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不屑地回道，「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現在我們所做的，都是你們女真人當年做過的，這就叫以直報怨」
烏林答麗當即啞口無言，但她一向冰雪聰明，在高壓下更是激發了從未有過的潛力，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憤憤不平道，「我承認當年金軍南下的過程中是作了不少孽，但是其中的大部分都不是我們女真人干的，作惡最厲害的，恰恰是金軍之中的那些漢人，而契丹、奚人等舊遼兵馬，為禍也遠比女真官兵大得多，為什麼你不去報復他們，卻專門針對我們女真人呢？」
「犯罪有主使與脅從之分，而歷來的規矩都是重懲主使者、脅從則輕判，何況各族軍民大多是迫于女真人的殘酷壓迫，而不得不屈服罷了，我大宋皇帝陛下與攝政王殿下都是仁慈之人，對他們網開一面，有何不可？」，辛棄疾不以為然道，他一向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今天竟然與烏林答麗這個女真少女談了這麼久，實在是很罕見的事情，而他此時尚未覺察到這一點。
「按你這麼說，那女真人也是有好有壞，里面也有無辜之人，同樣可以區分開來，真正發動戰爭、縱兵作惡的只是上層的一小撮人，下面的女真軍民同樣是迫于無奈啊」，烏林答麗的這些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畢竟女真人作為金國的統治民族，當初自然也是侵略戰爭的最大獲益群體，如果說其他民族的軍民作惡是被迫的成分居多的話，女真本族之人就肯定是利益驅動的因素更大，即使是最下層的平民和士卒也不例外。不過身為金國核心統治階層中的一員，烏林答麗能夠不諱言戰爭的主要責任應該由上層人物來承擔，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顯然因為年齡還小，這個少女還未完全失去善良的天性
辛棄疾雖然常常表現出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殘酷，骨子里卻並非是一個喜歡濫殺的人，听到烏林答麗的辯解後，他忽然想起當初在陸軍學校所了解到的女真早期歷史。女真人是唐時黑水靺鞨的後裔，據說其祖先來自于極北之地，起初女真分為眾多部落，雖然各部語言相通（注1），卻還尚未形成真正的民族形態（高麗語也屬于通古斯語系，但顯然高麗人與女真各部並非同一個民族，所以語言並非民族判定的唯一標準。）。直到一百多年前，完顏部興起，並率先臣服于遼國，從而借虎皮拉大旗，逐漸吞並和降伏了眾多部落，基本完成了女真各部的統一，這才有了現在的女真族。
在完顏部起家的時期，女真各部對完顏部的仇恨並不亞于現在宋人對女真人的仇恨，只是一次次的反抗都被完顏部殘酷地鎮壓下去，而順從他們的人則因為完顏部的日漸壯大而跟著沾光，再加上不斷的對外擴張很好地轉移了女真人內部的矛盾，所以金國建立以後，女真各部在外人看來一直都很團結。
但那是以前的情況，這些年來金軍屢戰屢敗、不但被迫退回了他們原先的地盤，將昔日侵佔的土地統統還了回去，而且各部上下的生活更是因為大宋的經濟封鎖和金國自身的窮兵黷武而日漸窘迫，尤其是稅負最重的下層農牧民，他們現在甚至比當年女真各部還臣服于大遼的時候還要窮困。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外面看來女真人內部還是鐵板一塊，但實際上恐怕早就已經是暗流涌動了吧？畢竟女真民族的歷史還太短太短，凝聚力還不夠強（要不然歷史上這部分女真人也不會全部融合到其他民族里去了），只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
想到這里，辛棄疾不由望了烏林答麗一眼，據他的了解，雖然烏林答部是現在女真各部中在金國地位最高的幾個部落之一，但當年他們卻是女真主要部落中最後一個向完顏部降伏的。之前兩大部落打得那叫一個慘烈（感覺很像是明朝後期海西女真葉赫部與建州女真左衛愛新覺羅家族之間的關系），最後烏林答氏家里的青壯年男性幾乎全部死光（但烏林答部實力尚存，要不然以完顏阿骨打的性子還不直接滅了他們？只能說烏林答家的男人打仗太不要命，老是沖鋒在前，死亡率過高了。不過若非如此，以他們當時相對較弱的實力，也不足以抵抗完顏部那麼久吧？），而完顏部也必須盡快統一女真各部以對付強大的遼國，所以雙方各退一步達成了和解
注1︰女真語、朝鮮語和分布于中國東北、乃至西伯利亞的諸多部族都屬于通古斯語系，語言雖有差異，但彼此之間基本上都能勉強交流（這一點在其中的主要民族尚未成型獨立出來的古代更加明顯），情況大致類似于現在的西班牙語與葡萄牙語之間的關系，由于生活區域較近，差異可能還沒現代漢語之中某些方言的差別大。
順便說一說通古斯語系，這最初是當年日本人為了給自己的侵略行為尋求法理上的支持而炮制出來的一個概念，它將滿蒙、朝鮮以及西伯利亞的原住民和他們日本人攪和在一起，合稱為通古斯語系，並說他們有著共同的祖先。雖然其中頗多牽強附會之說，但日本人的治學還是很嚴謹的，所以這個概念在被剔除其中的政治因素後沿用了下來，但極具諷刺意味的是，根據各國學者進一步的研究，原概念中涉及到的大多數民族確實有著共同的祖先，但日本人卻不在其內（另一個不屬于通古斯語系的是蒙古族，他們同時也不是古華夏人的後裔，更不是矮黑種和阿爾泰人的後裔，而有其獨特的特征性基因。），所以通古斯語系這個概念雖然保留了下來，提出這個概念的日本人卻因亂認祖宗而淪為笑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