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采買丫頭的事兒,自然也瞞不過劉氏那邊,人伢子前腳剛走,韋氏後腳就來了,領著幾個丫頭拎著食盒,也不提別的,只說是劉氏給舅太太加菜。
進屋寒暄了幾句,看見陌生的丫頭這才問︰「呦,我今日沒來,倒是多了幾張生面孔,這都是誰家送進來的啊?」
「我今個兒剛買了送我小姑和慶兒的。」黃氏笑眯眯地說,「她們娘倆都太過老實,又全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說什麼孤兒寡母的要不得那麼多人服侍,巴巴兒地就把人都打發了出去,身邊只剩下那麼兩三個丫頭伺候著可怎麼行,我也懶得勸她們,直接叫了人伢子進來買幾個放著,我就不信我這張臉擺在這兒,她們還敢再給發落出去!」
韋氏早就準備好了一串說辭,誰知剛提了一句就被黃氏不動聲色地噎了回去,只能干笑著說︰「都是慶兒這孩子太小意兒,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缺了服侍的不成,倒是勞煩舅太太費心又破費。」
鐘慶春絲毫沒給她臉面,听了這話直接道︰「嬸母這話說的,我倒是真不想麻煩了別人去,可家里的人我使不動也不敢使,倒是外頭買來的,賣身契都捏在我自己手里,用著放心。左不過教好了,再送兩個給二妹妹就是了。」
韋氏被弄了個老大的沒臉,在屋里也坐不住了,起身兒告辭了出來,氣得直扯帕子,恨恨地說︰「這小蹄子越發不識抬舉了,給臉不要臉的!」
倒是她身後的王媽听了這話輕聲道︰「太太,昨個兒江婆子的兒媳在院子里跟衫兒說話,說跟著孤兒寡母沒前途,倒不如趕緊尋個借口另尋出路……若是這樣倒也算了,誰知道二姑娘偏又被人挑唆得鬧去夫人跟前兒,若是有大姑娘在也就罷了,偏大舅太太也在,弄了老大一個沒臉……俗話說泥人兒也還有三分土性兒,更何況大姑娘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
韋氏這才知道了緣故,沉著臉說︰「有這麼回事你怎麼不早說,害我白白的過來把臉擱在地上讓她踩。」
王媽賠著笑說︰「太太,奴婢這也是剛在院子里打听的,提前哪兒知道呢!」
「我說怎麼好端端老太太罰了她禁足抄女則,還哄我說什麼打了東西。慧兒房里的人越發不像話了,整日里弄這些欺上瞞下、挑唆姑娘的勾當,也該好好管一管了。」
韋氏帶著氣回去以後,到鐘慧春屋里將一眾丫頭婆子好頓責罵,屋里的媽媽和大丫頭都罰了月錢和米糧,小丫頭們也打罵了幾個,把鐘慧春慪得心窩子疼了一夜,卻不覺自己做的不對,心里越發把慶春記恨上了。
因著鐘老爺子不日就要回府,家中上下都很是安穩了幾日,鐘慶春自是樂得在房里陪伴齊氏,閑暇時候跟齊樂婷一起看書寫字,日子看著過得安逸,只是派出去的人一直都查訪不出貴叔的下落,讓她很是懸心,一日三次地打發青芙去找金松詢問消息。
青芙每日還要到廚下、園子里各處閑逛一逛,打听些小道消息回來給鐘慶春听,一時間忙得團團轉,屋里的事兒倒是大半都交給了如卉伺候。
老爺子回來的前一日,青芙在大廚房听兩個婆子念叨,說那日到劉氏屋里取午飯的餐盒餐具,正遇到有客在,趁機听了一耳朵卻是給鐘慶春說親,說的是吏部正五品上的郎中王大人,听說是做續弦,家里還有兒有女的。
青芙听了這話大驚,也沒顧上回來,就先到二門處叫金松去打听王家的情形,回來之後焦急地說與鐘慶春知道。
鐘慶春卻只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半晌才抬頭問︰「夫人要給我說親的事兒,你是听誰說的?」
「奴婢是去大廚房,听廚下的婆子們說的。」青芙一五一十地把當時的情形回了一遍。
鐘慶春聞言卻只點點頭,讓她不要著急,再繼續打探就是。
還不到晚飯時分,金松就黑著臉回來了,找個婆子叫了青芙出去,如此這般的一說。
「什麼!」青芙幾乎沒跳起來,幸好還顧忌著是在外頭,忙又壓低了聲音惱道,「太過分了,這樣的人如何配得起咱們姑娘!」
「姐姐只進去告訴姑娘,讓姑娘早做打算才好。」金松也壓低了聲音道,「還有姑娘讓我盯著二老爺的事兒,這幾日倒是沒看出什麼端倪來,許是因為老太爺快回來所以安分了些,姐姐告訴姑娘放寬些心。」
「你讓姑娘怎麼寬心,如今糟心的事兒一件接著一件,林嬸子在里頭一天哭好幾回,雖說都是背著姑娘的,可那紅腫的眼楮誰看不出來,一日不找到貴叔,姑娘心里如何能好受,再加上這件事……」青芙總是心疼著慶春的,在她面前只能插科打諢地湊趣,如今背著她想起這些事兒,不由得鼻子一酸就掉下淚來,「若不是這幾日舅太太和表姑娘陪著,還指不定是什麼樣兒呢!」
金松被她哭得慌手慌腳地,下意識地想給青芙擦淚又覺得不對,趕緊縮回手來,急得在原地直打轉地說︰「我的好姐姐,姑女乃女乃,你可別哭啊,被人瞧見是個什麼樣子。」
青芙扯了帕子擦臉,扭身抽噎道︰「忙你的去吧,我進去給姑娘回話兒。」說著快步回了南屏苑,見齊樂婷沒在屋里,只有鐘慶春正在教幾個小丫頭識字,忙把人都打發了出去,拉著她到里間榻上坐下,自個兒急得不行道,「姑娘,您怎麼還有閑心教丫頭識字!」
「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鐘慶春挑眉問道,發覺青芙似乎是哭過,眉頭立刻擰起來道,「誰欺負你了?」
「奴婢讓金大哥出去打听過了,那王郎中今年已經三十七歲,膝下兒女不管嫡出庶出的都有了好幾個,長子今年都已經十三。而且他從來就不是個正派的人,家里的丫頭、媳婦子,外面的粉頭伶人……反正只要是個平頭正臉的女人,他都不撒手,家里小妾姨娘住了好幾院子,原配給氣得臥床不起,前年剛歿了,如今又想要說親……」青芙說到後面急得直跺腳,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姑娘,您怎麼都不知道著急呢?」
「若是當真要議親,也不是她一句話就能成的,且不說老太爺那邊能不能允,再怎麼不濟也得找娘一起商議,斷沒有這麼悄無聲息地就定親的道理。」鐘慶春口中安慰著青芙,自己心里卻也是有些憋悶,如今根本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卻也只能見招拆招,這種被動挨打的日子,過得實在是沒安全感,卻還是得逼著自己冷靜分析,「若是別人說來誆咱們的,豈不是就這麼平白地上了當,露了馬腳給人家?以不變應萬變才是道理。」
青芙听得不是太懂,但也知道慶春素來是有主意的,不敢多言,只諾諾應了,自己出去尋了采蓉嘮叨。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急得火上房,姑娘跟沒事兒人似的。」青芙坐在廊子下,揉搓著手里的帕子抱怨。
「你跟著姑娘也不是一兩日了,沒見你沉穩怎麼愈發急躁?」采蓉忍不住說她,「姑娘從來都是那樣的性子,心里再急面兒上也不願意露出來,你還在跟前兒嘰嘰喳喳的,豈不是給她添堵。」
「我……我這不也是替姑娘著急嘛!」青芙聲音頓時就沉了下去,垂頭耷腦地不再吭聲,隨後的幾日果然穩當了許多。
這日有下人來報,鐘老爺子的車駕已經過了通州,快要進入京畿的地界兒,家里頓時開始張羅著收拾迎接老爺子回家,黃氏就準備收拾了東西回家去了,臨走前這晚拉著慶春道︰「好孩子,若是有什麼事兒,一定要打發人去跟家里說,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你母親不是個能商量事兒的人,但大舅母對你的心,就跟對樂婷是一樣的,你可要把我的話擱在心里。」
「舅母都這樣說了,我若是還推月兌豈不是我不知好歹,其實我心里倒真有件事想煩勞舅母,只是覺得難辦,就也一直沒想好如何開口。」鐘慶春神色間有些糾結地說。
「難辦不難辦的,咱們一起想法子,總比你一個人憋著要好,只要是咱家能做到的,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們母女。」黃氏滿口答應。
「娘身邊的董媽媽……舅母應該也有些知道的,說忠心誰也比她不過,可若說人情世故、城府心計,可當真是半點兒全無,我娘又素來是個軟性子的,她們兩個湊在一處,可真是讓人操碎了心。虧得采蓉是個懂事的好丫頭,常勸阻著並總與我通氣,不然還指不定要做出多少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兒來。」鐘慶春說著就連連搖頭,「可董媽媽是我娘的乳母,屋里一應婆子丫頭誰也大不過她去,若她膝下有個一兒半女的在眼前,我給她些錢出去養老也是好的,可卻也沒有。如今還有我在一旁看顧著,可惜我不是個男兒之身,不能顧得了長久,所以我這幾日一直在琢磨,還是得有個人能彈壓得住才好。」
這個要求黃氏听著果然有些為難,主要是這樣一個人當真是不好找的,思忖半晌才道︰「我合計著如你所說這樣的人,該只有一個了,可卻不知如今人在何處,也不知道境況如何,一時倒是也難應你。」
「舅母說得是何人?」鐘慶春忙問,「若真是有這樣的人選,哪怕多花銀錢也定要請回來的。」
「這人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她是你母親當年未出閨閣時的教引嬤嬤,跟著你母親嫁到鐘府,小時候也帶過你兩年,但是後來因著兒子捐了個小官兒,便被接出去養老,隱約听說她白發人送了黑發人,當時你外祖母還派人去尋她,卻沒找到,之後就再無消息,我只能找人去幫你尋訪,看情形咱們再作計較!」
「這件事就托付給舅母了。」鐘慶春握著黃氏的手,心里默默祈禱,千萬要找到這個嬤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