心下頓時松快,臉上舒悅的笑容不及綻出,只見小許子「咚」地一聲跪下,她微微嚇了一跳。
小許子哭道︰「小主心善,盡為了他人著想,染了一身病氣,硬是錯過了皇上的侍寢讓那些不留口德的給亂嚼舌根……嗚嗚,小主您快好起來,讓他們看看,小主究竟有沒有貴人命……」他邊說邊哭,顯然今天是受了些委屈。
德珍看著小許子哭泣的樣子,明白宮里的人會如此,與玄燁那日嚴懲私下買賣消息有關,畢竟此事不過一夜之間就弄得人心惶惶,生怕慎行司查到自己的頭上。而這事多少與她有關,再加之宮中不乏剛得寵卻突然患病被迫撤下侍寢的綠頭牌,再後來便銷聲匿跡;因此,他們才敢如此妄為。
一念轉過,德珍輕斥了小許子幾句不可妄言,方命他起來,問道︰「皇上召了我去瀛台,後面又听聞我病了,他可說了什麼?」
小許子站起,打著哭嗝道︰「皇上並沒有翻小主的綠頭牌。奴才打听的是,皇上快傍晚的時候到了佟妃娘娘那,說是要翻小主的綠頭牌,再來南織堂看看,就听說小主病了……好像有說要來看一下,又不知怎得沒來,後來直接歇在了佟妃娘娘……可到了晚上又成了玉答應侍寢……」說到後來,越發的不清楚了。
德珍卻從小許子的話中,听清楚了最重要的一點,玄燁知道她病了卻沒有來。
小許子見德珍一時沉默不語,猛然反應過來說錯了話,忙換了笑臉補充道︰「當然,皇上自是關心小主的今晚都快二更天了,皇上忽然賜了小主好些藥材,望小主早日康復。」說時兩眼放光,手舞足蹈︰「您可能不知道,當時宮門都鎖了,突然說有皇上賜小主藥材,可把一些人給驚愣住了看他們還敢亂說話不」
下意識揮去心底那絲莫名的黯然,德珍暗忖著一切都如原先所料般,只願皇上還會記著她,到時再憑借佟妃重新上綠頭牌即可。卻驀然一听小許子這樣說,她不由一陣詫異︰「入夜了,皇上還賞了物什來?」
小許子喜道︰「當然,奴才怎敢欺瞞小主」
聞言,德珍心中更是納罕︰都入二更了,皇上為何那時賞賜于她,以示恩寵?
不及她細想下去,喜兒端著湯藥而來,小許子早轉了一臉的喜色,道︰「小主,藥是剛煎好的,您趁熱喝了明兒若皇上來了,您才有精神接駕不是?」
德珍斂回思緒,瞥了眼小許子捧著的湯藥,淡淡吩咐道︰「恩,將湯藥放下,我一會便喝,你們先下去吧。」
「小主……」小許子笑容一僵,壓抑道。
德珍闔眼,只吐出兩字︰「下去。」
「奴才(奴婢)告退。」見狀,幾人無奈,相繼退下。
不一時,听到屋子里已無腳步聲,德珍睜眼,慢慢的穿鞋下榻,端起放在一旁黑漆描金海棠式香幾的藥碗,緩緩走到半開的窗台下,端藥的手腕伸到窗台下,手腕一轉,立時水聲「嘩嘩」而響。
片刻,只剩殘留著藥汁的空碗。
德珍將藥碗擱回香幾,復又躺上了床榻,從枕下拿出文白楊留下的藥盒揭開,執起一枚藥碗,就著醒來時未飲完的溫水服下,瞬時有艱澀的苦味蔓至所有味覺。她緊緊抿著唇,擁著薄被躺下,在滿口苦澀中漸漸失去了意識,連同那恍惚所想明日玄燁是否真會來的一念雜思,也一並在腦海中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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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一快樂。
就是天氣太差,暴雷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