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嚼慢咽,慢吞吞的直吃到夕陽西下。可憐那院中二人軟趴趴的跪著。近乎支持不住。錦娘抬眼瞧了下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這才放下筷子道「叫她二人進來吧。」
暗香出去傳話,竹雨跟婆子上來收拾桌子。竹影扶了錦娘坐到上面去。她二人面色通紅由各自婆子扶著貓著腰進來,都是嬌慣了的小姐雖膝下墊了厚棉蒲,可跪了這些時候的確有些吃不消。
青墨還好婉情咬著牙強壓著心中的不快,錦娘捧了竹影遞上的花茶,晃了晃慢慢的品。看樣子太陽還不算厲害沒有烘**們內心的燥熱。
青墨瞧著她的樣子,偏頭朝婉情眨了眨眼。而後齊齊跪下請安,屋里沒有棉蒲,酸軟的膝蓋磕到堅硬的石塊兒上還是有些疼,錦娘這副樣子還不知道打算讓她們跪多久呢。二人心中一陣惶恐,膝蓋應該都青紫了吧。
錦娘嗯了一聲,婆子們退道一側。青墨伏在地上道「妾身有罪,請娘娘責罰。」
婉情連聲附和道「妾身也是。」
錦娘道「先前本宮念你們伺候王爺辛苦好些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事……」她停了一下又道「本宮不追究實在是不行了。」語氣冷了幾分,嚇得地上二人瑟瑟發抖。連聲的求情,完全丟了官家小姐的氣勢。錦娘就是讓她翻過這個勁兒,在四王府自有四王府的稱謂,沒有什麼什麼千金一說。
涼的差不多了錦娘才慢悠悠道「此事事態嚴重,但本宮念你們初犯,又懂得知錯就改,這樣吧,你二人回房各超經書五卷,每卷一百遍。另外這幾個月便不要出府了。」
二人听了她這樣的處分,千恩萬謝,由婆子扶著出去了。
青墨走到門口又回頭怯生生的問「娘娘,不知冰凌姐姐她……」
錦娘抬頭道「有太子妃娘娘做主不勞姐姐掛心了。」這麼多年的姐妹,雖是勾心斗角,情分總是有的。錦娘也不深怪,倒是婉情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怕是出了門也少不了抱怨,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在懷疑自己。也是現今只要王府的主子出些什麼事,她首當其沖受人懷疑。
錦娘早早入睡,風寒剛好又懷著身孕她哪里敢馬虎,睡不著也平躺在床上。被褥早就里里外外換過,鼻息間繞著蘭花的芳香。門外的紅木繁花燈燭輕輕搖晃,夜一點一點深了下去。錦娘睡足了自然難以入眠,腦子翻來覆去的轉著。直至三更鑼響她才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她做夢了,枕在鴛鴦喜枕上無措的搖頭。感覺置身在一火紅色的世界里,她急急地辨認著那是什麼。接著渾身一陣燥熱,她才看清外面竄起的火苗,她慌亂的逃竄,火勢滾滾而來。漫天竄上的火光似是像要把她燃透。四處都是猩紅的一片,耳邊傳來雜亂逃竄的腳步聲,抑揚頓挫的呼救聲。
她嚇得渾身發抖,倏地睜開了眸子。外面的紅木繁花宮燈猩紅一片。她光著腳快步下床奔至窗邊,四王府西邊的夜空一片猩紅,一點點暈染,一點點鋪散,直直的逼著綿延閣而來。她嚇得扶著窗稜,不是夢,她真切的听到婢子呼救的聲音,火應該是從馬房燃起,馬房在後院與綿延閣剛好通連此時已經漫過了院子,迅速的逼近著。
她听見婢子喊她的聲音,但是她出不去了。綿延閣只連著的一條小道,也被火光吞了去。她虛軟的滑了下去,在漫天的火海里她冷的發顫。
漸漸的空氣也被吞了去,她反而愈加清醒,安靜的從地上移步道狀台前坐定。開了胭脂盒細細的上妝。她不喜歡太濃的裝束,胭脂緩緩滑過,又在嘴唇上一點。像春季里含苞的花骨朵。
煙霧彌漫了整個房間,世事無常,沒想到她今日便走到了盡頭,一切思量都沒有用了。她垂眸拾起黛色眉筆。她極愛的顏色,蜿蜒如小山一般,又似青鳥的羽翼,自由自在。
銀華鏡里映出了月白色的衣袍,胸口的金絲麒麟張揚的飛舞。錦娘手僵在半空,心底發酸,一股想哭的沖動。
他奪了她手中的眉筆抬起她光潔的下巴,細細的為她畫眉。轉過身去,鏡子已蒙了一層薄灰照不出她傾世的容顏。她抖了他放在肩膀上的手,轉過身美眸直直的瞪著他,怒不可謁。他定然早早來了,他就是在試探她的反應。這火,難不成是他放的。她強行咽下眼淚,好不容易畫好的妝哭花了怪可惜的。
心也漸漸的寬了,瞧他的表情定是有法子出去。
獨孤竇澤的確一早就來了,只是她慌里慌張沒有發現。他原本不計劃嚇她,只是實在好奇。像她這麼一個沉穩聰慧的女子面臨逼仄的命運會是怎有怎樣的表情。心中得意自己的選擇,因為她果然值得。
時間似是被拉長,外面慌亂的聲音蒼蒼茫茫,門窗被紅色吞沒,如同浸染在旭日夕陽中,白煙渺渺,宛如另一個世界。她褪了怒意與他四目相望。紅燭燃得正旺。
他替她取了天鵝絨厚披風,「雖是伏天可你還病著,受不得涼。」錦娘一動不動,這會兒要是不享受一下以後要想享受他的服務那就真是天方夜譚了。低頭見她光著腳,他劍眉擰起,思索了片刻走到床邊幫她拾起繡鞋。
錦娘見他委屈的樣不禁好笑,怕是他長這麼大還沒為女子做過這些,連鳳綺凰也沒享受過吧,想到這些她頓時渾身舒暢,連方才的怒氣也消散了。見他笨拙的動作,她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眼看他陰鷙的臉又慌忙悟了嘴。
他也不予她計較,笨拙的替她套上襪子又穿上紅豆紋樣的青段繡鞋。錦娘道「錦娘今日可算知道什麼叫釜底抽薪。」
女人堆里她算是脾氣好,所以偶然鬧鬧小脾氣他還覺著挺新鮮的。他常常將她的不在意定義為溫婉賢淑,雖然有些自欺欺人也有些可笑,但他在心里寧願這麼理解。
「本王今日也學了一個詞。」而後扶起她道「鳳凰涅槃。」
錦娘一頓,收了玩味。知道這輩子他是沒有放她的可能了。倘若日後大業可成她也將在深宮中孤老。就算鳳袍加身,那只是給外人看的。她肯定是落個鴛鴦瓦冷被衾單的淒慘。還要被繁瑣的宮事束縛了手腳,何苦要找罪受。
他見她面色沉重問道「怎麼了。」得了他的承諾,原以為她會高興,沒想到她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其實他早就該明白的。
燭台一轉,書案移動,露出黑漆漆的一條甬道。錦娘見他生氣,話鋒一轉「王爺還藏了這麼個地方。」怪不得她封了側妃仍住在這院落,想來他早就打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