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整個人都顯得舒爽,將頭發一骨碌籠到胸前拿著厚棉帕機械的擦拭。水滴從發梢垂落浸染了胸口大朵艷麗的芙蓉花瓣,應和著內里青綠色的錦紗抹胸。眼瞼慵懶,幾縷陽光透過厚厚的棉紗窗紙溜進來,挺翹的睫毛覆下長而卷的投影。唇上水汽氤氳濕漉漉的一片。
水珠漸漸被稀釋烘干,她懶懶的執起魚骨象梳有一搭沒一搭的上下游移。反而愈梳愈亂,索性往桌上一致連著手也往上一搭,沒了動作。
樹影移動間已是未時,一干婢子在房門口哲來哲去又不敢進門打攪。竹影與暗香說笑著端了飯菜,二人顯是沒了芥蒂相交甚歡。竹影對門口圍堵的人群道「擠在這何事。」
暗香端著烏漆木托對緊閉的房門呶呶嘴道「娘娘這澡還未洗完,洗這麼久水怕是早就冷了,再熱的天氣也是要著涼的。」
竹影臉上一急,今兒輪著她們當值方才光顧著在屋里說話差點連伙食都忘了,將手里的托盤交與冬梅上前拍著門道「小姐,你好了嗎。」
錦娘正思慮著下午去甘露寺的事情。
是哪里開始的呢,那日進宮面聖之後吧,短短十幾日事情變得異常急促。他行事干練不拖泥帶水,如今有多少勝算她無法預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辜。不後悔嫁給他,至少感覺他比蕭衡舒服,她現在想的是去留的問題。去,天下真若大亂她該如何安身。若是逃離失敗她又該如何解釋,有了上次她求王鈺的例子她說什麼他都不會輕易相信,那日後她的生活該是如履薄冰了。若是留下,她恐怕也只能共苦無法同甘。若是沒有鳳綺凰,或許她堅定的留下。
她顫顫的閉上眸子,媚眼中多了一絲猩紅,極力的忽略內心的酸楚,她無暇解剖自己的感情,她從小便知道自己要的是安逸的生活。人生如斯,她生來吃了多少苦楚,如今她不想辜負了自己。
竹影敲打了半晌有些著急的想推門進去,暗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喝退了僕人與侍從。竹影道「姐姐想的真周到。」
暗香催促道「快點,別磨蹭了。」
竹影回神冬梅與竹雨將盤子放在游廊的木欄上也趕忙過來幫襯,三兩個人稍稍一使勁兒房門大開。竹影著急的跑進淨室,其余的人即好奇又膽怯的側著頭朝里看去。
冬梅上來對暗香道「你怎麼不進去。」
暗香笑而不答,冬梅一開始就在綿延閣當值,娘娘怕是也不喜歡她。
竹影急急忙忙跑進見錦娘只是坐著出神,重重的呼了口氣搖搖她的手臂道「小姐。」
「啊。」錦娘被她嚇了一跳,猛不迭回了神。罵道「進來怎也不言語一下。」
竹影錯愕道「方才婢子們在門口敲打半日小姐都沒听到。」
錦娘腰間一陣酸軟這才覺得自己已經坐了許久。模了模干透的頭發遞上梳子道「梳個如意高寰髻。」
暗香見里面沒有動作打發了婆子出去又邀了冬梅與竹雨重新將飯菜上桌。
錦娘收拾停當換了濕透的紗衣,著了暗紋纏枝的素色薄錦衣,不如紗衣涼爽,但佛門清淨再說她是王府側妃不能顯得太輕浮。
在餐前坐下對冬梅道「過來給本宮布菜。」
冬梅愣了愣興沖沖的過來,錦娘細細的打量她的動作也沒覺得哪里不對。莫是自己多心。
「啪嗒。」冬梅趕忙跪地道「婢子該死。」
錦娘面色一變,夏季衣物單薄隨著她跪的動作,領口微微張開,錦娘看見胸口魚眼大的傷疤。不是玲瓏月又是誰。她是玲瓏月那冬梅豈不是?玲瓏月的性子她了解,明秀中帶著清高,別說吞聲吐氣便是隱忍她也學不來。那她又是誰,難道世間真有如此一樣的人,還是說玲瓏月有孿生的姐妹?但是她現在想做什麼,算起來自己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她不會恩將仇報吧。想起那日獨孤竇澤說她未必領情錦娘脊梁骨都涼了。
低頭在清湯碗里照了下還好自己夠鎮定,面色依舊只擰了擰眉心,眾人也只當是冬梅毛躁惹了主子不快。
錦娘沉了面色道「叫你布個菜都能弄到地上去,這飯沒法吃了。」而後吩咐道「去備了馬車,本宮要出府透透氣。」語調適中,即透出了她此時的不快又顯得她不是跋扈的主子。暗地里慶幸還好這幾日自己沒有惹到她,說實話她還真的很怕惹惱了她,江湖中人,血氣沖天,刀光劍戟慣了,火氣上來管她側妃王妃要她的命易如反掌。這麼一弄,錦娘徹底絕定了她要離去。
冬梅仍然跪在地上,薄衫底下素手握起。竹雨伸長了腦袋瞧了瞧見錦娘已經走遠,彎捅捅她的胳膊道「娘娘走了,姐姐快起來吧。」
冬梅打落她的手回了她一個犀利憤恨的眼神,竹雨一抖,怯生生的朝後退去。眸中滿當當的害怕。
暗香扶錦娘上車,站在下面等著吩咐。錦娘道「你回了院千萬別惹事。」听到她不帶她去暗香低低劃過一絲失落來。錦娘也不解釋又道「前幾日繡坊送了本宮一塊兒上等布料就放在櫃子的上層,你去拿了替本宮繡個像樣的花樣。」她不能明著叫人提防玲瓏月只能隨意的打發她去做事,也免得口角丟了性命。
暗香應了聲退了幾步轉身進去了。竹影放下簾子坐到一側,小廝听了錦娘的吩咐揚了揚馬鞭離去。
竹影笑著道「原先覺著暗香驕橫刻薄小心眼,現在倒覺得她還不錯。」
錦娘道「才相處了半日就覺著她不錯了?」
竹影哈哈道「也不能這麼講,她挺聰明的心也不壞。」
錦娘懶得和她爭,靠了軟墊不言語了。日光曬得透徹,要將身體里的水分烤干似的。馬車里空氣悶得不行,但竹影還是覺著興奮,兩頰紅撲撲的掀了簾子朝外看。眼珠滴溜溜的轉著咧著嘴道「好久沒有出來都快忘了外面的樣子了。」側背著錦娘道「小姐我們要去哪里玩。」
「甘露寺。」錦娘幽幽的吐出了三個字。
「什麼。」竹影刷的一下扭轉身體道「二位小主不是也去甘露寺嗎。」
耳邊馬嘶人沸,不知還能安穩幾日。統治者稱他們為螞民,向來不顧他們死活,殊不知這是世上最真實的存在。若是安下心在市井中呆上一日那些功名權勢也是浮花鏡影。一不小心還要搭上身家性命實在劃不來。
似乎扯得有些遠,錦娘思潮轉了回來。倘若她此時下定決心,今日便可使計離去。玲瓏月,鳳綺凰,獨孤竇澤,蕭衡,王鈺,一切一切都撇開了。
竹影見她不答又掀開簾子看外景去了。睜了眸子瞧她嬌憨的模樣似乎永遠不會有哀愁。若是她離去,那麼她該如何。杜祿在這里她定是不能帶的,那麼誰來照顧她。杜祿免不得出生入死憑她的心智恐怕一日也無法保全自身。
吁……
「啊。」侍衛一個緊急,錦娘快速抓了窗稜穩住身體。「哎喲。」竹影撞到一側揉著頭暈乎乎的叫。
耳畔只剩大隊人馬急速穿行的聲音,錦娘斂眉問「何事。」
侍從答道「前方有人調動軍隊好像是往城門口去的。」
錦娘彎腰撩開簾子果然行人縮擠在馬路兩側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前進。前面是騎軍後面跟著紅衣重裝部隊。蕭衡的人,他要干嘛,造反篡位。自古篡位的人矛頭應該對準皇宮,哪有封城的。
一陣灰塵揚起,頓時剩下蒙著嘴咳嗽的聲音。
有人大聲道「全城禁嚴了。」
故意拉長的調子,生生的打亂了錦娘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