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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無妨,已經服了藥,再歇片刻便沒有大礙。」
聲音雖然溫和,卻透出一股徹骨的涼︰「你去外面說一聲,稍候我便出去。」
小酒剛應了半聲,便听到屏風邊上轉來聲音道︰「醫女無歡見過葛大醫?」
卻是郁歡,不請自來,直接站于屏風前,躬身敬禮,驚了面前那兩人,一時不知做出何種反應,只道︰「大膽醫女,當真無禮!」
小酒一見是她,手忙腳亂便拿了榻邊放著的幕離遞給榻上之人,卻為時已晚,郁歡出口驚呼︰「葛葛大醫?」
面前所謂的葛大醫,年紀剛及弱冠,體襲白衣如素,面如潤玉,一雙墨黑瞳眸若霧似露,極清淡而遠,再一細看,卻是茫然無距,似乎在看面前人事,又似乎沒有看向任何東西,非常奇怪。
郁歡滿是震驚,她完全沒有想到葛天化這麼年輕,並且,看樣子他的眼楮好像已經失明。
「你看不見麼?」她已經沒了先前的憤憤之氣,轉首看向小酒,小心翼翼道,「小酒,葛大醫」
小酒拿幕離的手被葛天化擋了下來,見郁歡問他話,氣惱她無禮之舉,便恨恨道︰「你不是看到了麼?」
說完,垂首看向葛天化,輕聲又道︰「師父,這是太醫署的醫女,好像叫什麼無歡。」
葛天化听了小酒之言,沒惱沒怒,從他手中接過幕離放至一邊,微嘆了一口氣,卻沒言語。
郁歡深知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一時也不敢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他,小酒一雙怒眼瞪了過來,她心中一動,便道了一聲︰「我很抱歉!」
小酒哼了一聲,轉過頭,沒有搭理她,這讓郁歡更加不得自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說的話說完,是走是留,悉听其便。
她微微一禮,站直身子,聲音盡量放緩︰「無歡冒昧,想听葛大醫傳醫講學。」
「和你說了,我師父從不授醫予女子。」小酒搶道。
郁歡皺眉,看向葛天化,見他依舊一派風清水止,沒有答話的跡象,心潮翻涌不已。這個葛天化如此年少,卻已掙得如斯盛名,如果不是身懷絕技,又怎會讓無數人追捧?
之前她使勁想了幾回,確信前世里並沒有听說過葛天化這個名字。這幾年宮中歷練,也從不與太醫署諸人交流,誰想半年前便听拓跋嗣無意中念叨過一回。這幾日宮內皆傳得沸沸揚揚,她也沒甚在意,只道醫術妙手者大有人在,自己不去湊這個熱鬧,竟是熱鬧尋上了她。
只是,他也太年輕了些。如此年紀,得大醫之稱,古來也沒幾人,若不然,是他醫術全精?再不然,獨攻于某科?
郁歡理不清思緒,只得硬著頭皮道︰「無歡不知葛大醫為何拒收女子听學,想來也有自己不得已之苦衷。無歡所思粗疏,也不想探究這些,只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無歡此來非不誠,亦非不懇,只覺先生既當得大醫之稱,必是術妙猶學,道寂未傳之人,不然也不會開壇講學。既如此,先生所為大醫,必對師道所悟甚深。所謂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不知葛大醫對此有何見解?」
說罷,垂首端立,視無旁騖(wu)。
室內靜寂無聲,便連小酒,也閉了口,看著葛天化,那副永遠淡然的面容。
郁歡從長睫下看過去,一時竟覺得葛天化似一個世外謫仙一般,飄飄然,淡淡然,沒有何人何事能撩動他的心緒,就如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那般渺遠,不可觸及。
師父常子方也是這樣的人,只是常子方的淡然,有著冷漠的疏離,不像這個葛天化,冷漠得,就像他自己從不存在于世。
半晌,就在郁歡以為他拒絕自己的時候,小酒受不住這樣詭異的氣氛,出口道︰「你出去罷!師父不會同」
郁歡心中一緊,一股微澀之意自胸間漫開,原來,還是無濟于事。
卻仍是站著不動。
「小酒,你出去和外間諸位大人說一聲,我馬上過去。」葛天化一開口,室內頓顯清雅,他稍稍側首,將那雙失明卻依舊有神的眸子向郁歡這個方向尋來,用耳朵捕捉著她,「無歡?很好,便隨著小酒一起去罷!」
「師父」小酒嘟囔道,「那她是听得听不得課?」
郁歡心間一轉,咧嘴笑道︰「自然听得!呵呵,多謝葛大醫成全!」
小酒疑惑地看向葛天化,只听他輕道︰「去罷!」
小酒又疑惑地看向郁歡,听得郁歡附耳道︰「你輸了哦!」
小酒哭笑不得地垂首,悻悻轉過屏風,郁歡忙行禮退後,跟著小酒,語氣很是輕快︰「喂,我留下听學,你不高興啊?」
「哪有?」說實話,小酒也不知是惱她剛才的行為,還是惱自己輸了賭注,道,「別高興太早,師父講課很是較真。」
「對了,別出去說師父失明的事情!」小酒突然想到這個,轉身過來,鄭重地說道。
郁歡也不問為什麼,她也不想關心,「嗯」了一聲,見小酒還在看著,又趕緊補了一句︰「知道了,絕對不說!」
「就信你一回!」小酒瞥了她一眼,繼續往外面走去,聲音輕飄飄又傳來,「如果別人知道了,我定不會饒你!」
「哼!愛信不信!」郁歡看著他單薄的背影,不以為然道。
李亮看見郁歡跟著小酒出來時,本來迷糊的雙眼睜得老大,做了個「行不行」的口型問她。郁歡此時的心情很是明媚,自然回以燦爛一笑,幾步行至他身前,低聲道︰「葛大醫同意了。」
這下,倒把李亮驚了一驚,忙問︰「老夫足足說了一刻鐘的時間,都沒能說動,無歡是怎麼做到的?」
「自有妙法。」郁歡故作高深道,又听李亮自言自語道︰「這葛大醫當真是個古怪的老頭」
「噗」,郁歡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見李亮還有周遭幾個太醫抬眼瞧來,忙斂聲噤笑,挪著身子往後面的榻幾而去。
小酒剛著人把榻幾搬了出來,見郁歡滿臉掩不住笑地挪過來,瞪了一眼,沒好氣道︰「什麼事能把你樂成這樣?」
郁歡伸著脖子,悄悄在他耳邊道︰「他們,」指著前面那幫太醫,「都以為你的師父是一個老頭呢!呵呵。」
小酒撇嘴不屑地回了聲「哼」,又道︰「這世間本也沒有幾人知道師父的年紀面貌,你卻是第一個以外人的身份看見過的。真奇怪師父為何不惱你,這般沒臉沒皮」
郁歡吐了吐舌,正要打趣小酒,卻見葛天化頭戴幕離,從容而來,坐于主座上,道︰「開始罷!」
眾人吃了一驚,本以為葛大醫一上來必會你來我往客氣一番,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問候眾太醫,反倒以三個字便開講,還真是節省口舌。
郁歡暗暗笑了一回,只道眾人還不知曉葛天化是個比他們年輕數歲的男子,若是得知真相,豈不是要氣個半死?
「今日,先與諸位探討一則春夏秋冬四氣之論,從明日開始,再正式講陳醫藥驗方諸論。」葛天化慢慢道來,眾人屏氣凝神,生怕漏掉一丁半點,「太醫令大人以為如何?」
李亮故作老沉,咳了一聲,道︰「《內經》雲,夫虛者,氣出也,夫實者,氣入也。聖人春夏養陽,秋冬養陰。春夏之時,造化人身皆以中下為本,中下陽氣外出,故曰虛也。地面陽熱,入于水中,中下陽足,故曰實也。聖人知秋冬陽實于下,陽氣上浮,雖實于下,必陰氣充足,方能得降藏于水氣之中,故一切起居飲食,皆應保養中上之陰氣也。」
「嗯,不錯,此論雖中規中矩,卻將氣之虛實闡述得比較清晰」,葛天化點點頭,隱在幕離後面的面孔遮得虛實不明,卻無人敢瞟上幾眼,足見其氣勢之盛。
「秋收冬藏,秋降冬沉;春生夏長,春升夏浮。升者,陽熱升也;浮者,陽熱浮也;降者,陽熱降也;沉者,陽熱沉也。藏者,藏陽熱也;收者,收陽熱也;長者,長陽熱也;生者,生陽熱也。」葛天化句句吐出,眾人字字入耳,都在努力消化其語之意。
幾位老太醫更是頻頻頷首,搖頭晃腦,仿佛他們也與葛天化一般,將此論獨藏于心,宣之于口。唯有郁歡左顧右盼,好像根本沒有在听葛天化在講什麼,這些醫論她早些年便已經如銘心石,雖然未經人點化,卻也是揣摩日久,此時听來,只當重溫而已。
她悄悄朝著上座望去,卻見葛天化的幕離輕輕一揚,不知是風吹動了幕離,還是他的口氣撩動,只覺得葛天化掩于幕離後面的雙眸,雖然失明,卻能直透人面。
就仿佛,那雙眸子,能瞧得她渾不在意听學,側耳听了听,瞬間又恢復之前的淡然,出聲道︰「無歡醫女,不知你對四氣有何見解?」——
(術既妙而猶學,道已寂而未傳。——江淹《別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