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佟抿了一口茶,不禁笑道,「想起來,你姐姐的名字還是我為她取的。浪客中文網」
當年,那個小女孩只有七歲,跟家人走失流浪在街頭,而他不過是放學經過將手中的冰糖葫蘆遞給她吃而已,她便一路追著他跑,追著他的黃包車跑了整整三條街,原本只要她喚一聲便能引起他注意的,然而她僅是追著,默默地追著。直到他停在書店前才發現那個默默追著的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離他十米遠的地方手中緊緊地握著那串冰糖葫蘆。
他將她帶回家的時候她發著高燒,燒了幾天幾夜,原以為就麼沒了的,她卻那麼執著地活了下來,雖然失憶了,幸好沒有燒壞腦子,他清晰地還記得她滿臉蒼白醒來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糖糖好甜。」
那年的後院竹林的竹子格外挺拔,而他剛好讀到謝靈運的‘綠筱媚青漣’,那個‘筱’字便是由此而得的。而她也日益長成落落大方的窈窕淑女,襯得起這一個「筱」字。
林梓芸望著眼前微微有些出神的男子,思緒飄到了印在心口的那張黑白照片,那個女子幸福的笑靨不斷地在她腦海中浮現,也許她真的覺得很幸福呢。
「曉曉,現在我就只能相信你了,希望你不是騙我的。」男子寞寞地聲音在包廂內響起,他的手掌緊緊握著,猶豫抓著最後一把救命草。
林梓芸盯著他的手,溫溫地道,「我不過是盡自己的能力,至于能不能幫先生,就要靠先生內心是怎麼想的。曉曉亦不過是一介女子,亦想過平淡的日子。」
她的話字字珠璣,又挑起了他內心深處的那一股愧疚。
曾經的他,心高氣傲、野心勃勃,甚至還想過能通過自己的手,一舉收服政府黨派,想象畢竟是想象,現實依然是殘酷的。所以忍辱求榮,爭到現在這個位置,為的便是日後的戰斗而作準備,而然現在的他,忽而覺得很累,身累,心更累,官場上所受的恥辱能與何人說,只得默默流轉在心,任由其腐爛、消化、沉澱。
從前有筱筱在,她什麼都能理解他,一整天只呆呆地坐在那兒,任他如何發牢騷亦不過是一笑而過,她不在了,一下子仿佛支撐點沒了,支撐點沒了,他便要跨了。
他嘆了一口氣,「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就要離開上海啟身趕赴南方一趟,此程十分重要,亦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你一個人在這自己要多加小心,」他眼神停留在她嘴唇上,任誰人都能看出這是被人咬破的,張一佟僅是眉心微皺半分,「楚海文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曉曉知道。」林梓芸緩緩起了身,朝張一佟點了點頭方才離開。
她走出包廂,伸手撫了撫唇瓣,忽而就笑了,那笑容驚攝了旁人。要掩飾唇上的小傷不過只需要涂上一點色彩便能遮掩,她故意就這樣過來就為了試探他,然而他真的讓她很失望。
這個年代,當真是什麼都能犧牲、什麼都能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