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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那我娶你

不等她把心里繁復的思緒理清,邵世彥已經快步進得屋來,秋香色立蟒箭袖勾勒出爽利的身形,銀白色的袍角隨著腳步翻滾,露出下面寶藍色的長褲,石青色銀蟒紋靴子裹緊小腿。額頭上微微冒著些汗意,一副剛運動歸來的模樣,笑著上前給太後行禮道︰「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千秋萬壽。」

「快起來吧,你這又是去哪里瘋了回來。」太後一疊聲地道,「還不趕緊端水來,雖說天氣暖了,可也還是春日里,風里帶著寒呢!這一頭的汗,若是吹得頭疼可怎麼好。」

「剛才跟大皇兄去打馬球,結束後便直接過來了,倒是孫兒大意讓皇祖母擔心了。」邵世彥唇邊帶笑,接過手巾隨意擦著額頭的薄汗,他今日的神情與之前兩次所見均是不同,沒有凌厲、沒有掩飾,眉眼間都是一種舒適的放松,似乎這里當真能讓他放下所有的防備。

這種祖孫相視而笑的場面十分的溫馨和諧,鐘慶春的心里卻如幾百只貓爪子在撓,如果沒有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外人在場,估計會讓人更覺賞心悅目,可這個時候,她除了心里詛咒邵世彥把自己扯進這莫名的局面中,還要糾結是否該起身行禮。真該死,夏嬤嬤教規矩的時候,可沒說過這麼復雜的情況該如何處置——太後的手還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似乎察覺到身旁人的緊張,太後手上微微用力,安撫似的按按鐘慶春的手腕,待邵世彥擦去了額頭的汗,這才開口道︰「彥兒,你說要好生謝謝鐘姑娘,吾也把人給你接來了,你自個兒掂量著辦吧!」

邵世彥好似這才看見太後身邊的鐘慶春,將毛巾丟回盆中,起身兒上前,雙手抱拳,沖著鐘慶春一揖到底︰「兩次多虧姑娘出手相助,邵某在此謝過。日後若姑娘有何吩咐,只要邵某能做到,一定效犬馬之勞。」

鐘慶春見他大禮行下,忙起身要避,誰知身子繃得時間太久,一動之下竟朝旁邊歪倒。

邵世彥本就一直盯著鐘慶春的反應,見狀下意識地箭步上前,伸手將人圈住,免去了鐘慶春摔倒的窘態,卻將二人陷入另一種尷尬的境地當中。

太後此時卻忽地起身,將手搭在琪秀胳膊上,直了直腰說︰「人上年紀了,稍坐坐就覺得累,你們自己說話,吾得回去歇一歇身子骨了。」說罷當真領著屋里的宮女嬤嬤一應走得精光。

鐘慶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听到邵世彥在自己頭頂道︰「鐘姑娘,可是腿腳酸麻了?」

發現自己還被人圈在懷里,鐘慶春氣惱地用力推開邵世彥,摔坐在榻上,回想剛才的一幕,心道這都是什麼事兒,這人難道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為什麼每次遇到他都沒有好事兒!

殿內又是一陣沉寂,定定地看著炕桌上的月白瓷海棠罐,鐘慶春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地說︰「邵公子,兩次幫忙不過都是舉手之勞,公子也遣家人送過謝禮,既說好兩不相欠,又何苦舊事重提。」

邵世彥看著鐘慶春面無表情、眸光深邃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完全不似上次在寺中相見時倔強執拗的模樣,言語客氣,卻是淡漠到極點的口吻。下意識不想看到她這副模樣,出乎自己意料,月兌口而出的竟是生硬的歉意︰「邵某今日所為太過魯莽,若是沖撞了姑娘,還望恕罪。」

鐘慶春心下訝異,她沒想到邵世彥會放段說出這樣的話,但自己不敢在太後面前套話,倒不如在他這里試試,也算是為他帶來的麻煩討回些利息。

微微斂目,鐘慶春依舊清冷地道︰「民女身份低微,不敢當邵大人的歉意。總不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已經忍了十幾年,還怕挨不過今後的幾十年不成。」

听著她破罐子破摔的話,邵世彥越發皺眉,心底怒起,語帶譏諷道︰「上次一別,至今不過月余,鐘姑娘的心境倒是有了不小的長進,學會逆來順受了。」

「民女所會的不過是些雕蟲小技,在絕對的強權面前,又能當得何用?這個道理,上次大人已經告誡過民女,句字記在心間,時常自勉之。」鐘慶春抬頭直視邵世彥,黑亮的眸子中不帶一絲情緒,陳潭古井般,幽深而了無生趣。

邵世彥強壓下心底的怒意,走近兩步咬牙道︰「鐘姑娘當日之語,邵某也是謹記于心,原陽之辱更是片刻不敢忘懷,但你若願去和親,我倒是可以省些功夫了!」

鐘慶春听得這話心里一喜,邵世彥的確是在幫自己的,雖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也總比自己這般模不著頭緒來得要好。面色緩和些許,眸中卻露出幾分哀婉的神色,微微別開頭,沉聲道︰「若是孑然一身倒也罷了,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倒也落得清白安寧,再不濟,何處黃土不埋人。可家中有孕寡母孤苦無依,我……」

話音未落,就被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驚動,鐘慶春猛然收住後面的話,起身退開幾步,與邵世彥拉開距離。

琪秀面色發白地挑簾子進來,也顧不得鐘慶春在場,快步到邵世彥耳邊低語幾句。

邵世彥的臉色也猛然一黑,眸光精深內斂,劍眉緊擰,語氣卻沉著道︰「姑姑先莫要驚動皇祖母,人和殿內的東西都不要挪動,將所有在場的人分開扣押,不許進出或是傳遞言語物品,我稍後便到。」

鐘慶春將邵世彥的話听得清楚,這分明是在交代保護現場和扣留嫌疑人,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在皇宮里遇到這等事情,若是牽扯到什麼皇家私密,自己有沒有命再踏出宮門都未可知。越是緊張卻越發挺直了腰身,強自撐著這口氣,手心早已經冰冷黏膩,指尖在袖中微微發顫。

邵世彥倒也不隱瞞,待琪秀出門後直說︰「一名女官在園中被刺死,不管是何緣故,終是皇室私密不敢張揚,既然鐘姑娘在此,不知可否……」

鐘慶春咬緊下唇,為什麼越想安寧,現實就越與自己的期許背道而馳,微怒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胸口急速起伏,強吞回已經到了嘴邊的氣話,理智上明白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但心里的委屈卻又難以排解,直憋紅了眼圈兒才猛地轉身,朝殿門走去。

「鐘姑娘……」邵世彥在身後遲疑地喚道。

「京中都傳我是天生的克夫命,如今我倒覺得,說是掃把星更為貼切。」鐘慶春語氣苦澀地自嘲道,隨後又歸于清冷,「如此也好,盛名在外,正好免了被人相看挑揀的麻煩,喜得落個清靜。」

走到門口回頭,見邵世彥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自己,挑眉問︰「邵大人還不移步,等民女請您不成?」

「克夫命?邵某已經無故死了三個未過門的妻子,鐘姑娘連這也要比比不成?」邵世彥望著鐘慶春被春衫勾勒出的單薄身子,再看她眉宇間強撐出的鎮定,猛地沖口而出,「大不了我娶你,看到底誰克了誰。」

此言一出,邵世彥自己先僵直了身子。

「……」鐘慶春的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門框,「適才是民女失言,邵公子莫用婚姻大事玩笑。」說罷搶先走出殿門,匆忙間遺落鬢間珠花卻絲毫未查。

邵世彥回過神來,俯身拾起珠花,卻反手揣入自己袖中,這才快步追上鐘慶春,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在前面引路。

並未出園,只沿著回廊穿過兩道海棠花門,到得一排東西朝向的廂房處,看模樣似乎是女官、宮女們休憩之所,四周靜悄悄得空無一人,不知是不是被有意地遣散了。

鐘慶春對氣味十分敏感,剛到門口就聞到撲鼻的血腥之氣,心道屋內怕會更加不堪入目,想要開口提醒,卻見邵世彥已經快步入內,只得也輕提裙擺跟上去。

屋內的血腥氣越發濃厚,屋內只有琪秀一人,臉色慘白地指著北面道︰「人在最里面。」見鐘慶春也跟進來,眼中稍有驚訝卻也沒有多問,抬手掩著口鼻,強壓著作嘔的感覺。

邵世彥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鐘慶春。

鐘慶春抬手撩開簾幔,先朝里面望去,地當中一具女尸,旁有一把雙刃匕首。死者仰面朝上,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面色青白、雙目圓睜,臉上染著血污,神情略顯猙獰,鬢發凌亂,發簪珠花散落一地,腕上的鎏金鐲子還好端端地戴著,腰間綴著的玉佩浸在身下的血污中。

身著纏枝花邊的藕荷色宮裝,衣襟敞開,胸月復處狼藉一片,右手搭在小月復處,左手攥拳貼在身側,長裙凌亂地堆在腰間,露出白色的中褲,左腳僅著錦邊綾襪,右腳尖處掛著只雲頭錦鞋,雙腿呈一種不自然的姿態攤在地上。

屋內血跡多且雜亂,東窗旁地炕上血跡最多,窗紙、牆面和立櫃上滿是噴濺的血痕,地面的血跡略少,炕沿到地面有清晰的拖曳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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