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內務司進了些蜀錦，我瞧了有種顏色嫣紅得緊，先留了要給你做衣裳。」「先謝了你了。」郭靈兒笑道，「如今我可歡喜紅顏色了，覺著特喜慶。不過我衣裳可不少了，日後不用再特意為我留。」「你如今是有喜的人，我給你什麼物事，沒有人敢說不公允的，你不用替我想多了。」夏菀說道，「你要是短了什麼，派人到內務司說去。陛下說過了，吃穿用度都隨你的意，那些奴才一定听你的。」郭靈兒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夏菀奇怪問道，「我可說錯什麼了？」郭靈兒欲言又止，一會才說道，「我只是想起了嫻妃有喜的那時候，陛下曾經也說過這句話。」夏菀才明白，心底拔涼，「你怎麼還能想起當時的這句話來，我早都忘了。」「要不是前些日子的傳聞，我也是想不著的。」郭靈兒說道，「節前英雲拿了單要去申領東西，還沒到了芳宮門前，便听宮中還算要好的人偷偷來說，最近德妃主事，連蕙馥宮中皇子皇女要的年用，過去在您這里都是一核便過的，到了德妃手頭便得核上三四回，得減去幾項，」還沒有說罷，耳邊便有人說話，「膳食我都備好了，過去用膳罷。」郭靈兒回頭看見是沈清雯，想起來沈清雯當日叮囑，要她不要輕易將這消息當話資傳，今日見是夏菀，以為不是外人，隨意便說了出來，不免心虛，便答應道，「我吃了幾塊點心，更加餓了，趕快用膳去！」夏菀立時明白，心下暗忖，「韋慶君刁難莊如眉的事兒，沈清雯不想讓我知曉，是不想為我增加心事，還是怕我怪責靈兒多嘴？她對我終究還是有些防備的。」不由難過起來，還是微微笑道，「我也餓了，去用膳罷。」
這年春日，翠保宮海棠盛開。又夏菀精神見好，陳婉便請了夏菀幾人到宮中賞花。
夏菀進了內院，看見幾棵大海棠樹，嫣紅淡紅密密層層。惷光透過繁花照下，異香陣陣撲面飄來，對陳婉歡喜說道，「這里海棠真真開得好。幸好你邀我們過來賞，錯過便可惜了。」
「我還做了海棠糕，也請您一起賞。」
夏菀笑道，「你的手藝更是不能錯過呢。不過份量可得備足了，我們這里有個大肚的，一人得吃掉兩人份。」
郭靈兒指著肚子笑道，「難道這里不是個人兒麼？」
「沒你提醒，我可忘了。」夏菀佯作明白。
陳婉但見郭靈兒粉腮紅潤，挺著大月復更有豐盈姿色，暗自神傷，仍舊溫和問道，「在哪里設席的好？」
「今日不冷，在海棠樹下邊賞花邊用膳最好。」夏菀說道。
待陳婉安排下去，梅香便帶著宮人上來，在海棠樹下調開桌案。
夏菀還在笑語晏晏，忽然見有一宮人身影，好似相識的故人，但一時又想不起，不由往那人多看了幾眼。
陳婉見得，便問道，「您可是有覺席上有擺得不妥當的？」
「倒不是。」夏菀恍然回神，「我看有個宮人似乎是以前在宮外見過的，又估計是錯了眼，才多想了一陣。」
「做甚麼多想呢，直接叫來問便得了麼！」郭靈兒笑道，「是哪個？」
夏菀原只是在心中想，听得郭靈兒說了，也覺得只想無益，便指著一人說道，「將那人叫過來。」
不一時，那宮女上來，「貴人萬福。」
「你且抬起頭來。」夏菀仔細一看，這人頗為伶俐，依稀有故人神色，忽然明白過來，「你可是小蘭？！」
小蘭如何都想不到，今日來的嬪妃，居然會有認識她的人，便偷偷抬眼看了，見著這人如蓮花仙子，容貌仿佛當日在大相國寺中見過的夏小姐，卻又沒有舊日的孩童稚氣，分明是比海棠更艷的絕色美人，不由暗地里猜測起問話人的身份，一下不能回答。
陳婉見小蘭失禮，便斥道，「皇後問你話，你怎麼恍惚了！」
小蘭听得是皇後，想起了她家被皇後娘家夏家陷害的悲慘，又想到夏小姐自稱姓夏，大概明白了來龍去脈，但未想著皇後是當年心善的夏小姐，聲音不覺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夏菀料想小蘭在害怕，嫣然一笑，「四年前，我在大相國寺與你和家人玩捉迷藏，可能記得了？」
小蘭心顫不已，也只能裝作記起，「奴婢當年不懂尊卑，還望娘娘寬恕。」
「是我不想讓你們知道身份，與你有何干系？」夏菀笑道，「我還記得呢，你大弟小陽好能吃的，挺著肚子走路特別好玩兒。還有小玲崇拜你得緊，直夸獎你接骨玩得好，她們如今怎樣了？」
小蘭不好回答，垂頭不語。
夏菀看得奇怪，暗想小蘭有難言之隱，也不再追問，「你且去忙罷。」待小蘭轉身，在日光下正好瞅見她腮邊有淚，回頭與陳婉道，「她是怕了我的身份，說話倒畏縮了。我今日見著故人，一時歡喜，竟顧著與她敘舊，忘了會與她招來話柄。以後你幫我看著些，不要讓她受不明的委屈。」
「即便您不吩咐，我也會多待見她一些的。她生生是個可憐人！」陳婉嘆道。
「此話怎講？」
「原本我也沒注意宮中有這個人。是有回梅香去其他地方辦事，讓她先回來稟事兒，我才發覺她說話便給。後來才听梅香說了，她家中父母弟妹前一年都得了瘧疾死了，孤身一人，正好宮里招宮女便進來，不由可憐她些，又見她伶俐，于是讓她來近身侍候了。」
郭靈兒才听陳婉說完，感慨說道，「看她年紀不大，不想有這麼可憐的身世。還好你待她不會差。」轉首又問夏菀，「對了，你與她什麼淵源啊？」
夏菀便將大相國寺與人游玩的那段向她們講了，獨隱去了元出現的章落。
郭靈兒明眸閃亮，「嘩，原來你行善積德去了，失敬失敬。」
「怎麼听你說的便不是個味呢？」夏菀莞爾，對著沈清雯說道，「你可得看緊她這張利嘴，省得將她肚里的孩子教皮了。」
沈清雯搖頭說道，「她可是有喜的人，我可不敢讓她生氣，管不得，管不得。」
「姐姐你是在念咒麼？」郭靈兒笑道。
「可是給些顏色便開染坊了。」管瓊笑道，「要不是看你有身，你姐姐才不多管你，性子反倒更頑皮了。等孩子來了，大孩兒帶小孩兒，看你到時怎麼管得住他？」
知情的幾人听得扎心，偷偷黯淡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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