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黑人不大和自己說話,但也不趕自己走,他老是在那里忙著自己的生意,和每一個主動靠近他的人握手,然後不斷的在握手以後把手伸進褲兜里,等待下一個主動和他握手的人。
少年起初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麼,後來才現這個黑人每次和別人握手的時候,他們的手里都藏著不同的東西。黑人手里是一個白色的紙包或針劑,而對方手里卻是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加元或美金。
少年有一次忍不住問了一聲那個黑人,那個黑人裂開滿嘴的白牙沖他笑了笑,說了句︰「生意。」于是少年就知道這個每天不管刮風下雨,也不管天黑天亮。似乎永遠都站在同一個位置上的黑人每天都在忙著做自己的生意,不過他很羨慕黑人的生意,認為這比他媽媽每天去中餐廳打工的工作強多了,而且很受人尊敬(尤其那些欺負他的小孩),每一個和黑人打招呼的人都恭謹的叫他杰尼老大。
等到他逐漸明白了妓女和吸毒這兩個他從小就听過無數次的單詞的意思以後,他才明白了黑人和這條街的意思,但不知道怎麼的,他一點兒也不害怕或討厭這條街和這個黑人,反而有種親近的感覺。
因為在這里所有的人都不會歧視他,更不會無緣無故的故意欺負他,尤其在這里,杰尼雖然不怎麼和他說話,但時不時的只要他來了,就會對他笑笑,這讓他感覺很舒服。他感覺在這里自己很自在。
對,就是自在!這感覺真***太好了。這是當少年第一次想到用「自在」這個中文詞來形容自己在這條街上的感受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學這條街上最流行的口頭語痛痛快快的說了一句讓自己爽到不行的話。
時間逐漸過去了,巷子里的小教堂的鐘也敲響了,少年知道學校已經快開始上課了。
他從花壇上滑了下來,對對面那個剛剛做完自己一筆生意的黑人友好的笑了笑,黑人也對他笑了笑,少年就轉身飛快的向學校跑去。
少年不敢走學校大門,因為現在已經上課了,如果自己走大門的話,那麼那個粗壯的警衛是不會介意「小小的」懲罰一下自己違反學校校規的行為的。
少年走的是另外一個除了學校大門外,自己專用的一個可以自由進出學校的地方,這是少年在嘗過了無數次警衛的「小小」懲罰以後,終于現的秘密專屬通道。
通道就在這條破舊的小街的兩棟樓房之間,從這里可以看見學校的圍牆,但樓房與樓房之間的空間實在是太狹小了,像他這麼瘦小的小孩,也要屏住呼吸,努力的縮小自己的身體,兩只手還要向兩邊平行伸展,然後前胸後背緊緊的夾在滑膩的牆壁中間,臉則必須朝向一側,才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擠進去。
每到這個時候,少年就慶幸自己瘦小的東方人的身體,並不像大部分的黑人和白人那樣骨骼粗大,要不自己是怎麼也鑽不進去的。
在幾年時間里,少年早就拾取了大量破碎的磚頭,石塊,還有廢棄的包裝箱和木板堆在了縫隙中的圍牆下面,所以現在他可以很輕松的踩著這些東西堆成的斜坡,就可以走上圍牆的頂部,並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冒著隨時一不小心沒有抓穩滑膩的圍牆摔下來的危險,運氣不好的話腦袋或身上隨時會出現幣挨揍還要嚴重的傷勢。
少年艱難的用一只手拖著書包,努力保持著剛剛說的姿勢,花了幾分鐘的時間,終于走出了狹窄的牆縫,爬到了學校的圍牆上。
少年小心的四下觀察了一下,沒有現什麼異常情況,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把手里的書包丟進去了圍牆里面,然後雙手一撐,把身子弄到了圍牆上騎了起來。
在靠近這個縫隙的圍牆處,正好長了一棵很茂盛的大樹,這棵大樹一年四季常青,枝干粗大,聰明的少年在樹枝與圍牆之間系了一根繩子,借助這根繩子,他可以毫不費力的從里面上下圍牆。
下到圍牆里面的地面以後,少年沒有急于跑去教室,他先把那根繩子借助下面吊的一個重量很合適的石塊,使勁丟回了圍牆那邊。
然後貓著腰,拿著書包,借助圍牆邊樹木和花草的掩護,以防止被人現,偷偷走到了一個用來澆花的水龍頭附近,在那里他擰開水龍頭,用龍頭里流出來的水仔細的把自己身上污穢清理了一下,該洗的污漬要盡量的洗掉,還有那些已經干了血痂,也要盡量清理掉,否則這些就有可能會成為學校跟媽媽說自己是壞孩子的證據,少年不想惹麻煩或什麼亂子出來,事情已經夠糟糕的了。
等到把這些處理完,時間已經過去很長了,這個時候,少年才撒腿往自己的教室跑去,這個時候一路上只需要注意那些督學和老師的身影就可以了,相對而言,這容易了很多,畢竟少年已經有好幾年這樣類似的經歷和經驗了,他甚至可以準確的知道這個時候這些人的位置一般會在什麼地方?所以,大部分時候他這最後的一段路是很順利和安全的。
今天也不例外,他順利的來到了教室外面,照例,他先企圖乘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潛入教室,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當他現自己的同學中,有數個黑人或白人小孩正賊兮兮地望著自己的時候,他馬上改變了主意,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講台上的老師慢慢的轉過了身子,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不意外和驚訝,作為這個小孩的老師,他甚至懶得問些什麼,更不要說什麼懲罰的**,相信任憑哪一個再有耐心的老師,如果在持續的三年中每天都會踫到這麼一位天天遲到的學生,估計也只會是這種表情吧?何況他也已經去找過幾次他的媽媽、那位美麗的東方女性,但結果一點兒也不見好轉,後來自己也知道了這個少年每天會經受的一些令人同情的遭遇,就更加沒有任何詢問或懲罰的**了。
這個老師幾乎是用不可察覺的點頭回應了一下這個黃皮膚的東方學生,他就繼續轉過頭去講他剛剛講的法語語法。
少年盡量的讓自己輕點和小心點,不要出任何打擾到老師和同學的聲音,但當他快走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他周圍的同學們還是猛的出了一陣高聲的大笑。
老師幾乎是用快噴出火的眼楮掃視了過來。
少年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的後背不知道被人從什麼地方砸過來了一團類似大便的食物殘渣。
講台上的老師再一次失去了理智,他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蔣肖,出去,馬上給我出去!」
這個叫蔣肖的少年只好無奈的把自己永遠破爛和髒污的書包,塞進了自己那個也因為跟隨了自己而備受折磨的課桌,當然,擁有同樣遭遇的還有自己的那張椅子,上面被不知道多少人劃了無數數不清,看不明白的奇怪線條和圖案,還有一些類似豬玀、黃猴子等意思的英法單詞,然後勾著頭在同學們嘲笑聲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他必須要去洗手間把自己再次清理干淨才可以重新回到教室。
少年叫蔣肖,父母都是中國人,看母親給他取的名字,就知道他父母分別姓蔣和肖,只不過他那位姓蔣的父親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拋棄了媽媽和他,他從出生第一天開始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而媽媽也從沒有回去過中國,留學辦的簽證早就換成了加拿大綠卡,他擁有的也是加拿大國籍,在法律上,他是加拿大人,但在周圍的人眼里,他和他媽媽永遠都是中國人。
蔣肖從小也沒有任何親戚或朋友的概念,永遠只有媽媽和他相依為命。
媽媽因為懷孕或是其他什麼方面的原因,總之她並沒有完成學業,早早地就在中餐廳打工,以維持母子倆人生活,靠著自己出色的廚藝,倒也還勉強能夠過的去,甚至還可以有余力送蔣肖到比較正規和完善的普通私立學校接受教育。
但蔣肖噩夢般的不幸就是從他六歲入學時開始的,起初他還會回去和媽媽哭訴,告訴媽媽自己的遭遇,但媽媽只會抱著自己拼命的流眼淚,然後每天不顧自己的疲勞堅持接送蔣肖上下學,結果在媽媽也被那群惡作劇的黑人和白人小孩躲在暗處潑了油漆,放了死蛇,甚至還讓那些專門在街上無所事事,成天混的小孩劃破了媽媽的裙子的時候,看見媽媽驚惶和羞恥的神情,蔣肖就拒絕了媽媽的接送。
起初媽媽怎麼也不同意,但小小地蔣肖總是偷偷一個人很早就爬窗戶出去了,後來媽媽擔心蔣肖這樣會出什麼意外,終于同意讓蔣肖一個人上學,可媽媽總是偷偷地跟在後面。
幸運的是那年正好是五年一度的議員競選日,街上的警察明顯多了很多,很多黑幫和混混也都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警告,所以他很難得的平安的過了一段時間,沒有遭到任何過分的非難,後來媽媽也就放心了,等情況再度糟糕的時候,自己已經更大了,每次自己總是會找各種借口來掩飾自己的傷痕,而且挨打的時候他也盡可能的保護住自己露在表面的部位,避免或減少遭到毆打的可能,居然也就這樣一年一年的挨過來了。
他其實沒有別的其他什麼想法,他就是不想看見媽媽那無助的眼淚和那無聲的哭泣,從小他就知道那是讓自己感覺很難過的事情,比挨打還難受,而如果自己挨打可以讓媽媽不哭的話,他寧願挨打。
雖然挨打也很難過,但只要能夠看見媽媽那溫柔的笑容,他就很愉快,尤其是每天回去自己編造的那些在學校的趣事能夠逗媽媽一笑的時候,他感覺好極了。
媽媽從小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的傾訴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