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午後過半,晴天萬里、碧空如洗,而照在陽台之上的溫暖的光,在此時的李嵐感覺起來,除了反而更添冰冷卻似乎也沒剩下什麼了。
她將雙手合十,站在陽台的圍欄邊沿,維持著這樣祈禱的姿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有暖風拂面而過,帶來似酒非酒的醉人氣息,那種柔柔的撓人的舒服,真是令人沉醉,但李嵐的雙目雖然微闔著,意識卻始終保持著清醒,只不過心思,全都牽系在了一個地方,這祈禱自然也是為此。
大概是從AI離開這里開始,一直到現在,李嵐沒有做其他的事情,最開始心里面念著想著而後就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填補心中不安的空白,那種好像就要或者正在失去什麼的感覺,也是在隨著時間過去,估計AI也會離自己越來越遠而開始變得更加強烈,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算有也不會這麼強烈,這大概也是因此好像也沒有察覺到,AI原來已經在自己生活和生命中佔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的原因吧。
李嵐想著又不禁嘆了口氣,心里面好像漸漸多了一絲後悔的情緒,然後越來越擴大,最終也跟著那片擔憂在侵蝕著自己的心,讓人感到煎熬的難受。
時間、等待,當這兩個詞在未知的時候合並在一起,好像總難以讓人想到什麼好事情,至少心里是難以舒服的。
漸漸抽神回到了現實中來的李嵐,下一刻卻又如驚弓之鳥,好似突然才發現了什麼,和方才不同,是一種奇怪的感應,或許也是來自于AI所帶來的危機感,使她時刻保持警惕,現在卻產生了效果。
有人!
她身體背過去,雙手抓著圍欄,緊緊攥住,臉色微微一沉,卻又在思考著會是什麼人,若是有危險自己又該要怎麼辦。
以往是根本不需要自己考慮,總是無憂無慮地任人保護著的花朵兒,現在也終于要面對無情的風雨了麼?
「噌噌噌噌」這是一陣緩慢有力的腳步聲,僅從此判斷,李嵐稍微注意到了這來人大概是一個男性,而且身體很好,呼吸綿長有力,而這從另一方面也使得危險的難度增強。
現在的李嵐就好似驚弓之鳥,看似腦袋清醒、思維清楚而且敏捷,能夠瞬間想到這麼多,也證明著某些問題,然而實際上呢?
「咯吱」一聲,在漸漸清晰、漸漸大聲的腳步明顯是朝著陽台這個方向過來,李嵐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陽台上的那扇門已經應聲打開,而後從門後邊,鑽出了一個人影來。
剛開始還有些戒備的李嵐,「呼」地一聲,簡直是松了一大口氣,原來一直都是自己胡思亂想,而到現在卻是終于可以完全放松了下來,因為她看清了來人的臉。
「爸爸,怎麼是你……哦,你怎麼回來了?」看著父親歸來,李嵐顯得很是詫異,這也由不得她如此,實在是就算是在有生之年,至少是從自己記事的時候開始,似乎因為之前母親離去的關系,讓父親好一陣頹廢之後重新振作起來,但這個家卻漸漸變得冷清,因為父親回來的次數實在是少得可憐,不管是按月計,還是按年計,恐怕真的是十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的——這或許也是李嵐為什麼沒有第一個想到是父親回來了的問題,顯然比起這種時候安全門被破門而入,父親突然回來的幾率似乎還更要小得多。
而有關于父親回家這件事情,對于那時候還小的李嵐來說,無疑也造成了一些很不好的心理影響,卻也就是那個時候,AI進入了她的生活中,想到這些的李嵐,就總是不禁要想起AI,想起他剛到自己身邊的時候。
因為是智能機械人,一被創造出來,基本上外表就定了型,所以在李嵐還是一個可愛小蘿莉的時候,AI就已經是現在這副模樣,而這副模樣李嵐看了十多年,到如今還是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過。
李嵐已經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少女,昔日壯志滿懷的發明家李明如今也已經兩鬢微見斑白,顯而易見的衰老跡象,不過眉眼間卻也不減當年翩翩風姿,即便已經浸婬于科研的世界,但那種與生俱來的書卷氣卻無時不刻不在繚繞著,而且高大健碩的身材也很難讓人想象他是一個整天「宅」在研究室里面的科學家。
本來在陽台發現人影就過來看看的李明,來開門一看到了自家女兒,立刻就露出了會心的在外面極少出現的溫煦笑容,「小嵐,怎麼……」話語戛然而止,好似這個時候才察覺到有一些奇怪,剛才也是一瞥間發現了李嵐從戒備到放松的過程,雖然短暫卻很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而且總感覺是少了什麼,拍拍腦袋終于笑道︰「呵呵,瞧我現在這記憶力……對了,AI那小子呢,不會是知道我回來,怕我又拿他做實驗,所以躲起來了吧?」
李嵐這個時候很想跟著笑,因為父親極少回來的關系,每一次回來應該都是其樂融融一家人的溫馨氣氛,父親的心情也好似總是很好,彼此也都是談著開心的話題、做著開心的事兒,更怎麼會少得了笑容?
但今天卻不一樣,她的臉上到現在,還滿是擔憂和心不在焉,輕聲道︰「AI他……不在了,不在家里了……」
李明終于才察覺到了女兒言語間的奇怪,不禁好奇的問道︰「到底怎麼了,怎麼回事兒?」
AI不在家里,似乎也不是太稀奇的事情,比如說出去買菜啊,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事情,畢竟就算是保姆也總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呆在家中,但李明下意識覺得不會是這麼簡單。
果然,下一刻李嵐已經撲到了他的懷里,好似是堅持了很久而現在再也堅持不下去的軟弱樣子喊道︰「爸爸,AI他被特工帶走了,是南京機械營來的特工,就是你每次帶AI去做例行維護的南京機械營。他們都說沒事,AI也叫我放心,可是我……」接著,她便開始對李明說出了AI以及自己的猜測,包括那一晚在南京軍區發生的事情,當然她還並不知道AI在里面所經歷的,但現在想想,仔細結合起來倒也能夠說出個八九不離十,而後又是紙質媒體、新聞媒體等上面一系列的報道,而後是猜測、分析得出的結論。
「你是說……機械人變異?」李明看著李嵐,小心的問道,他知道女兒是絕對不會對自己說謊地,而能夠得出這樣一個結論,AI有著莫大的功勞,對于自己創造出來的機械人,李明也是再了解不過,他也絕不會無的放矢,那麼這件事情說是猜測,實際上有著這麼足夠充分的證據能夠證明,也很能夠說明問題了,就算不完全是猜測的那樣,也是出了大問題,而他一下子又想到了,AI被帶到了機械營去的事情。
其實都清楚,說是「帶」,但和抓也差不多了,而上升到嚴重一點的地步,AI現在的情況無疑堪憂。
只是李明現在暫時還是來不及去想那邊那麼遠的事情,「那邊「機械營」已經干涉到了這個地步了麼?恐怕情況很不妙呢,我們的處境,也將會變得很危險……」
「啊?」李嵐有些不明白他說什麼,也並不是沒想到,只是或許是長時間心神一直都放在了AI身上的「後遺癥」吧,思維無法一下子轉的那麼快到那里去,但在李明這番話說完,她又不僅緊張起來,原來自己還是不能夠月兌離AI庇護的那個小女孩,從小到大都是。
李明則是顯得異常的冷靜,科研工作上游刃有余的精明頭腦在此時發揮了最大的效果,「雖然你們的分析很可能就是那樣,但也有可能不一樣,不過我們還是要做著最壞的打算,暫時也只能夠以這個家為堡壘,相信小區的安保系統還是能夠支撐一會兒,然後我……」他看著李嵐,眼神異常明亮和認真,「你來幫我……」
李明之所以會這麼說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李嵐從小似乎就在科學方面很有天賦,當然她的興趣並不在這上面,但在A級發明家父親的刺激和燻陶下,耳濡目染這方面的能力也不可小覷,用得好自然會是一大臂助。
「我需要確定一些保護和自救的措施,唉……剛從科研所回來,沒想到又得要忙了……」
李嵐忍不住笑了,但點了點頭,神色卻是異常堅定,同時心里有一個聲音好像也在告訴她︰不要怕,AI會回來的,就算真的發生什麼,他也會回來,會來保護自己的。
嗯,我一直這麼堅信著……
「嘀嘀嘀」的聲音,在偌大的白色空間里面突兀的響起,刺耳、嘈雜,這就是所有初次听到這個聲響的人最直觀的感受,然而下一刻,又全部有所變化。
就在這一刻,包括講台之上的胡須男人和其他閻森等幾個人類在內,整個大禮堂內有了片刻短暫而又顯得十分詭異的寂靜,不管是人類的聲音,還是下面機械人們的言語騷亂,都在這面前被擠得粉碎一般,好似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戛然而止,下一個音符停在喉嚨間,遲遲發不出來,而所有的目光更是一下子如同感應一般不約而同全數聚焦在了同一個點上。
那個矩形的暗格,泛著柔和光芒正對著機械人眾這邊的屏幕上,原本一直一動都不動的那個疑似人類的身影,在此時突然動了起來,就好像是一幅畫,畫中有一個人物,然後這個人物突然間就復活了一般。
「讓大家久等了……」這一回不再是胡須男子男子在說話主宰著這個大禮堂了,而是那個好似突然間活過來了一般的屏幕中的身影,漸漸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好听,沒有金屬尖利的刺耳,也沒有過于低沉制造嚴肅的氣氛,而是很平和很平和,好似即將要述說著某個故事那樣娓娓道來。
大家的心,在這樣的聲音類似催眠一般的伴奏之下,也好似在漸漸的沉凝下來,有些安心,卻又好似更加擔心。
「大家也都在期待和等待著我吧,我也不需要那麼多廢話了,命令既然已經傳達下來,就要讀出來,就要告訴大家,讓大家的心安靜落回去,不過我想終究大家還是無法安心的吧,尤其是在听完了這個消息之後……」
「那麼……很可惜呢,結果或許會很讓人失望,甚至我自己,也感到非常失望。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即便是我,也不得不遵從……」
這一下子,已經從這番話語中得到了一些關鍵訊息的智能機械人們,一個個都抑制不住了,群情洶涌好像已經是可以預見必然的局面了,整個大禮堂內都是蠢蠢欲動的暗流,而這似乎也是那屏幕上的身影所早料到的,他卻仍然不急不緩,繼續好像在調戲著智能機械人們的耐心一般道︰「不過這又如何呢?你們這群家伙,能夠做什麼,在這里呆呆的除了接受這些訊息,剩下的也就是接受審判了,接受審判的執行,哈哈……」
平和的笑聲卻夾雜著無盡的譏諷,還有著似乎高踞于個人之上的傲慢,听在人的耳中,則是異常的刺耳。
然後換了一個鄭重中仍然夾雜著幾分不屑和傲慢的聲音︰「審判︰南京市機械營三口界機械人眾們,爾等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或者是擁有著即將要犯下這等罪行的危險,現南京市機械營「淨化總控室」部長級會議集體通過總室長建議,對所有智能機械人們,進行徹底地「淨化」……」
「什麼,要「淨化」我們?」
「什麼,竟然是「淨化」,來的時候不是說根本沒有事情的麼?」
「總隊長,是怎麼回事?你可是帶隊來這里的,我們都是跟著你來的……」
「這種事情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是接到了命令的通知,只是執行而已……」
「不要不要不要,就是死也不要被「淨化」,那可是……」
一下子,整個白色大禮堂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