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夜光秋蟬鳴樹間,園柳迎涼久玄鳥適安適,程家堡內一方干淨卻簡陋的房子里有兩道稚女敕的聲音正在低聲的交談著。
「姐姐,擦藥吧。」小小的吳志林手捧尚好的膏藥,坐到硬榻邊兩條腿懸在半空中,前傾著身子將手中的藥瓶遞給窩在床上的人。姐姐這些天被操勞壞了,平時捻繡針的大家閨秀現如今卻天天和刀斧為伍,每天天不亮就必須起床打水,清洗堆積如山的衣物,劈柴燒火為程家堡的大廚準備旺盛的火灶。
這些事情是姐姐以前連想都不會想的吧,因為娘總說男女有別,只需在自己的本分之內精進就必定能成大器。可是如今,他們寄人籬下,再不是在家中的溫巢,有父母為其遮風擋雨。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一力承擔,吃苦成為本分,如果連本分都做不好那如何能成為主母口中的人上人了。
姐姐的手粗糙了,臉上也許久沒有笑容,每天都麻木的形同行尸走肉,成為一個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人,可是即便沒有目標和多彩的人生,姐姐做這些事情從頭到尾都咬著牙硬撐沒有一句抱怨。
這讓吳志林感慨,不知不覺也成長了不少。听說哥哥要被流放邊疆了,前方等著他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凶險,只希望哥哥能夠好好加油,不會辜負了他的弟弟妹妹在這里為他吃的苦。
如今他不再叫吳志林而叫霖兒,雖然字不同但音卻相似,每每被人叫起都好像還在家中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般。不過每次的回頭都是失落,因為他看見的是程家堡的管家而不是慈眉善目的母親。
「霖兒,你怨姐姐嗎?」回兒在黑暗中接過藥瓶,雙手的繭子和血泡疼的她伸不直手指,小小的藥瓶在手中好像有千金的重量,黝黑的雙眼借著月色尋到霖兒不太清晰的輪廓,感覺自己弟弟小小的身子眨眼之間好像就消瘦了許多。
「不怨,主母的話姐姐听進去多少,霖兒也听進去多少,主母說的對,人生下來不能只為自己活著,還要為很多很多人和很多很多事活著,所以姐姐為了霖兒要好好的活下去。」在霖兒還顯單純的心中沒有恨和怨的情緒。他在家也會被爹爹每天逼著操練武學,現在在程家堡不過是每天打掃院子,吃穿也還不錯,除了少了母親的關懷他不覺得有什麼不適。
回兒模模霖兒烏黑的長發,忍著渾身的酸痛,坐到他的身邊欣慰的說道︰「霖兒真乖。」手下的順滑讓她在心底心疼自己的弟弟,這麼小就要遭遇如此的變故。
「霖兒是男子漢,會好好保護姐姐、哥哥和爹爹的。」拍拍自己手下的胸膛,兩姐弟在黑暗之中細細的笑出了聲,笑聲中有著多日以來第一次的放松。
從進入程家堡他們就是繃著神經在過日子,卻在吃苦的歲月里體驗了無比的親情,兩顆年輕的心靠的堪近。
笑聲逸朗的飄起,直到笑罷回兒才認真的問霖兒︰「那你……恨主母嗎?」她的這問題問的毫無底氣,側過頭不敢看自己面前那雙晶亮的眼楮。
霖兒一愣,然後輕聲的說道︰「不恨,主母幫哥哥活了下去,霖兒很感激,所以主母要霖兒做什麼霖兒都做。」說完停一下又輕輕的加上一句︰「只要不傷害姐姐、爹爹、娘,還有……還有吳家人的事霖兒做。」
回兒瞪大了漂亮的眼楮,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弟比自己還明白事理,心中五味陳雜只能一把攬住霖兒弱小的肩頭,姐弟倆靜靜的抱在一起,體驗片刻的寧靜。在黑夜的涼淡中回兒也不知是想安慰霖兒,還是想借由霖兒來安撫自己心底的翻騰。
其實在回兒的心中對軒轅無心有著很復雜的情緒,恨……但她的話是對的,不恨卻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魔障,羨慕她高高在上,自信于天下的模樣,可又怕自己會變成她那樣的冷血怪物。
軒轅無心也才十三歲啊,十三歲就那麼狠毒,一盆冰水潑在霖兒的身上讓她當場一敗涂地,將她的自尊潑的支離破碎,將她昔日的一切潑的毀于一旦,她不恨但是她怨,她們是同齡人可卻有著天壤地別的差距,回兒的心底有一道小小的聲音在自嘲︰與其說她怨不如說她羨慕,羨慕軒轅無心的肆意妄為,將別人信奉的一切視為無物,羨慕軒轅無心能掌控自己的人生還能掌控別人的人生。
可是羨慕之余,回兒又感到悲憤難耐,她想問問軒轅無心怎麼可以那麼殘忍。
難道別人的人生對程家堡主母來說就是一場鬧劇,可以那麼隨意的打破,只為了世人能臣服于她的腳下?
軒轅無心的心思很難猜,這對只活了十三年的回兒來說是一道難以攻克的習題,她安靜的任由痛苦掩埋了思緒,閉上眼淚水從睫毛下擠了出來,然後滑過臉龐,不由側過頭去不想眼淚沾上霖兒的肩頭,今晚她只想放縱的哭一場,就一場,過了今晚她不會再軟弱不會再再放縱自己一蹶不振。她不叫吳懿葭,不是吳家的大小姐,她叫回兒,是程家堡的下人是程家堡主母的貼身丫鬟……
「主母,我能站起來走一走嗎?」蹲在牆根之下的紫姑姑皺著眉頭,用拳頭狠狠的捶發酸的腿。抬頭望一望她身後的夜空,真是後悔自己選擇這個時刻出來散步。
「噓,小聲點,我們現在在偷听,麻煩你有點職業道德。」軒轅無心把食指放在嘴唇之上,翹著唇瓣喝止紫姑姑不當的行為。
「主母,其實是你在偷听。」而她不過是路過,然後被軒轅無心給拉進了陣營。況且︰「偷听還需要職業道德麼?」紫姑姑對這個問題很是好奇。
軒轅無心靠著牆根翻白眼,壓低嗓子伸著脖子,扭頭對身後的人露出相當不耐煩的表情,手舞足蹈十分不忿的解釋︰「安靜,噤若寒蟬,默不作聲、悄然無息任何能形容萬籟俱寂的詞語,都是偷听的職業道德。」
「但是現在他們沒有說話了,我們偷听也只能偷听空氣,不可以先行離開嗎?」
「你以為我不想離開嗎?」軒轅無心一片眼刀刷切回身後,咬著銀牙惡狠狠的道︰「我比你蹲的時間長多了,你腿麻了,難道我不能腿麻嗎?」她倒是想走,但也要能走不是!
噗嗤,紫姑姑趕緊捂住嘴,差點大笑出聲。伸出胳膊從軒轅無心的腋下插過去,然後很盡責的將她月兌離現場,主僕倆就著月狽退場。將一方天地完完全全的還給了屋內的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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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夜軒轅無心跟紫姑姑一樣,不過是外出溜達散散步而已,因為鐘南翁的落馬讓她心底蒙了一層了疑慮,她在思考程之浩未來的棋會怎麼走,可不想因為低頭沉思卻走到了偏僻的柴房,又恰逢回兒的聲音響起,所以她才選擇了偷听一舉,順便體驗一下偷偷模模的刺激感。
「明天去找程之浩給這倆小家伙要個教書先生。」軒轅無心甩甩還有些麻木的腿腳坐在石凳上對站著的紫姑姑說道。
「不砍柴呢?」紫姑姑笑問,其實主母心腸是向來柔軟的,只要不犯她的忌諱,可以在她跟前肆意的囂張也無所謂。
只不過主母的忌諱頗多,所以想呆在她的身邊還需要偌大的本事。
軒轅無心仰起頭故作驚訝的說道︰「砍,為什麼不砍?磨刀不誤砍柴工麼,多讀點書才能明事理,多做點苦活才知道日子不是光靠吃吃喝喝吟詩作對就能過的。」
「回兒依舊砍她的柴,那霖兒主母打算怎麼處理呢?」紫姑姑看著軒轅無心一臉奸笑,知道堡里肯定有人要倒霉。
「我給程之浩找了個徒弟,不如給程之天也找個徒弟你看合適不?」
「非常合適。」紫姑姑跟著軒轅無心的日子,什麼都還沒學會,卻早已經學會了害人,程三公子這個人脾性急躁,為人處事直率,永遠行動比想法快,不會思前慮後,他身邊是需要有個人磨一磨性子的。軒轅無心用手背蹭蹭下巴,十分滿意自己的決定。霖兒的性子沉穩小小年紀看事情卻很全面,而程之天光長歲數不長腦,脾性比霖兒差多了。萬物總是相克的,軒轅無心已經開始幻想程之天被徒弟逼瘋的場景了。
軒轅無心站起身來,拍拍腿(和諧)根,手朝著面前一揮,朗聲說道︰「走,咱們去看看程之浩給我建的新房子。」
「主母半夜不睡覺,偷听便罷了,現在還想做什麼?」
「總不能讓他們一直住柴房旁邊吧,給他倆在我住的房間邊加上一間起居室你覺得怎麼樣?」
「明天看不行?黑燈瞎火的。」主要是堡主給主母新建的宅子離這里很遠很遠,誰叫程家堡大了,圍著堡轉一圈都得用一天的時間。
「不行,你好好帶他們,這倆小東西以後會有大作為的。」
紫姑姑斜眼看著軒轅無心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問道︰「被人說壞話,主母還這麼開心。」
「我不能讓世人都愛我,也不能讓所有人都恨我,所以接受流言蜚語,紫姑姑我是不是很寬宏大量啊。」軒轅無心自戀的拍拍雙頰,邁開大步不再等身邊的人,朝著新房挺進。
紫姑姑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立刻跟上。
第二天,紫姑姑將軒轅無心的給回兒和霖兒找教書先生的意思帶給了程之浩,在得到一個輕微的點頭後,她未做停留直直的去找軒轅無心回報。
而當天下午時分,在程家四兄弟聚在一起的時候,鐘霍也進到了堡中,在得到通令之後前往書房去見那個為天下人敬畏的程堡主。
「您就是程堡主?」鐘霍進屋直接避開程之天和程之地,因為他們太年輕,抬頭看一眼房頂上掛著的那人,只覺得太妖孽,而且一雙桃花眼中的眼神也過于戲謔,好像他是待宰的牛羊,踏進的不是書房,而是屠宰場。
「隨便選個地方坐吧。」程之浩淡語一句,沒有抬頭看鐘霍。
本來他今天中午可以和無心一起用膳的,但他有時間不見得無心有時間,所以他精心準備的素膳只得便宜了三個弟弟。現下正分神想著晚膳該準備什麼東西,才能將那個總是愛亂跑的小女人給勾引回來。
鐘霍努力平息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穩住發顫的手腳,在丞相府他不是沒見過大人物,連當今聖上蒞臨都不會讓他的情緒有多少波動。
可面對程之浩卻不然,這個男人將位高權重的鐘南翁一舉拉下,卻獨獨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他多麼渴望見到他,現在終于見到了,鐘霍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底的想法,是激動、是敬佩還是畏懼,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只覺得自己十分渺小。程之浩那麼輕而易舉的將他抗爭了十幾年的鐘南翁打入深淵,不費吹灰之力,顯示出人于人的差距
鐘霍帶著崇拜的眼神小心的看著程之浩,不敢直視見他只是那麼閑閑的坐在書桌後,卻掩不去周遭的強大氣場,如玉的臉龐上流露出的隨意強烈而耀眼。
面對程之浩鐘霍不覺如臨大敵,渾身有著緊致的壓迫感,听話的選了一方離程之浩最遠的椅子端坐下來,手腳規矩的放好顯得十分局促。而程家兄弟也不因為鐘霍的到來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好像鐘霍的存在就形同空氣,不需要多加關注。
空氣鐘霍坐在椅子上被程家四兄弟徹底的忽視,他越來越坐立不安緊張的就快窒息的時候,終于听到程之浩發話了,不覺挺直脊背,臉上是肅穆的神情,像聆听大人教訓的小孩。
「從今往後你和你母親就留在北冥安心生活,程家堡會照料你們母子往後的生活。」程之浩沒有多余的話,因為他從來不是一個有閑工夫做多余事情的人。
鐘霍心如明鏡,程堡主這是要他斷絕他和鐘家的關系,沒進堡之前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是听到程之浩的話鐘霍依然有些迷茫。
程堡主不相信鐘南翁,難得會相信他嗎?他何德何能居然能被一方梟雄看重。
就在鐘霍疑惑頓生的時候,房梁上飄下來一道邪魅的聲音︰「鐘南翁進了一次程家堡,回丞相府就告老還鄉,皇上表面卻不舍人才,所以留下了他的子嗣入朝為官,在世人口中能博得個賢君的好名,也徹底拔掉了鐘家在朝廷中的勢力。」
鐘霍突地抬頭正好對上程之翰的眼楮,見他居然從空中飄蕩而下,不由感嘆︰好俊俏的身手好可怕的輕功。
程之翰雙足落地,開始用老鴇看小花的眼神打量鐘霍,在他身邊留下一圈腳印,盡責的把要說的話說完︰「你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所以要保持自己有被利用的價值,程家堡從來不收廢物,別壞了我們堡的名聲。」
鐘霍好生驚訝這人說話的直白,卻又感覺自己被侮辱了,不由垂下眼眸捏起了拳頭。
隱忍的問道︰「敢問你是程家二公子嗎?」
「別,公子叫起來就身份了,我是你的掌櫃。」程之翰說著話低下頭,將自己妖氣沖天的俊臉湊到鐘霍的跟前,盈盈一笑。心中直道︰哎喲哎喲好可愛的小孩,居然還會生悶氣。
鐘霍不解的抬頭,這才程之翰靠的太近,嚇的往椅子里跌去,頓時失禮。臉上全是倉惶。
鐘霍的表情引起程之翰一陣開心,拊掌大笑媚眼橫生。一旁的程之天正跟程之地對面而坐,練習寫字。
因為程之翰的笑聲刺痛的神經,毫不猶豫的抓起硯台對著程之翰的臉砸了過去,可惜效果不佳沒砸中,于是憤怒吼道︰「你笑個屁笑,跟被人踩著脖子的公雞一樣,你想嚇死鐘霍還是想嚇死我們?」
程之天的話剛落,程之地就把手中的毛筆對著咆哮的程之天戳過去,生平第一次發火的低聲咆哮著︰「誰讓你用硯台砸二哥的?你知不知道那方成硯是大哥讓人給我從知墨師傅手中討來的,你身上有飛鏢不會用飛鏢是嗎?你腰里的軟劍是裝飾用的還是拿來拴褲子用的?」
鐘霍在一旁听的汗淋淋,用飛鏢會比用硯台好嗎?這程家三兄弟得有多大的仇才會說出這番話,不由看看身後的程之浩,將他不為所動只覺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程之天臉上有一行黑黝黝的墨痕,火氣沖天。從榻上跳了起來,飛鏢軟劍一起朝著程之地的身上招呼去︰「你敢用毛筆畫我,我看你是找死。」
程之地揮手掀桌,桌面當仁不讓的擋住了程之天的所有攻勢。程之天立刻飛起一腳將梨木刨制的厚實桌面踹了個對穿,眼看就快踩到程之地的臉上,程之地卻不緊不慢的抬掌,擋在自己的面前,指縫之中有絲絲亮光,程之天嗷一聲倒在榻上,抱著自己的腿大吼︰「你敢用銀針插我?我跟你拼了!」
伸手拔出腳底的銀針丟在地上,然後將手中的軟劍舞出駭人的弧度,剎那間程之地手中銀針四起形成了一陣暴雨梨花和軟劍相撞,場面硝煙四起殺戮廣溢。
程之翰在旁看的津津有味,干脆撩起袍腳蹲在地上,看到興頭還拉拉鐘霍的衣袂︰「蹲著看視角比較好。」
鐘霍一頭黑線,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程之天和程之地在榻上纏斗的難分難舍,書桌邊程之浩忽然開口︰「要打出去打,這個月沒木料再翻修書房了。」說話間一道勁風將榻邊的窗戶彈開,兩道身影爆射而出。
程之翰嘿嘿一笑,扭頭對坐在椅子上的鐘霍說道︰「我去看熱鬧了,你去不?」
鐘霍張大嘴不知要作何反應,程之翰已經一臉興味的飛身而出。書房中一下安靜下來,鐘霍久久不能回神,因為程家三兄弟的異常也因為他們三人非凡的身手,剛才的近百招的相斗不過是發生在眨眼之間,在鐘霍看來是可怕的,可程家的三兄弟好像只是嬉鬧而已。
還有程之浩的出手他根本沒看見,就看見窗戶彈開可桌後的人一直都沒動不是嗎?
鐘霍不由開始好奇程之浩的武學修為會是怎麼的厲害,也忘記害怕和敬畏一雙眼緊緊的看向書桌後。
程之浩感覺到鐘霍在看他,依然在書寫著什麼沒有抬頭,只說到︰「你的師父,見過了。」
鐘霍愕然的站起身來︰師父?誰啊?剛才沖出去了三個人,哪一個才是他的師父呢?
程之浩出聲為鐘霍解惑︰「誰教了你如何程家堡立足,誰就是你的師父。」
話不明了但是意思卻清楚,鐘霍頓時明白他的師父就是掛在房梁上的男子。
于是恭敬的開口問道︰「堡主可否告訴鐘霍師父的名諱。」江湖上關于程家堡的傳言有很多,但是程家四兄弟的名號卻讓人諱莫如深,即便有關于他們的說辭,但是要將他們四個人和姓名對上號還是很困難的。
程之浩回︰「自己認師的時候問吧,你要知道他的名字就得受得住他的考驗。」
鐘霍心中警鈴大作,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他想想剛才,不過是因為其中一人的笑聲就引發出那麼強悍的比拼,不由哀嘆自己前景堪憂。
鐘霍今天來程家堡是領了聖旨旨意,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幸見到這個傳說中的男人,他……只比自己大四歲,可他卻早已經是雪冥大陸的傳奇,更加沒想到的是他能看見程家其余三兄弟的厲害。
不由收斂心神,最大限度的不讓自己露怯,恭敬回道︰「請堡主放心,鐘霍一定不辱堡主抬愛。」
鐘霍毫無猶豫的表態,並未讓程之浩的態度有什麼改變,只是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掀起眼簾將冷清的視線投射到鐘霍的身上。
「你對當年的旭日國和你父親的為人怎麼看?」
鐘霍對程之浩的直視有些犯怵,趕緊低下頭說道。
「成王敗寇,百姓只求任君當政,所謂國破總比家亡好,曾經的旭日國雖國土復員遼闊,可百姓卻生活與水深火熱之中,這樣的國破破的是皇室的奢靡,完的是橫權黨政,死的是佞臣污吏,不足為惜,而鐘南翁,我至今未叫過他一聲爹,對此人也沒有過多評論看法。」
鐘南翁的名字從鐘霍口中吐出是不屑的,在他心中對此人更是不恥的,一個強佔女人的男人即便身居高位也掩蓋不住他低下的人格,更別說他當年做了降臣。
旭日國不堪是不爭的事實,改朝換代也是歷史的進程,但是自己的國家再破落,一旦為人臣就該忠于自己終生的追隨。
鐘霍和鐘南翁的立場本來就不同,他沒有經歷過那場改朝換代的紛飛戰火,沒有效忠過旭日國,所以他也不當自己是旭日國人。而且左烈國雖然是進犯之國,但戰火之後左烈國國君帶給人民的是安定繁榮。
鐘霍瞧不起鐘南翁是因為他背信忘義,不記得自己的信仰,苟且偷生和肆意妄為。
鐘南翁利用權勢做了太多令人發指的事情,磬筆難書。這才是鐘霍憤恨的原因。
程之浩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走了,好生休息幾天收拾好該備的行裝,不日會有人來接你們的。」
鐘霍離開程家堡的時候在心中發誓,他現在效忠的是程堡主這一生都不會改變,即使程家堡覆滅他也會為其陪葬。他絕對不會像鐘南翁一樣,忘記自己的信仰和主子。
離開程家堡,鐘霍馬不停蹄的朝著鐘南翁所處的別院而去,現在他不是丞相了,自當要把丞相府還給朝廷,但是鐘南翁也並沒有落魄,就他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夠他頤養天年的了。
鐘霍策馬沖進別院引發了一陣混亂,他來不及等馬停下,立刻飛身下馬,然後運氣踩著飛快的步伐撞進了鐘南翁的宅子。
當他看到坐于太師椅上的鐘南翁,毫無拖沓的開口。
「我是來給母親求一紙休書的。」鐘霍說話不看鐘南翁,多一眼也嫌膈應,自己已經在鐘家隱忍了十八年,現在是該一吐為快。
鐘南翁正端著茶杯感慨著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也是猢猻中的一員,錯愕過後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把摔了手中的茶杯,濺起滿地的水花和瓷片。
伸出手,指著鐘霍的鼻子尖怒吼︰「你個孽障,你為了表忠心連你爹和鐘家都不要了嗎?」說完一巴掌朝著鐘霍的臉上刮去。鐘霍敏捷的後退一步,他沒有站著被人打的習慣,冷冷出聲說道︰「我娘自小有青梅竹馬的意中人,當年被你搶來不算,你還殺了她意中人的全家。讓她萬念俱灰,更加把我娘家親人趕去邊遠山區,受盡磨難,最終還全部死于非命,我娘若不是為了我,可能早就投井自盡,她這些年更是連你這個人不願意再見,我不殺你就是念及你我身上同樣的血,我不想做你這樣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今你落魄他日我也不願落井下石,不如現在就斷了關系,免得以後讓我還記得有你這麼個人的存在,而心生恨意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當年六十歲鐘南翁搶了他娘做小妾,那年他娘也不過才十六歲。六十——十六同樣的兩個數字,不過是調轉一個個兒,卻是相差了四十四歲,鐘南翁也不嫌臉臊得慌。
鐘南翁氣的快吐血︰「好好好,你要休書是吧,我成全你,我不但給你休書,我現在就寫文到戶部同你斷絕父子關系。你滿意了吧!」
鐘霍毫無表情立于房中,臉上的漠視映冷了本就陰冷的棕色眼眸,冰涼的白齒閃著冷光,由衷的回到︰「最好如此。」
話盡于此,他也沒有什麼多的可以說,于是轉身準備走,他還要接娘去新的宅院開始新的生活,沒有空陪著這個不知廉恥的老東西浪費時間。
「慢著。」鐘南翁蒼老的聲音里有些嘶啞,他叫住鐘霍,厲聲開口,「鐘霍我告訴你,你即使不認我這個爹,你也改變不了你身上流淌著鐘家血液的事實,你可以討厭我,但是你不能忘記鐘家的恥辱,今日我們鐘家有這下場全是拜吳德光和程之浩所賜,我要你記得這筆賬,有生之年為鐘家全數討回來。」
鐘霍差點失聲而笑,笑鐘南翁的天真笑的可笑,旋著腳尖又面朝向鐘南翁,歪著頭好像不明白的問道︰「你想讓我為你報仇?」
鐘南翁被鐘霍看的發 ,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小兒子眼神利的可怕,不由別開視線,清清嗓子說道︰「不是為我報仇,而是為鐘家討回公道。」
「鐘南翁啊鐘南翁,你都已經不是當朝丞相還這麼喜歡口舌之辯,你覺得為了鐘家和為了你有什麼區別嗎?在我心中是沒有區別的。我既然連你都看不上,怎麼可能看的上鐘家,你落魄是我喜聞樂見的事,鐘家覆滅就更是我最希望的事情。」
「我現在是程堡主的人,你說我幫堡主還是幫你,而你想跟吳德光斗,你也不想想你多大的年紀了,吳德光現在正值壯年,你現在連丞相都不是,你憑什麼跟他叫板?」都快八十的人了,還不趕快給自己準備棺材,最好把他的墓穴修的隱秘點,不然他身邊那群猶如豺狼虎豹的兒子女兒,估計連他的陪葬都搜刮起來賣了以供揮霍。
「孽障!」鐘南翁氣血攻心,一口含著紅的唾沫從嘴里噴了出來,蹬蹬蹬後退三四步跌進了雕刻華美的椅子中。
「孽障也是你養出來的,與其罵我,不如自省,到現在你都認識不到你身上的失誤,我奉勸你好好想想鐘富是什麼德行,還有你身邊那群酒囊飯袋的子嗣你都好好看一看,你就知道你自己錯在哪里了。」
「我最錯的就是生了你這個孽障!」鐘南翁捂住胸口破口大罵,能掀翻屋頂的音量將房間外的管家引了進來,邁著焦急的步伐經過鐘霍的身邊,只敢小心的看他一眼,然後直奔鐘南翁而且,嘴里不停的念叨著︰「老爺息怒,老爺息怒啊。」
鐘霍冰冷訕笑︰「為你好才最後勸告你,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不想你進棺材都想不明白你錯在哪里,不能認識到自己錯誤的人是不得超生的。」
說完這番話的鐘霍和鐘家正式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