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個……我沒想到火兒的酒量會這麼差……」
我非常無恥地為此番闖禍的惡行找著欠收拾的借口,說完了自己都覺得有些赧然,干咳一聲揉揉鼻子,用眼角瞄了瞄默然未語的他。
皓月當空,繁星滿天。
小溪旁的山風寒涼凌冽卻也干淨純透,粼粼的波光照亮了他眼角的笑紋,看得我一陣陣的心曠神怡。
「你很愛笑?」
我的唐突讓他微微一怔,旋即復又展顏頷首,笑意沿著唇角擴散,遵循著內心的愉悅,溫暖而炫目。
「你這樣笑才對嘛!真好看。」我突然有了霎那的恍惚,似乎曾經被同樣的笑容晃暈過這雙的妖眼︰
「因為,是從心里所發出的……你為什麼不穿白色的衣服呢?白衣白褲白鞋白襪白發帶,從里白到外……里面的……也是白色的麼?……那個地方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干淨啊……」
我用拳頭使勁砸了砸轟鳴不止的腦袋,紛繁叫囂著的破碎畫面如月兌了韁的烈馬一般橫沖直撞。是喝醉了還是被那一通倒霉的水火夾擊給刺激暈頭了?
一抹冰涼覆上我的臉頰,同時,仿若有一股極霸道的力量自眉心貫入,頃刻便撫平了我腦中的亂象。
「擦擦吧,都快像一只小黑貓了。」
接過他遞來的濕巾,看著他促狹的笑容,我只覺神思清明煩悶頓消,訕訕地傻樂著,順便對自己剛剛那種莫名其妙的表現狠狠鄙視了一把。
他卻突然面色一變背過身去,劇烈咳嗽了起來。
壓抑的聲音,微躬的身子,讓我瞬間慌亂異常。
沖過去扶住他,卻哆哆嗦嗦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今日是撞邪了或是被詛咒了,否則怎的會如此抽風不休大異常態?
頸間的白色珠鏈忽地發出一陣耀眼光芒,似是向他而去,但堪堪近身之際,又退了回來。在我眼前縈繞著,狀如徘徊掙扎,片刻後方才一點點消散。
而他也終于勉強止了咳︰「這幾日,有些著涼。」
笑顏依舊,音顯暗啞。
我于是拍拍胸口,咧咧嘴,擺出松了口氣放了心的模樣。
然而,他指間和唇邊的殷紅,還有,逼退珠鏈白光的那個他匆匆結起的符印,是怎麼回事?
(六)
「幫我梳頭!」
難道死小孩都不用睡覺的嗎?!一大清早我便被火兒給強行拖了起來,這小東西醒酒之後不僅精神暴好,脾氣也暴漲。
「哎喲,你弄疼我了!」
「哎呀,不是這樣的!」
「喂,你到底會不會啊?」
「哼,難看死了難看死了,你真是個笨蛋妖怪!」
………………
我圈圈你全家個叉叉啊!
本妖怪縱橫世間數千年,何曾受過這等鳥氣?
再說,我連自己都只是隨隨便便挽個發髻就打發了,如何知道這種細細軟軟的女圭女圭頭發要怎麼去弄?
「要不是看在你老爹的份兒上,我早就把你拔成小禿子了!」在一刻不停的尖利童音嚷嚷中,我咬牙切齒地暗暗月復誹著,費上了吃女乃的力氣才忍住了‘辣手摧娃’的沖動。
「火兒呀,你爹爹呢?」我拼命深呼吸讓自己的聲音沒那麼像狼外婆。
「要你這個笨蛋管!」
我告非,我忍!
「火兒呀,你爹爹也是麒麟對不對?你們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我才不告訴你這個笨蛋!」
我太陽,我再忍!
「火兒呀,你爹爹是不是著涼了?我看他好像不大舒服的樣子哦。」
「你這個笨蛋還好意思問?!」
他喵了個咪的,一口一個笨蛋還沒完了,佛也要上火啦!
我眼冒綠光青面獠牙地瞪著眼前這個小小的後腦勺,正想直接一把捏死拉倒,卻不料前一刻還臭屁無比的死小孩居然搶先一步哇哇大哭了起來。
「你你你!……唉,火兒乖,火兒不哭,我是嚇唬你玩兒呢!」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我只好萬分悲催著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這麒麟啥時候長了後眼的?
(七)
「爹爹受傷了……在那個地方待了幾千年呢……爺爺說爹爹傷得很重很重……爺爺讓爹爹拿回法力,爹爹不肯。爺爺讓爹爹留在山里修養,爹爹也不肯……爺爺就讓我跟著爹爹,照顧爹爹……可是昨天你讓爹爹傷到了心脈……全是因為你!都是你這個笨蛋妖怪的錯!我討厭你討厭你最討厭你!」
火兒抽抽噎噎著連哭帶說,傷心欲絕淚水滂沱,我卻被一通‘爺爺爹爹’的給繞了個暈頭轉向。不過,在最後的那句怒吼中,好歹弄明白了一點,我的確是犯錯誤了。
唉,貌似害了人家的老爹,也不怪人家對我沒有好臉色。
「火兒,又耍小性子了嗎?」
「爹爹!」
我尷尬地傻站在那兒,火兒披頭散發痛哭流涕的模樣,足可毫無爭議地坐實我這老妖怪欺負小朋友的罪名。
他彎腰將女兒抱起,為其拭去淚痕。隨後對我歉然一笑︰「火兒這丫頭的脾氣是大了點兒,說話也常常不知輕重,你別和小孩子計較,莫要往心里去。」
他的臉色不大好,神情也有些憔悴,不過這些都不在我的關注範圍內。
昨日初見時他戴著斗笠,後來天黑了視線自然不好。所以,我竟全沒看出他已霜染兩鬢。
清 的面容,星星點點的銀絲,在初升的燦爛朝陽下顯得是那麼的刺眼,我頓覺心中猛然間一緊,堵得厲害。
這兩天到底是怎麼了,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吧?
「爹爹,我就說她很笨嘛!連給我梳頭都不會。」
「不許這麼沒禮貌!」
他輕聲剛一呵斥,火兒的小臉立馬下搭,眼看著就又是一場決堤的水患。我連忙抽抽嘴角,假笑兩聲︰「沒事沒事,我的確是沒給小女圭女圭扎過辮子。」
「哼,你明明連自己的辮子都不會弄。」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祈禱你個小麒麟永遠熄火!
(八)
看著火兒的一頭亂發在他的手中變為兩個煞是可愛的‘小包子’,我第三次**果的妒忌了……
許是我的垂涎欲滴表現得過于明顯,又或者是我的發型確實有礙觀瞻,總之,他修長的手指正輕撫著我的黑發,指尖的溫度穿過萬千的青絲直抵我的心房。
我老老實實地坐著,感受著身後所傳來的他的氣息。
原來,清晨的山谷竟是如此寂靜,靜得我仿似能听到萬里之外大海的潮汐。
原來,深秋的季節竟是這般多彩,我的眼前只一霎那便繁花開遍天象更替。
世間美景,眨眼間就是一個千年的畫卷,佇立在那兒欣賞沉醉的有我,還有……
「哇!爹爹好棒!」
清脆稚女敕的童音讓一切倏忽消散,如鏡花水月般虛幻得不留一絲痕跡。
火兒連蹦帶跳地拍著小手,笑容怒放的臉蛋兒就像是一顆成熟了的花心菜……
他已轉至我的面前,正在低頭打量著,眼中的光彩讓我本就滿滿的自信心瞬間爆棚。
「小家伙,看看我美不?羨慕吧?」
我站起身轉了個圈,自認絕對算得上是千嬌百媚明艷不可方物,這下子還不打擊得你個黃毛丫頭小心肝稀碎滿地找牙?
「爹爹,你瞧,笨蛋妖怪在臭美呢!」
死小孩死小孩死小孩……
我瞪著又用小手勾著他脖子,賴在他懷中,嬌滴滴甜糯糯極盡膩歪之能事,卻對我一臉不屑的紅衣小女圭女圭,在心里默默地畫了個圈圈詛咒她。
(九)
「火兒,你如果再這樣沒大沒小,那爹爹可就要生氣嘍!」
見他微微沉下了臉,死小孩立馬蔫了菜,嘟著小嘴很是不情不願地嘀咕了聲︰「姐姐。」
「哎?這個輩份不對吧……」
我就算是有戀父情結,那也不要真的變成他的晚輩啊!
火兒那雙水汪汪的眼楮于是撲閃啊撲閃,看看他,又瞅瞅我,終于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在他的臉上使勁親了一口︰「火兒要爹爹高興!」
然後,歪著腦袋沖我露出上下八顆小米牙,笑顏如花,聲如天籟︰
「娘親!」
接下來的一整日,我都在上串下跳滿世界的追著火兒跑。
「心肝肝肉蛋蛋,親我一口嘛!」
「不要!」
「小寶貝小祖宗,就輕輕踫一下好不好?」
「不好!」
「那不然換我親你!」
「走開啦!」
「喂,你好歹也喊我一聲娘親了,親一口能死啊?」
「能!」
「……那我成全你!」
「啊!爹爹救命!」
他大多數時間都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們玩鬧,帶著淡然卻發自內心的微笑。
秋陽從東至西一點一點升起,又一點一點落下,灑落在身上的光芒為他鍍了層薄薄的金邊,這讓我總是忍不住想要注視著他,似乎只一個轉身,他就會被這片金色的華彩所帶走,再也不回來了。
(十)
晚飯時,我明明沒有喝多少酒可是卻醉了個不省人事。難不成當真是美色當前,于是乎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有一個好長好長的畫卷,所繪之景色美不勝收。我就站在這畫卷前,身旁的男子白衣勝雪,面容仿佛與他相似,然而神情冷淡且發黑如墨,應該,又不是他……
我還夢見有個紅彤彤的小女圭女圭在我的臉上狠親了一口,女乃聲女乃氣的煞是可人︰「笨蛋妖怪,火兒喊你娘親,是因為爹爹喜歡你。可是,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的當我娘親呢?」
還有,我夢見,有個人對我說︰「一直愛著妖怪的神仙,今天很開心。因為這一次,時間沒有欺軟怕硬,讓我能夠僅用一日便彌補了千年的遺憾。再見了,曾經愛上了神仙的妖怪。」
(十一)
我睜開眼楮,看看頭頂的藍天白雲以及周圍那一馬平川的廣袤草原,發了會兒呆,有些糊涂。
難道,那一切都只是夢?還有個夢中夢?抑或是,我依然在夢里,從未曾醒來過?
算了,不想了,這麼復雜的問題好麻煩。
我伸個懶腰,側轉了身子,閉上雙眼,繼續睡。
一夢千年如何,一夢萬載又如何?
永沉夢中,終生不醒,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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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失敗了,我再也不YY死小孩的內容了,太他爺爺的難整了……
大概就像某個‘毒舌’人類所說,我這種既沒母愛又沒童心的家伙就該離所有跟女圭女圭相關的東西遠一點再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