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在身邊，心里好踏實。
*
走近我身邊的時候，他湊近我耳邊悄悄說，「別怕，有我在。」然後牽著我的手大步走到他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終于看到了那個背對著我的男人，他的輪廓有一絲熟悉，比雜志上更顯深邃，我終于知道江慕舍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瞳是遺傳自誰了，只是安在這個男人臉上多了一份邪魅和令人捉模不透的感覺，他盯著我看的時候，讓我覺得自己仿佛赤身*、無處遁形，眼神不敢直視他，只希望他不要這麼一直盯著我。
我微垂著頭，只覺得頭皮快要燒起來了。
頭頂上方傳來江慕舍的聲音，「爸，這是蘇染讓。」然後聲音稍微靠近了些，「染讓，那是我爸。」
我連忙「騰——」地一聲站起來，肩頭不小心撞到了江慕舍的鼻子，他「哎呦」一聲，「別激動別激動……」頓時周圍笑聲一片。
這時我才注意到屋子里頭還有旁的一些人，可見老爺子的磁場有多強大，我都忽略了別人的存在，目光飛快地四顧一下，除了老爺子，還有三個人，兩男一女，我來不及細看，只認得其中一人是曾見過幾次面的海叔，他慈祥地對我笑笑。
「海洋，你也說句話，別嚇到人家孩子。」這時，一旁那位衣著華麗的女人站起身來，體態豐腴，皮膚白皙如羊脂，眼角連一絲細小的皺紋都沒有，保養得非常好，她款款而來，姿態雍容華貴，她開口便叫老爺子名字，想來也是跟老爺子關系匪淺。
江慕舍立刻對著我說，「快叫大姨！」
我下意識地鞠躬，「大姨好！」
「姑娘你好！」女人莞爾一笑，美艷動人，仿佛剎那間春暖花開，她有種如牡丹般雍和的美，很大氣的美，讓一切旁的事物都變成了陪襯，我剛剛太緊張了，只關注老爺子，並沒有細瞧這個女人，沒想到是個絕世美女，「我是阿舍的媽媽的姐姐，初次見面，都沒什麼準備。」她摘下手中的玉鐲子塞到我手里，「這個就當是我們的見面禮，莫要嫌棄了。」
那玉通體透明仿若水晶一般，卻又似在水晶上籠了一層薄紗，薄紗中仿若穿過一縷紅色的絲線，從這一頭連接到那一頭，只是尚未全部連上，玉鐲遍體通透，觸手溫潤，仿佛有生命一般，雖不是內行，但是也看得出這個玉鐲一定價值不菲，我忙推托，「這麼名貴的禮我不敢收……」
江慕舍忙打斷我，並且迅速幫我把玉鐲戴上，「收！必須得收！我大姨可是很少送人禮物的，你應該知道什麼意思吧？趕緊謝過大姨。」
我瞬間明白過來江慕舍的意思，那是代表著某種認同，我有些受寵若驚，忙說，「謝謝大姨。」
江老爺子這才重重咳嗽了一聲。
江慕舍附到我耳邊悄悄說，「我大姨跟我媽最相像，老爺子很敬重她。」言外之意是讓我討好他的大姨？
我忙抬頭對大姨笑了下，大姨面相慈愛，眼神卻很犀利，打量我的神色明明很平靜，卻暗藏洶涌，我握緊手心，只覺得滿手都是汗，江慕舍很討好地蹭到大姨身邊，拉著她的手說，「大姨連這麼珍貴的手鐲都舍得給染讓，應該是挺喜歡我家染讓的。」
大姨拍拍江慕舍的手背說，意味深長地說，「當然，阿舍喜歡的，大姨就喜歡。」
江慕舍偷偷對我擠眼，原來他今天是特地拉他大姨來贊助的……
江老爺子又咳嗽了聲，緩緩開口，「都坐好了，我有話要問。」
大姨立刻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帶著我坐在江老爺子對面，湊近我耳邊悄聲說，「別怕他，他就喜歡故意裝黑臉嚇唬人。」她身上有種淡淡的醉人的香味，我覺得自己在這樣的女人面前都抬不起頭，看著自己一身隨意的衣著，再相較別人的正裝，真有些……無地自容。
我抿唇笑了笑，有些微不自在。
江慕舍坐到我另一邊，悄悄握住我的手，在我掌心掐了掐，我忍不住抬頭，看到他調皮而興奮的眼神，突然一瞬間不緊張了。
「你們兩個這是什麼意思？」江老爺子眉心微微蹙起，一種不怒自威的氣韻便流轉了出來，「難道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兩人隔著我相視而笑。
「你叫蘇染讓？」江老爺子的眼楮筆直地看著我，「抬起頭來！」
我暗暗吸口氣，抬起了頭，鼓起勇氣，直視老爺子，正襟危坐，「是的，我叫蘇染讓。」
「蘇……染……讓……」老爺子若有所思，隨即問，「這個名字誰取的？」
我有些詫異老爺子怎麼突然對我的名字感興趣了？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是我媽取的，不過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老爺子點點頭，「名字不錯，听說你學美術的？開了個畫廊？」
「是的。」我畢恭畢敬地回答。
「父親干什麼的？」
「他……」我有些遲疑，聲音低了一些，「他是開理發店的……」
「理發店？」老爺子眉頭蹙起，顯然對這個職業很是不屑，不過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繼續發問，「听說你之前跟別人同居了很多年，還訂婚了，後來怎麼跟我家阿舍好上了？」他的口吻微微嚴厲了起來。「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對答了，畢竟那麼多的曲折故事里有很多不光彩的，特別是關于慕舍的，我怕我說了之後，老爺子對我的印象會更差。
「爸，是我追求染讓的，當初她是跟林哲辛在一起，是我太喜歡她了，所以搶了過來！」江慕舍見我為難，立馬搶著把所有責任都扛了過去。
「沒問你話！」江老爺子瞪他一眼，就這麼一個眼神，便殺氣十足，愣是讓我打了個寒顫，他的目光迅速轉回我身上，還帶著一絲尚未來得及收回的鋒利，我下意識地低下頭去。
一片靜籟之下，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
「抬頭，然後回答問題。」這命令是對我下的。
我連忙抬起頭，不敢馬虎，也不敢拖沓，「我和慕舍在很多年前就認識了，後來在兩年前，我跟男友鬧分手，然後遇到慕舍，我們曾經有過……一夜……」真的很難啟齒，但是我知道江老爺子是那種得不到答案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那種人，「我以為那只是我人生的一個小插曲，後來跟阿辛訂婚的時候卻在訂婚宴上遇到慕舍，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們倆曾是朋友……然後……」在老爺子的虎視眈眈下，我幾乎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一直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了。
江慕舍卻接過我的話，「然後我威脅她，不準他們結婚，說如果她跟林哲辛結婚的話，我就在她婚禮的當天告訴所有人我們之前曾有過一夜——」江慕舍見老爺子又瞪他，忙說，「後來的還是我來說比較好，因為很多事染讓都不確定，她曾經失憶過一段時間。」
江老爺子沒說話，顯然是默許了。
江慕舍見此，側頭憐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後來染讓忐忑不安，就找她的朋友商量著怎麼辦，當時是在‘三號茶莊’，但是她們沒想到隔牆有耳，所有談話都被別人刻意錄音了，然後就有無名人士將錄音寄給了林哲辛，爸，想來這個無名人士是誰你心中應該有數的，我就不點出來了，然後就世界大亂了，林哲辛是沖動的性子，遇到這種事自然一下子不能接受，便跟染讓提了分手，當時染讓很傷心，差點自殺，後來在我呆的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卻在中途的時候摔下樓梯造成局部失憶，她忘記了林哲辛，關于他的一切都不記得了，這個時候我就趁虛而入了，後來在我的努力下，染讓才開始一點點接受我，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某人沒少做小動作，如果不是她，或者染讓也不會失憶，說不定已經回林哲辛身邊了，我真的要感激她！」江慕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話。
江老爺子卻輕描淡寫地指出，「你是指小薇在從中做手腳？這是為什麼？」
江慕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安得什麼心眼。」
「她都做了什麼？」
「除了錄音那件事，還有為了讓染讓身邊沒人照應，通過導演將她的朋友定為一出知名電視劇的女主角，這是公私不分的表現，還有為了讓染讓誤會林哲辛跟一個女人的關系，特地傳出他們兩個一起去法國的謠言，並為此定了兩張去巴黎的票，還有，我原本與染讓在濟州島過得很開心，她卻故意向林哲辛透露染讓失憶的事，包括染讓懷孕的時候，她假借你的名義要染讓打掉孩子，並且同意如果她打了孩子，她就支付染讓五十萬……」我瞥見江老爺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江慕舍繼續說，「當時染讓的妹妹要動手術，林哲辛又需要很多醫藥費，如果不是染讓的朋友及時通知我，她就要釀成大錯了，您就會失去您唯一的孫女了！」
「豈有此理！」江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海洋，不是我對小薇這個孩子有意見，只是也許你太寵她了，給她的實權太大了，導致她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什麼身份，沒人敢得罪她，像她對阿舍做得這些事，她從來不刻意掩飾，她覺得這些根本沒什麼，可見私底下你沒看到的……」大姨只是輕輕提點了幾句，老爺子便急紅了面孔，樣子很恐怖，大姨卻絲毫不畏懼的樣子，「海洋，終究阿舍才是你的親生兒子，抱養的歸抱養的，跟親生的終究是有差距的。」
江老爺子按揉著太陽穴，似乎對這個問題很頭疼，但終是抵不過大姨虎視眈眈地目光，嘆口氣道，「姐，海洋心里有數。」
「我想她一定沒少說染讓的壞話，可是你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嗎？」大姨繼續說，「那是因為她嫉妒，她嫉妒阿舍對染讓那麼好！可見，阿舍是真心喜歡染讓的，你應該知道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當年，你跟小曼那可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難得的是感情也那麼融洽……」老爺子打斷大姨的話，「姐，別提小曼好不好？」他的聲音透出絲絲疲憊，那似乎是他不可踫觸的傷口。
大姨看了江慕舍一眼，「好，咱不提小曼，你有什麼要問染讓的就繼續問吧。」
江老爺子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蘇小姐，我就問你一句話。」
「您請問。」我畢恭畢敬地坐著。
「你愛阿舍嗎？你是真心愛他嗎？你知道他的身世嗎？」
我與江慕舍雙目微微對視了下，然後平靜地說，「我愛他，真心的，之前並不知道慕舍的身份，後來知道了，所以很困擾，因為我深刻地明白門當戶對是多少重要，我沒有想要高攀江家的意思，也不希望他屈尊降貴來遷就我，我曾經覺得我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有人告訴我，不努力就放棄的，不算愛了，我愛他，所以很自然地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他這個人而已，跟其他一切附屬的都沒有關系。」
江慕舍緊緊握著我的手，「染讓……」他似乎有些激動，「你……」像個羞澀的毛孩子，「你從來沒對我這麼說過……」
除了老爺子，其他三人都笑了。
海叔忍不住插話，「難得看到少爺像個小孩子的樣子，他小時候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越大倒是越退後了啊哈哈……」
眾人大笑。
我緊繃的心情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老爺子突然說話，「安靜。」
立馬，所有人都閉上嘴。
「你希望阿舍好嗎？」
我知道老爺子在用話引我入圈套，卻依然回道，「當然希望阿舍好。」我微微一笑，笑容中藏著一絲使壞，「不過，我更希望他幸福。」
大姨對我莞爾一笑，「就是，人生有賺不完的錢，但是歲月卻是短暫的，我們每個人的終極追求不還是幸福嗎？海洋，你說呢？」
江老爺子無法對大姨施威，只得苦笑，「你們今天是約好了要一齊來攻擊我的嗎？」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見染讓，我覺得這個姑娘不錯，沒你之前說得那麼不好，誰沒有點過去？何況，我們阿舍都不在乎，也輪不到我們來一論對錯，只要他喜歡就好。」
「他懂什麼？」老爺子深鎖眉頭，「結婚跟談戀愛是兩回事，並不是只要兩情相悅就可以的！」老爺子聲音轉為嚴厲，「姐，你就別跟著一群孩子後面瞎起哄了！我這是在管教阿舍呢！」大姨好脾氣地笑笑，「成，你管教兒子我是插不上嘴，怕滅了你作為父親的威嚴了。」
「江小姐，你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作為家長的管不了，但是兒子的婚姻大事我還是做得了主的，我今天叫你過來並不是說同意你跟阿舍在一起，就是想看下阿舍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女孩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的意思依然不會改變，你跟我們家族一定是格格不入的！我是肯定不會同意阿舍娶你的！」江老爺子斬釘截鐵的一番話活生生將我推入了冰窖，我只覺眼前陣陣發黑，險些坐立不穩，我應該料想到今天的結局的，但是也許因為大姨在的緣故，因為會有所改變，至少老爺子的態度會有所緩和的，沒想到……依然如故。
莫怪劉嬸說，除非等到江慕舍掌大權的時候，我才有翻身的機會，在老爺子這一代是一定不會有翻身的機會的。
我應該知道劉嬸跟了老爺子這麼多年，該有多了解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啊……
「海洋，我也就問你一句話，跟染讓沒有關系。」大姨突然發話了，「如果當年小曼不是出生世家，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子，你會愛上她嗎？你會因為家庭懸殊不娶她嗎？」
江老爺子似乎很頭疼這個問題，他連思考也拒絕思考，直接不耐煩地揮揮手說，「沒什麼如果不如果，如果小曼不是出生世家，我們就不會相遇，也就不存在我愛不愛她的問題！」他回答地很現實，也很殘酷。
「你的意思就是說，該龍配龍，鳳配鳳？那我跟我的夫君就不算龍鳳配，我們同樣也很幸福，兩個相愛的人能夠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老爺子的話好像戳中的大姨的某處痛點，「當初所有人都不同意我嫁給阿木，我卻死心塌地一定要跟著他，現在所有人都證實我對了，那些曾經要介紹給我的富二代，哪個不是二婚三婚？要不然是小三、二女乃滿天飛，像阿木這樣一心待我的真的不多了。」
就在此時，有敲門聲響起，是老爺子的手下。
他進來之後附在老爺子耳邊嘀咕著什麼，老爺子臉色微變，站起身，「姐，你陪著阿舍，我出去下，很快就回來。」
「去吧。」大姨笑眯眯地揮揮手。
待到老爺子離開，我才沉沉舒了口氣，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染讓，你別擔心，海洋的思想有些老舊，一下子扳不過來，但是慢慢就會好的，而且你是孩子的母親，怎麼也撇不去關系，你不要心急，慢慢來，跟阿舍的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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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凌晨十二點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