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名叫吳劍杰,同步江塵數十年皆痴迷棋道,前面那局棋即二人對弈而成,雖然步江塵枯坐棋局,暗想籌對之策,而吳劍杰其實亦暗暗想白棋應對之著。此時見步江塵臉含笑意,略一沉吟,便即醒悟,兩人相對大笑。反倒是岳中影,少年意氣,未歷世事,少受挫折,意氣奮發,終難領悟,見二人開懷大笑,一臉茫然,不知何故。
步江塵繼續道︰「說來此事,還要靠這位小兄弟,嘿嘿,董兄弟說他武功劍法極高,當初我听了,還有些暗暗不服,沒想到,果真是難得的少年英雄,哈哈哈,步某人難得服人,這次可算是服了。」
岳中影听他如此一說,心中暗暗納悶︰「董大哥並未見過我武功劍法,怎得在眾人面前夸我。」想了片刻,不得要領,想來是因為董雲楚之故,故而愛屋及屋,不由得臉上一熱,心中暗喜。其實董雲楚何嘗知他武功了得,不過是見了段思平來信,信中對岳中影人品武功極是贊賞不已,段思平平素眼界甚高,此時竟對一個少年如此推崇,董伽羅心中便也有些半信半疑。後又听段思英述說岳中影仗義救了自己妹妹,更見妹妹已然傾心此人,對他的人品便甚是放心,卻又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董伽羅心智謀略甚深,向來是段思平的軍師,暗想自己必然不可親試其武藝,哪何防假手他人。因此,他待岳中影解毒之時,便來見眾人,隨口閑談時,提及岳中影,將他的武功添油加醋,夸得世間少有。這些人或因避仇,或因避世,或受段思平之恩,或慕段思平之義,故為段思平籠絡,隱居在此,作為日後起事之根本,盡皆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習武之人,往往自負,見董伽羅如此推崇岳中影,心中便有不服之意,不約而同想與岳中影比試一番,卻不料由此而中了董伽羅之計而不自知。
岳中影見步江塵大贊自己,便忙要遜謝,卻听那廊下一人道︰「步老兄,你下棋的本事桑老兒倒還佩服,不過這看人的本事嗎,我可真還有些懷疑。」步江塵哈哈笑道︰「桑老兒,我就知道,第一個不服氣的肯定是你,怎麼,要是不服的話,下來比比就是,何必浪費口舌?」那人道︰「正要試試。」說著,躍進院來。
岳中影見那人合中身材,精氣外露。手中握了一把劍,劍身甚長,較尋常劍足足長出尺許。一身夷人打扮,雙目圓睜,對著岳中影不住的打量,滿是懷疑之色。岳中影拱手見禮,道︰「晚輩岳中影拜見前輩。」
步江塵拍著岳中影肩膀,笑道︰「小兄弟不必多禮了,這位是滇西哀牢山巨靈洞主桑真桑老兒,桑老兒是和夷人,最煩咱們漢人的禮節。不過,桑老兒哀牢山三十六式亂披風劍法,快如驟雨,劍勢凌厲,號稱天南第一快劍,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說著走開,坐到了吳劍杰之側。
岳中影知他好意提醒,心中好生感激,只是不便相謝。當即向桑真道︰「桑前輩,請。」心想他是江湖前輩,自重身份,必然不會先行出手,當下捏個劍訣,便欲出劍。
誰知這桑真是湘西夷人,素來以力服人,全然不知謙退遜讓之道,他听岳中影口中言請,便毫不客氣,揮劍便刺,那還管什麼打架比武的種種規矩身份。岳中影一劍尚未攻出,桑真劍勢閃閃,已經刺到岳中影面門,那劍勢之快,勢不可擋。岳中影急忙舉劍一封,急向後飄開尺許,心中暗道︰「好快的劍,果然不負快劍之名。」
桑真一劍刺出,諸數後招便順勢傾泄而出。岳中影只覺眼前劍影重重,實不知如何抵擋,更惶論反擊,只把一柄長劍使開,只在周身咫尺之間,急速飛舞,將桑真攻勢擋在身外。他第一招便失卻先機,一時間便成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桑真這三十六式劍法,式式唯求更快更狠,不求招式變化之妙。唯其凌厲快捷,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狠比一劍,劍招連綿不絕,招式之間絕無停滯粘連之出。且一旦出劍,不到傷敵,絕不收勢,片刻之間,便已經刺出了十余劍。
岳中影雖然被桑真壓在下風,只能奮力自保,長劍在周身環繞。桑真劍勢雖快,出招收招,總在數尺距離,岳中影劍取守勢,每一劍出,劍勢吞吐變化卻總在尺許之內,這一遠一近,雖相較無及,在高手對絕中,卻大有奇效。岳中影雖被動挨打,但全取守勢,以求自保卻無大礙,桑真劍法雖強,一時間想要傷他,卻也非易事。只見桑真劍法逐漸展開,叮叮叮兵刃相擊之聲愈來愈快,漸漸竟然成一線。
圍觀眾人皆是武林中甚有名望之輩,受段思平之邀,隱居在此,平常無事,不免相互切磋,對桑真劍法之快,深有感受。大家雖不願自認技不如人,但自覺要擋住桑真這一波又一波的快劍沖擊,的確並非易事。因而,大家見岳中影雖處下風,劍法抑而不亂,進退趨讓,從容不迫,不由得都點點頭,暗想︰「董老弟說這小子武功卓絕,劍法已臻一流,倒也並非全然是夸大之辭。」
片刻之間,桑真這三十六式快劍行將使盡,雖處上風,卻始終不能傷岳中影半分,又桑真不由得心中暗有急燥之意,口中嗚嗚亂罵,長劍越使越快。他口中所罵,盡是蠻語,岳中影是全然不懂,倒也不受其影響,但桑真越罵越響,雖對其劍法優劣無甚裨益,卻大長氣勢,只見喝罵連連,劍光霍霍,越打越是激烈。
桑真劍法越來越快,然而岳中影卻漸漸覺得桑真劍法雖強,倒也並非全然無懈可擊。劍招過于求快求狠,便少了招式上變化的靈動。一般高手,在他快劍急攻之下,自然難以抵擋,大多數招或數十招,便即落敗,極少有人能夠使到百招之外,他劍法中在破綻便難以被人發現。此時岳中影同他拆了已經近百招,漸覺得這快劍雖然厲害,但招式太過單一,得其快而失其變,每一劍刺出,總在他雙目、咽喉、前胸等要害處閃動,但求一擊致命,極少有精妙的變化,便如那夜山洪傾泄,雖水流湍極,前後浪相繼而至,然遇上那巨石,終究順勢而空,費而無功。岳中影此時對他劍法變化了然于胸,即使閉目使劍,只須憑借劍風所向,便可知桑真劍刺之處,只要守住這幾處要害,隨手出劍,便可輕易將桑真攻勢化解。
剎那間,岳中影心思數轉,早已經想出取勝之法。驀覺桑真劍刺已月復,心中己知他下一劍必是因勢利導,劍撩自己前胸。當下長劍一震,當胸平平刺出。果見桑真長劍上挑,劃向他胸口。岳中影劍身一轉一沉,便已經貼上敵劍,當下就勢一繞,這一繞之勁,極是威猛,便迫著桑真長劍承隨著他劍勢翻轉。
桑真心中大驚,急欲抽劍,但岳中影這一劍深思熟慮,正是破解桑真快劍的絕妙法門,豈能輕易讓他長劍月兌身。轉瞬間,桑真長劍已經隨著岳中影之劍轉了十幾圈,桑真心知如若再不棄劍,只須岳中影再轉得數圈,自已長劍必將折斷,那時岳中影跟進一擊,自己不死亦是重傷。想到這里,桑真心念一灰,便欲棄劍認輸。
卻不料便在此時,岳中影長劍一震,竟將桑真長劍震開。緊接著,岳中影劍勢左右劈出,守住自已門戶,身子一飄,退後丈余,收劍而立。
桑真驀然間一呆,不知道是該上前再打,還是該棄劍認輸,只听岳中影拱手道︰「桑前輩劍法高明,再打下去,只怕晚輩難以招架,不如就此罷手如何。」那桑真萬料不到岳中影明明即將取勝,卻又突然罷手,他雖是夷人,卻也不由得心中感動,當即道︰「小兄弟劍法不錯,強過小老兒許多,以後若有機會,當再向小兄弟指教。」岳中影忙道︰「晚輩年幼學淺,指教二字如何敢當。」桑真見岳中影武功即高,為人又甚謙遜,心中越發佩服。
卻听廊下一人道︰「嘿嘿嘿,打不過人家,你便告起饒來,桑老兒,你也忒沒甚志氣。」桑真怒道︰「耶律德明,你放什麼狗屁,你若真英雄,便下來試試。」那耶律德明嘿嘿一笑,道︰「試試便試試,難道在下怕了不成。」說著,便自那廊下跳了出來。岳中影細細打量那人,只見他身量甚高,滿臉好勇之氣,手中提了一根狠牙棒,端地是霸氣十足。
卻听桑真冷笑道︰「嘿嘿,耶律小子,你逞什麼威風,果真那麼英雄,怎不滾回你的契丹國做你的王爺去。」耶律德明本是契丹皇族,因牽連謀反大罪,南逃中原,又被契丹武士追殺,不得己才來南詔。他為人甚是粗魯莽撞,又不諳人情世故,所以常常與同伴不和,這桑真亦是一般脾氣,兩人互相看不起對方,是以常常爭斗,只不過兩人皆是客居,又彼此忌憚對方了得,倒也不敢輕易破臉,只不過相互冷嘲熱諷而己。
桑真知道耶律德明棄國外逃,是他命門,是以一旦爭吵,便刺他痛處,果然耶律德明一听此言,立時怒氣勃發,滿臉脹得通紅,卻不知道如何回嘴。岳中影見他雖是威猛漢子,卻被桑真一語中傷,說不出話來,心中知道他故國難回之痛,不由得想起南思昭來,便暗暗生出同情性命憐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