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含雪獨自在長廊內練舞,渾然不知碧海先生在鏤塵閣外的凝望。何況以她的目前修為也察覺不到先生的行蹤。
木含雪練了整整兩個鐘頭,才算是基本掌握前三個動作之間的元運行的轉承連接。至于動作要求的元神體悟還沒有顧上。她用手輕輕擦去臉側的微汗,拿著這本《陰康源月舞》的冊子,斜坐在廊邊的石欄上映著月光重新翻看。這文字盡是用小篆寫成,若不是她在清風郡時特意學了篆文,還真是要找師傅再幫忙注釋了。
木含雪手指捻翻到最後一頁,覺得絹色有些暗,字跡模糊,她舉起絹冊,對映著月光,想看得清楚些,卻意外發現字似乎是有重影,好像後世那種幻燈片兩層同時放映的效果。木含雪一怔,思忖著莫非這里有夾層?她趕緊仔細的檢查著,終于在那頁縱面三分之一處發現一點淡淡的線印。木含雪有點緊張,她用小指的指甲尖輕緩的刮著那線痕,終于挑起了一根透明的線頭,這時完全不能靠眼力來看,木含雪一點一點的憑指尖敏銳的觸覺勾出了那根淡黃色透明絲線,再輕輕的揭開夾層,抽出一張薄如蟬翼,透如冰片的一張織物,不知是何質地,非絹非紗,光潔細滑,上面寫滿了蠅頭小字。
木含雪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仔細地讀著。她通篇看完後,才知道這舞的起源,它是紫清宮首任宮主靈子和自北海一處洞天得來的骨玉殘篇演化,上面記載的舞蹈據稱創自上古大伏羲氏族風姓陰康氏第三任女帝媒蘭,文字艱澀古奧,舞圖古拙柔美,靈子和遂帶回紫清宮,潛心演練,歷近百年才終于改編成功,這《陰康源月舞》的原本就屬上古大導引術,靈子和再以自己的領悟和修行印證不斷完善殘缺的動作心法,終于定成,這里記載的就是《陰康源月舞》的心法,如果有機緣可以看到,就有可能練成靈子和當初改創後的功法威力。
《陰康源月舞》的動作看似簡單,完全做到卻頗有些難度,不僅四肢軀干要踏旋曲折,而且還要運轉體內的元,使之達到「陰康源月舞」心法說明的「水火濟,陰陽冥,六根震,玉液淋,金晶返,養真,化月魄。」共計七層要求,這是內息外景在元神中印證相契的體現。按此心法所說,練到最後一層化月魄,可達嬰兒期大成之境。
木含雪嘆了口氣,她雖然有後世知識,卻對這煉氣修真的感悟起不了更多作用。如今之計,她只得以勤補拙了。她想了想,決定明日再去問下師傅,關于她對這心法上的疑問,于是起身回屋就寢了。
先生站在坡上,把木含雪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木含雪開始練得舞蹈他曾見紫清宮弟子演示過,知道是《陰康源月舞》,但是木含雪找到這麼一張神秘的文字後,似乎有了重大的發現,先生推測是木含雪有了機緣,替她高興。想起關于《陰康源月舞》的一些傳聞,先生輕輕的「咦」了一聲,注視著木含雪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良久,他才轉身慢悠悠的走回了客舍。
第二日一大早,木含雪就來了沖凝樓求見師傅,王紫觀讓她進樓到齋房,問明原因後,王紫觀卻微微一笑擺手道︰「這是你個人的機緣,既然得到就自己好好參詳,為師原也是因你自幼習武,才選這本《陰康源月舞》做為你自煉形期到金丹期修煉的心訣,至于你自己發現的這份心法,不用給為師過目,各人修行都有各人的福緣機法,你得到了就自行密修即可。只是須得精進勤勉,莫要負了這等機緣。」
木含雪應諾,王紫觀又道︰「明日為師要遠行,去大荒南部你三師姐阿朵故土,如果有何需要,可以和你大師姐二師姐提,若是修為上有何不解,就問你四師姐許飛雲,她是你們幾人中,目前資質最好進境最快的一個,所涉範圍也廣,性子雖略淡漠些,卻是你完全可以信任的。」
木含雪也一一應承,她忍不住問道︰「師傅,弟子想知道,阿朵的故土究竟在大荒何處?」
王紫觀︰「阿朵是大荒南部阿氏族人,又稱阿民國,舉國以阿為姓。上次給你服食的甘木子即是阿民國特有甘木所結。」
木含雪吃驚的睜大了雙眼︰「甘木?那日師傅給我的玉簡里有提到的不死樹?」
王紫觀搖頭道︰「甘木並非不死樹,只是服了這甘木汁液後容顏不老,青春常駐,所以才以訛傳訛,阿民國也因此得稱不死之國,其族人也稱不死之民。阿氏族人雖是上古遺族,如何能得不死呢?只是壽命長于現今之人些罷了。不證天道,不跳出三界五行,焉能長生久視?罷了,暫且不說此事,再言這甘木,其實最珍貴的反而是它結得甘木子。」
木含雪道︰「那玉簡上師傅不曾提到甘木子呢。」
王紫觀道︰「玉簡之上是給你知曉些如今三界之內修真煉氣之人需要知道的常識,以及區域分布事件傳聞,和一些師傅順手錄入的一些異獸靈禽,奇花異物之類。好讓你對現在的三界有個大致的了解,所記不足詳細。這甘木二十年一開花,二十年一結果,然後再過二十年才得成熟。再說阿民國中甘木數量如今不過十三株,為師之前也跟你說過這甘木子對服食之人的要求,所以極為珍貴難得。」
木含雪道︰「哦,那這阿氏國擁得甘木這樣的天材地寶,豈不是舉國皆是修真長生之人?」
王紫觀道︰「並非如此,阿氏族民雖有彭祖之壽,卻子息繁衍艱難,況且修真煉氣並不能依賴于天材地寶之效,若是無此根基悟性,縱百年亦不得其門而入。」
木含雪點了點頭,沉吟著道︰「諾。阿氏國如果沒有多少高人,偏又有這樣的天材地寶,豈非福是禍?」
王紫觀也點了點頭,道︰「正是此理,阿氏國雖在大荒南海邊涯,倚仗十萬大山山窮水惡,毒瘴毒蟲,密林泥潭等天險阻隔,絕了大部分獵寶之徒,但是阻擋不了有修為之人的劫掠。因此阿氏國不得不向南海之神不廷胡余求救,以每百歲進貢三十顆甘木子為條件,換來了不廷胡余的出手相護。這才得以存活下來。」
王紫觀嘆了口氣道︰「他們雖然聲名上顯赫,說是上古遺族,然受昆侖金母之命世代養護甘木,不得擅離。而且知道內情的也明白,這上古遺族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說白了,就是照看甘木的花奴。」
木含雪深吸了口氣,不由得同情起阿朵來,她輕聲地道︰「那師傅是怎麼收下阿朵師姐的?」
王紫觀沒有回答,從一旁的架上取下兩盞玉杯,拎起案上的一個銅壺分別倒了點乳白色的漿水,道︰「來,先喝杯為師自煮的雲子漿。」
木含雪捧杯輕啜了一口,只覺得香滑清爽,贊道︰「好喝,師傅,這是用什麼煮的?」
王紫觀微笑道︰「這是用雲子熬煮,當然不是世間所稱的雲子石,石頭是無法吃的。這雲子是自上界雲海之上雲芽擷取,再提煉成米粒狀,亦稱雲子,也稱雲英,自古便是仙家飲食,歷來為修真煉氣士所趨之。」
木含雪不由得嘆賞,王紫觀舉杯飲了一口,道︰「阿朵的事情說來也是機緣巧合。當年為師雲游至阿民國,想求取甘木子,剛到其國邊境,卻見有一散修追殺一對夫婦,那夫婦兩人帶著個三四歲大的女娃,為師阻殺了那散修後,卻已無法救下那對夫婦的性命,兩人都受了致命的重傷,臨死把那女娃托給了師傅,那女娃就是阿朵。師傅帶著阿朵去到阿民國尋找到其族長,解釋說明了來歷,本來得贈族長一枚甘木子,也算是圓滿。後來意外發現阿朵的資質竟然是阿氏族近千年來少有,所以就收入門牆,也算全了那對夫婦托孤之意。」
木含雪听罷不勝唏噓,她沒料到阿朵竟然也是如此可憐,低聲道︰「阿朵原來和我一樣,同是飄零之人。」
王紫觀拍了拍木含雪的肩膀道︰「阿朵被我收入紫清宮,卻是讓他們族中大為高興,雖被族長收為義女,卻也擔上了更大的責任,他們都希望阿朵能修煉有成,登上昆侖,替阿氏族尋一出路。」
木含雪微微點頭長喟一口氣,她能體會那種絕望中抓住一根稻草的心情,只是阿朵的壓力會無比的巨大吧,等于合族命運的希望都壓在她一人身上。正要開口,听得外面通報聲,卻是程瑤等三人來了。
王紫觀讓程瑤等人進來,交待了明日自己遠行之事,再將一應宮中事務交給程瑤主理,留下三枚玉扣,道︰「此去路途遙遠,少則月余,長則三月,如有緊急要事,可以捏碎玉扣通知為師。另碧海先生半月後離開,我已知會過他,程瑤你可代為師行別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