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清瀾被陳嬤嬤大為稱贊之後,京城里便開始傳起了趙家大小姐才女的美名。
學館內愈發暗潮涌動。無論是舒晴晴自命清高之流,還是李蓉蓉皇室貴女一派,都看清瀾有些不順眼。有時遇上機會能讓清瀾難堪自是樂意得很。
清瀾既不欲高調展示才華,也不想被人踩,便與婧怡郡主同進同出,有時甚至借力打力。
家中境況已經夠復雜了,她決不願節外生枝,影響自己與大哥的生活。
大哥趙言琦也即將面臨童生考試,雖然他自己信心十足,厲先生也說毫無問題,最近只在加緊輔導言揚,但清瀾心中就是放心不下,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因此這幾日每日都去祖母小佛堂處為哥哥祈福。檀香裊裊,佛音沉沉,總能讓自己焦慮的心平靜下來。
這日,老夫人用過飯菜,喝了藥之後,就像往常一樣小憩一會兒。
于媽媽則等在耳房,正與幾個丫鬟閑磕牙。
忽然听得一聲悶哼,接著「砰」的一聲像是重物落了地。
驚得于媽媽忙掀簾子入內,竟是老夫人痛得滾下了地,只听她大呼︰「老夫人!老夫人,快醒醒!快來人啊,老夫人暈過去了。」
待到趙府上下趕過來,趙容誠急讓人遞了牌子去請御醫,于媽媽則拿出急救丸給老夫人服下。
眾人圍過來,只見老夫人雙眸緊閉臉色蒼白,還透著一股淡青,嘴唇發白,一臉冷汗,額角青筋隱露,卻是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都望向于媽媽。
于媽媽只說老夫人今日特別疲倦,便想早睡一會兒,誰知竟呼著痛摔了下來,都是老奴的罪責雲雲。
趙容誠無心罪責這老僕,只揮了揮手讓她退下,在房中來回踱步,靜候御醫到來。
心中極為焦慮,臉上卻不顯︰母親近幾年身體每況愈下,太醫只說需要調理靜養,補氣養神,卻從未像今天這樣發急病。當年父親也是這般突然去世,難道如今連母親也……想到這里,不由憤然拍桌。
「老爺,老爺!章御醫到了!」趙總管氣喘吁吁的領著一個清 老者和兩個醫僕進了門,早有一旁小廝搬過椅凳,請章御醫坐下給老夫人把脈。
「章御醫,您一向給老夫人看病,可知她究竟如何?」趙容誠上前一揖,急問道。
章御醫揮手示意安靜,把脈良久,問了于媽媽病發癥狀,方才撫須說道︰「老夫人事前可用過什麼吃食?」
于媽媽回想一下,道︰「像往常一樣,用了午膳又喝了湯藥,就在塌上小憩。只是今日感覺特別疲累,才用過湯藥便睡下了。」
「可否驗看一下所用吃食和藥渣?」
趙容誠點點頭,命人一一取來。
章御醫站起身,往桌上看去。兩個醫僕也打開醫箱取出物件逐一驗看。不一會兒,對著章御醫搖了搖頭。
章御醫拿起筷子,在飯菜中仔細翻看,又取出藥渣,一一聞過,沉吟不語。
眾人都在房中等的焦急,卻不敢出聲打擾。
好半響,才道︰「老朽原以為也有可能是食物對沖,如今查驗卻未曾有所發現。如此看來,老夫人跟令尊都是風邪之癥,所幸老夫人癥狀輕微,醒後可能短時間不能言語,一切只能靜待老夫人醒來後再行觀察。」
便道桌邊開藥方︰「此方舒絡經脈,切忌用量要小,給老夫人先用三帖以觀後效。」
趙容誠拜謝過章御醫,命人迅速前去抓藥。趙總管則躬身請御醫側廳休息用茶。
眾人坐在房里等待老夫人清醒。
哪知這一等便是兩天時間。
趙容誠還要上朝,劉姨娘尚要主持趙府庶務,言琦言揚兩兄弟考試在即。清瀾便自請和妹妹留下來照看祖母。自己守夜里,清妍守白天。
藥已經用了兩帖,祖母卻仍未清醒。章御醫已經回去,讓趙府等人有事及時告知。
清瀾心中有數,章御醫說的便是後世的中風,一種急性腦血管病,在這沒有應急藥物的年代十分危險,尤其是十二個時辰之內。只要過了一天,便暫時無生命危險。但只怕以後有朝一日病發時更危急凶猛。
清瀾擔憂的看著祖母,這位老人雖然心中看重趙府百年聲譽,只對皇帝忠心耿耿,可是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及時伸出了援手。無論出自于何目的,真心憐惜也好,為趙氏子孫謀劃將來也好,她確實是將自己拉出了泥淖,一步步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雙手合十,但願祖母一切安好。
老夫人睜開眼楮,看到的便是這幅為自己祈福的場景,開口欲言卻異常困難︰「額,咳。」
「祖母,祖母!你醒了!快請老爺過來,請章御醫來府!」
清瀾拿過靠枕輕輕扶著祖母墊在頭下,小心翼翼的看著祖母︰「祖母感覺可好些?是否有哪里覺得不適?」
見祖母張開嘴卻「嗯嗯」的說不清楚,便柔聲安慰她︰「祖母別急,章御醫已經來過,說您醒來會暫時覺得說話困難,過幾天就好多了。」
祖母似心有所悟,便不再嘗試。
不一會兒,福馨堂燈火通明,趙府主人們都趕了過來,圍聚在老祖宗跟前探問。
半個時辰後,章御醫便趕到了。仔細探察之下,告知眾人老夫人已暫時並無大礙,接下來只需靜心休養,便會慢慢有所康復。只是日後一條手臂可能會沒有知覺,具體怎樣還要看日後康復效果。
趙容誠既是欣喜又是難過,竟不禁握著老母親的手,怔怔掉下淚來。
老夫人艱難的伸過另一只手,輕輕回握。
這一幕令周圍人俱都動容。
祖母果然漸漸好起來,幾天後便能重新開口了,只是口齒沒有以前清楚,行動也遲鈍些,身體感到麻木,那一條手臂果然沒有任何感覺。
兩周後,祖母已能稍稍下床走動,只是身體不太協調,卻是好了許多。令趙府上下漸漸放下心來。
趙府依舊井然有序,清妍和清瀾也恢復了學館的學習。言琦言揚也在努力攻讀為一周後的考試做準備。
祖母卻在此時又發病了。
此次卻是食物中毒,章御醫已然查驗發現藥渣中多了一味甘草,本倒是對病情無礙,最多是不起效果罷了,卻恰恰與今日所食鯉魚對沖。所幸老夫人所食不多。
祖母喝了解毒湯,倒是好了很多,只是虛弱得很,元氣大傷。
趙容誠得知此事匆匆回府,大發雷霆,讓趙總管徹查此事。
哪知查來查去,竟查到翠竹苑的一個小丫鬟身上。
那日有人看到她來過小廚房找秦嬤嬤,還待了好一會兒。問過秦嬤嬤卻說不曾見過。趙總管便叫人提了過來。
小丫鬟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只說不知道。後來被推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方招認是大少爺讓她放的。
趙總管不信,吩咐再打。可那小丫鬟不管怎麼打,咬死了是大少爺讓她做的,直打得鮮血淋灕尚不松口,丟了半條命扔在柴房。趙總管命人去搜她房,卻翻出了一小包藜蘆,與藥方的人參恰恰能合成最凶險的虎狼之藥。
趙府上下一片嘩然。趙言琦立時被叫進了書房。
清瀾恨得直咬牙。該怎麼辦?是誰在陷害大哥,怎麼幫他解套?又想到童生考試在即,更在房中急的團團轉。
第二日清晨想到再去審問那小丫鬟,卻有人發現她已自己上吊死了。
很明顯,這是個局。設局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誰能得利?一切都指向了劉姨娘。
可是,怎麼解?
清瀾坐在前往學館的馬車上,滿月復心事。大哥已被關進了後院小屋思過,尚不知何時能出來。父親他會怎麼對待大哥?清瀾實在沒有信心。
看著離信王府已不遠,讓馬車夫停下車,不理清妍的叫喧,下車步行,隨行的只有水蘭一人。
清瀾一邊走一邊沉思,即便是父親諒解了大哥,事情已經傳開,大哥難免會背上不孝的罪名。若是祖母醒來幫著為大哥解月兌,大哥也逃不了「少不更事」的世評,更會成為人生的污點。
如今即使父親放了大哥出來,大哥在眾人指點下還能正常參與考試嗎?考官完全可以因這惡劣名聲勾了榜上名字。
如此歹毒心計,甚至不惜背上了一條人命。人心怎能如此狠毒?自己還是過于天真,疏于防範了。
「女女圭女圭,女女圭女圭!」
清瀾充耳不聞,只顧著往前走。水蘭跟上來扯了扯小姐衣袖︰「小姐,是那日差點被我們馬車撞上的老伯。」
停下腳步,清瀾循聲望去,果見那老者正靠在巷口「嘿嘿」沖著自己笑。
「怎麼了,女女圭女圭?一副要哭的樣子,是誰欺負你了?」撫著長須,若不是那擠眉弄眼的神態,倒是格外的仙風道骨。
清瀾實在無心說笑,問候老者︰「小女子尚有要事,請恕我……」猛然想起那老者曾說自己是個郎中,抱著一絲希望︰「老丈,您是醫者,請問甘草與鯉魚定會相沖嗎?」。眼神盈盈含著期盼。
「女女圭女圭,千萬別這樣看我,老頭子可是受不了了。咳!說到醫術嘛,老夫敢說天下第二。哎,哎,女女圭女圭別急,這甘草和鯉魚卻是不可一起服用,若是相隔兩個時辰以上倒是無礙。當然,世上有些異人也可無事,例如說老夫我……」
老者猶自滔滔不絕,清瀾卻不由淌下淚來。自己愛著護著的別人卻百般破壞,為何自己傾盡全力,仍然在泥淖中掙扎不已?
「哎喲!女女圭女圭,別哭啊,受不了了,真是受不了了。你說說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清瀾搖搖頭︰「多謝老丈解惑。您今後若有事可以來趙府求見大小姐,或者大少爺。」想著大哥,又是一陣心酸。吩咐水蘭留下些碎銀子謝與老者。
「等等,別走。我想起來了。那個趙府,是不是那個以前的宰相府?听說那老夫人中了風邪是吧?喂,女女圭女圭,如果說我能替她治好,你要怎麼謝我?」
清瀾收住腳步,疑惑道︰「老丈能治?那不是不治之癥嗎?」。怎麼可能?前世這都是大凶病癥難以痊愈啊?
「呃,老夫要先看一下。不過我保證我來治絕對比那什麼勞子御醫要好多了。女女圭女圭敢不敢賭?」老者搖搖頭,什麼時候輪到自己上趕著給人看病了?算了,看小姑娘挺順眼。
清瀾仔細考慮了一下,若是這位老者能讓祖母的病大有起色,那還真是一件大好事︰「多謝老丈能夠出手相助,小女子定會有所回報。只是如今我大哥也被牽扯其中,老丈若對祖母的病情有所把握,能否助清瀾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