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要跟我說話的,現在就開口好嗎?」安德烈輕輕的說道,如果芙萊亞已經不想再與自己交談的話,她大可以一飛了之,只是她一定跟自己一樣,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可是安德烈已經無法繼續承受這種沉默了,他希望芙萊亞盡快開口,但又很害怕她會說出來的內容。此刻的安德烈就好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既渴望這折磨人的過程盡快結束,又為宣判的內容感到恐懼。
關于父親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芙萊亞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想。他不是一個好國王,他不關心國家的前途,不關心民眾的生活,只一心想著去向帝國復仇。但芙萊亞不會因為這個怪他,雖然不認同,但芙萊亞理解他的心情,自己的家族堂堂一個大國的王室,祖上人丁興旺英雄輩出,卻被當作玩具一樣**了幾十年,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如今人丁凋零到數一遍用不了一只手的手指,父親的仇恨心芙萊亞其實是同情甚至欣賞的。
但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人,他不仁慈,時機剛一成熟就迫不及待的殘殺原本帝國派貴族的殘余,手段十分凶殘,甚至波及到了相當多的沒有成年的孩子。他也十分缺乏同情心,只要戰爭還能繼續下去,他毫不猶豫的下令從本來已經接近餓死的人民手中加倍征糧。
他唯一被世人稱道的是還算講誠信,主要是講他對待獸族的政策上,他兌現了當初許諾的所有條件,哪怕損害國內的人族的民眾的利益才做到的這點。但當年戰爭中幾萬獸族精銳的戰死就被他視為理所當然,沒有為他們的死感到任何愧疚和惋惜。
但縱有千般不是,芙萊亞始終承認他是一個好父親,他對自己自始至終都是寵愛甚至溺愛的,只這一條,他就算被全世界的人所鄙棄,芙萊亞也始終承認他是自己的父親。
伸手輕輕拭干臉頰上殘余的淚痕,沒有讓第二滴眼淚流下來,芙萊亞迅的讓自己至少顯得堅強起來。連續深呼吸三次,芙萊亞終于鼓足了勇氣,轉過身,正視著自己的父親。
在今晚,芙萊亞听到過父親的聲音,但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的樣子。父親一點都沒有老,真要說的話似乎顯得不從前更加年輕了,他應該已經接近四十歲了,但看起來就像一個還沒有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通常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斗氣的等級急的升高了,另一種就是某種藥物的效果了。
當然也有其他可能的原因,不如環境和心情,離開王宮心情愉悅又居住在靈氣充沛的精靈森林的母親凱瑟琳就因為這兩個原因顯得非常的年輕。不過這個王宮的環境變得比幾年前更加的沉悶壓抑了,芙萊亞也想不到父親心情會好的理由。
如果真是斗氣等級升高了的話,父親的整個精神面貌應該都會更好,顯得更有活力才對,起碼眼神應該比從前更加的明亮,而不是現在的這樣黯淡。父親年輕的只是表面的形象,他的眼神清楚的說明他的心遠不像他的臉那樣年輕。
單單注視著父親的眼神,芙萊亞覺得他其實蒼老了,比他實際的年齡更加的蒼老。
安德烈終于正面看清楚了女兒的全貌,女兒原來還依然是個小女孩,雖然身量很高挑,但身材明顯還沒有育完全,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美麗但還顯青澀,沒有把她的美麗完全的綻放出來。但從她的臉上,卻已經找不到當年的天真無暇,她的眼神堅定而成熟,里面含有許多的內容,就像一個真正成熟的**應該的那樣。
芙萊亞依然沒有說話,她只是用眼神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群。
「我們去我的寢宮說話吧。」這里當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安德烈卻現在才覺,但芙萊亞听說寢宮的時候表情顯得有點猶豫。
「你不願意去我的寢宮?還是不願在這王宮里,進入任何有頂棚,可能阻擋你起飛的地方?」
芙萊亞被說中了心事,一時間無言以對,她也說不清這是出于什麼心理,其實無論如何她也不相信父親會對自己不利,但或許是幾年來養成的事事戒備的習慣使然,在這已經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王宮里,她時刻都避免陷入無法立刻起飛逃離的情況,從潛入開始真的不曾身處任何有頂棚的地方。
安德烈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並沒有想讓女兒難堪的想法,順嘴說出這句話其實已經很後悔了,常年與人說話安德烈都習慣于直捅對方的軟肋,說最讓人難受的話,已經形成了習慣,剛才竟然一時沒有控制住,如果真的就此激得女兒直接飛走,他會後悔一輩子。
「這宮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把魔法燈拆得只剩幾盞,只有四季園例外,你小的時候怕你著涼,從沒晚上帶你進園,其實夜里的四季園別有一番風情,難道你剛好在夜里回來,我們父女倆一起去那里走走好嗎?」
芙萊亞點點頭,父親對她依然一如既往的寬容,沒有對她的戒備表現出絲毫的不滿,這讓芙萊亞感到些許的愧疚,她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于是默默無言的隨著父親的腳步往四季園的方向走去。
安德烈很懂得把握分寸,沒有貿然的拉近與芙萊亞之間的距離,父女兩人就隔著四五步的距離,一前一後的走著。安德烈在前,絲毫不介意把自己的整個後背都亮給時隔八年再見的女兒,仿佛根本沒有一個國王必須具備的防備心。芙萊亞跟著後面,父親清楚表現出來的信任讓她感動,但她能感到父親被禁止跟得太近的護衛們的緊張戒備。
芙萊亞緊走幾步追上了父親,隔著三步的距離並排的走著,父親轉過頭看著她的時候的那一抹微笑讓她覺得恍惚間又回到了從前,不知不覺之間父女間隔著的距離越來越短了,從三步變成兩步,再變成一步。
走到四季園大門的時候,芙萊亞才驚覺到,自己與父親之間早已經沒有了距離,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小手已經被父親牽著,自自然然,一如往昔,仿佛自己又變回了當初的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芙萊亞一驚之下急忙把手抽了回來,之後卻有點忐忑的看著父親的表情,但安德烈並沒有因此惱怒或者感到傷心,他回給芙萊亞一個大大的笑容,有點狡黠,有點頑皮,有點得意。
芙萊亞認識這個笑容,這是小時候父親陪自己玩游戲的時候,耍弄自己得逞的時候的標志笑容,原本每次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自己都會吵鬧著不依不饒,直到在游戲里終于贏了父親,還額外得到不少好處以後才會罷休。其實自己很喜歡父親的這個笑臉,覺得這個時候的父親其實是最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