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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回 洱海月明心難明(四)

兩人偎在船頭,听著船夫劃著小船,發出「嘩嘩」的擊水聲。那彎月倒映在海水中,隨著波光,一晃一晃,一時被揉成片片鱗光,一時又回復清澈的原狀,便如那小舟一般無二。

董雲楚看著岳中影似在微微發愣,輕聲道︰「阿影哥哥,你在想什麼呢?」岳中影陶醉也似地,道︰「我在想,如果我們能夠一直這般,相偎相伴,那該有多好啊?」董雲楚心中激動,道︰「你真這想樣嗎?」岳中影張開雙臂,將董雲楚環抱胸前,道︰「自然是啊。」董雲楚將頭埋在岳中影懷中,輕聲道︰「我也是一樣,阿影哥哥,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兩人相依相偎,滿心歡喜。

移時,董雲楚忽然探起頭來,道︰「阿影哥哥,我想起一件事。」岳中影問道︰「什麼事?」董雲楚道︰「那天我不是說要繡一頂帽子,將那些花花草草的,都繡在帽子上嗎?」岳中影道︰「是啊,你繡好了嗎?我猜一定你戴上了它,一定非常非常漂亮。」董雲楚微微笑道︰「我還沒繡呢,你就開始這麼夸,萬一我繡的不好看,看你還怎麼夸。」岳中影哈哈一笑。

董雲楚繼續道︰「不過,阿影哥哥,我想單只將那些花兒繡上,還是不夠,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我想把月亮也繡到上面,那該有多好。」岳中影喜道︰「不錯,不錯,你看,那彎彎的月亮,不正像一頂帽子嗎?」董雲楚喜道︰「你當真覺得不錯嗎?」岳中影笑道︰「當然啦,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想,單單是月亮和花,還是不夠,若是將蒼山也繡上去,那就更美了。」董雲楚沉吟了一下,道︰「好是好,可就是怎麼繡呢?」想了一陣,拍手笑道︰「有了,有了,蒼山頂上終年積雪,白皚皚的一片,好看極了,我把那雪繡到帽子上,不就是蒼山了嗎?」岳中影亦撫掌而笑,道︰「好辦法,好辦法。雲楚,你真是聰明。」董雲楚輕輕捶在岳中影胸口一拳,道︰「小聲點,也不怕人笑話。」雖然言語責備,心中卻是甜蜜萬分。

岳中影哈哈大笑,高聲道︰「唉喲,打死人啦。哈哈哈。」

兩人隨口說說笑笑,不覺得已經到了洱海深處,忽然海面上隱隱飄過一陣絲竹之聲,聲間清悠悅耳,煞是動听。岳中影回頭望時,卻見不遠處一艘畫舫,燈火輝煌,人影晃動。那絲竹之聲,正是從這畫舫上傳來,不由道︰「咦,看這畫舫,當是大富人家,怎麼這樂音卻如此清悠,竟還帶些傷感之意。」

說話間,小船又近那畫舫許多,絲竹之聲更清晰許多,樂間卻突然一變,泛出一股激蕩之意。便見人影中,一人搖搖晃晃,站在船頭,高聲唱了起來,細听那歌聲,卻是中原小令,只听那人唱道︰「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冥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佇樓危佇立,倦鳥歸盡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接短亭」

岳中影只听了幾句,心中卻越發詫異起來︰「奇怪,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過似的。」董雲楚道︰「咱們劃近點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當下命船家,將小船向那畫舫劃去。

劃得片刻,已經能夠隱隱看得清畫舫上的身影,岳中影見那身影極是熟稔,心中忽然大悟,道︰「哦,原來是他?」董雲楚問道︰「你說誰呀,你認識嗎?」岳中影道︰「是成都府一家商棧的大少爺,叫羅寅,我便是隨他的商隊來南詔的。」說著,將自己救了羅寅,又隨他南來之事略述一遍,道︰「不過奇怪的是,羅少爺不是要去天竺經商嗎,怎麼會在洱海邊逗留呢?」

董雲楚听正是那羅寅將岳中影帶來南詔,心中甚喜,笑道︰「說不定這羅公子也是看中了我們白家姑娘,這才樂不思蜀啊。」岳中影笑道︰「對,這可當真是樂不思蜀啊,哈哈。」

說笑間,小船已接近那畫舫,只見那羅寅一人站在畫舫倉外,一手執酒杯,一手執酒壺,隨著倉內樂音,踉蹌起舞,邊舞邊唱。

岳中影長身而起,高聲道︰「羅兄,月夜載酒,歌舞助興,當真雅致不減。」那羅寅住了口,向小船凝視片刻,這才道︰「那位仁兄,竟識得羅某。」岳中影笑道︰「羅兄,當真不記得在下了嗎?」說著,輕攬董雲楚,輕輕的躍上畫舫。

羅寅待看清是岳中影,不禁又驚又喜,沖上前來,大笑道︰「原來是大恩公岳少俠,哈哈哈,那日岳少俠不辭而別,小弟還一直為岳少俠擔心呢,卻不想在這里遇見,當真是意外之喜。」

岳中影亦笑道︰「在下也是,不過羅兄不是要去天竺經商嗎,怎麼會滯留此地呢?」羅寅哈哈大笑,道︰「商旅之苦,怎及游玩之樂,人生如夢,不及時行樂,逐名追利,實不足取。岳兄,這位是……」

岳中影忙道︰「這位是董姑娘,嗯……」想要解釋同董雲楚的關系,卻忽覺得一時難以措詞,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羅寅也是一怔,轉而更是笑的爽朗,高聲道︰「岳兄,當真是好福氣,好福氣。」岳中影臉色微紅,卻听董雲楚笑道︰「羅大哥,你在這里,不也樣好福氣嗎?」羅寅見董雲楚並無一般女子扭捏之態,倒也暗暗納異,當下肅手道︰「好,兩位里面請。」

進得艙來,只見里面紅香翠綠,散作著十余名妙齡少女,擁琴調瑟,鶯歌燕舞。岳中影見狀,暗想羅寅怎地奢糜不自禁的皺皺眉頭,自然的顯出不滿之意來。羅寅自然看得明白,微微露出笑意,隨手一揮,道︰「今日對貴客臨門,你們退下去,換些雅淡的曲子上來。」眾歌伎齊齊應了一聲,退出艙去。羅寅便命人撤卻殘席,另整了一桌上來。

岳中影昔時同羅寅一道南來,見羅寅精明決斷,果敢莊重,卻不料別來不過兩月,竟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不由的深為納罕。羅寅見了岳中影的神情,明白他心中所想,自失的一笑,道︰「岳兄見小弟今日之作為,怕是很不以為然吧?」

岳中影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奇怪而已。羅兄帶了大隊商戶去天竺,誰曾料卻會在此地,莫不成羅兄的生意不做了?」羅寅搖搖頭,嘿嘿一笑,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羅某東奔西走,卻為何來。」說著,露出一臉苦澀之意。

岳中影立時想起,當日胡青曾向他言道,羅寅系庶出,雖然精明能干,終究不得繼承家業,縱算再怎麼努力,也是無份。看來今日羅寅之舉,亦是憤懣難遣。

此時已有下人擺上酒來,羅寅給岳、董二人斟了。董雲楚不素不喜多飲,只淺淺的陪了少許,岳中影雖不喜飲,但見羅寅甚為落寞,自不免多陪他幾杯,好在他內功深厚,並無大妨。

飲了幾杯,羅寅這才道︰「其實,岳兄,這些年來,小弟也看得開了。以前倒也想爭,但爭來爭去,能爭出個什麼,無非是兄弟相殘,以致高堂之憂。人生在世,不過百年,何必為這些身外這物爭的你死我活,倒不如縱情山水,終此一世。」

岳中影微微一笑,羅寅雖說得亦有些道理,但他心中自不會也如此去想,況且身邊尚有董雲楚相伴,能同她共度此生,那才不枉一生。這樣想著,不由自主的向董雲楚望去,恰逢董雲楚亦轉頭望他,兩人相識一笑。

羅寅早看得清楚,心里暗暗艷羨,此時他酒已甚高,說話間便也無所顧忌,笑道︰「岳兄自然是好,有董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相伴,此生算是不枉了,羅某不過世俗之人,未必能有此福緣,亦未曾指望過,倚紅偎翠,終此一生,也便罷了。」說著,高聲唱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縴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唱畢,將一杯烈酒倒入口中,臉上雖漾著笑意,眼中卻盈淚欲滴,斟滿酒杯,高高舉起,向岳中影道︰「岳兄,來,敬這落魄江湖的薄幸人。」

岳中影酒杯剛舉,羅寅已經仰首將一杯酒飲下。此時眾歌伎們又重整了琴瑟琵琶出來,縴指細彈,卻是一曲《霓裳玉衣舞》。羅寅踉蹌著起身,伴著琴音,擊節而舞。六七名彩衣女人,圍在他周圍翩翩起舞。琴聲柔媚,舞姿曼妙,羅寅雜在其中,目光漸漸迷離,終于腳下一虛,倒在地板上。

岳中影一驚,急忙要去扶他,卻見羅寅滿臉醉意,口中尚自喃喃吟道︰「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恨綿綿……」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卻願來是醉了。

岳中影嘆息一聲,嘩嘩侍女們扶著羅寅去歇息,自挽了董雲楚,下了畫舫。那舟子尚在水面相待,兩人上了小舟,向岸邊劃來。

兩人見了羅寅如此,各有所思,相伴坐在船頭,一時無話。許久,董雲楚方道︰「阿影哥哥,羅公子雖然縱情聲色,但對名利之爭能夠放得下,也未償不是件好事,你說是不是!」岳中影嘆道︰「是啊,名韁利念,世間有幾人能夠擺月兌,羅公子雖是無奈之舉,但卻是最好的選擇。」董雲楚道︰「阿影哥哥,我在想,如果我們也能夠像他那樣,不再理世俗之爭,那該有多好。」岳中影一愣,道︰「你說什麼?」董雲楚仰首望著岳中影,道︰「阿影哥哥,我們不如離開這里好不好,什麼段大哥的雄圖大業,玉龍公主的救命之恩,統統都不去理它,一起泛舟江湖,不是很好嗎?」岳中影心中大喜,握住了董雲楚的手,誠摯的說道︰「那樣,我可就不名一文,從此浪蕩江湖,四海為家,居無定所,你不覺得苦嗎?」董雲楚將頭深深埋進岳中影懷中,悠悠說道︰「能夠和你在一起,便是世間最大的快樂,我又怎麼會覺得苦呢?」岳中影心中激動異常,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一時,小船靠岸,兩人舍舟登陸,慢慢向董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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