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神護說話間,面前的結界已經開始由扭曲開始變得清晰,對面的景物也清楚的顯示出來。果然是一個很普通的小鎮,但是很不普通的是,這個鎮子的街上空蕩蕩的,一片蕭條,沒有半個人影。不時一陣風刮過,卷起地上的幾片枯葉或者垃圾,顯得更加蕭索。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那邊躍過來,正是言兔。言兔仍然一臉刻意的嚴肅︰「結界已經破開,你們現在可以過去了。但是我一個人的功力畢竟有限,太陽落山之前務必回來,否則這個結界的洞一關閉,你們就得在那邊再自己想辦法回來了。」
我算了一下,大約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神護點點頭︰「好,知道了。御手洗,你在這里撐著結界,自己多保重。」
「我提醒你們,這段時間我是跟這結界連在一體的,不會管外界的事情。所以你們能進去,別人可能也會進去。」
「這里很隱蔽,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來。我們進去了。」神護說完,扭過頭對我說︰「蘇沐雨,我們進去吧。」
我跟著神護,一步步踏入了結界之中,傳說中江湖的「安全區」。
一踏進這個小鎮,周身便被一股陰冷的氣流纏繞起來。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轉頭對神護說︰「神護,這里會不會跟玄冥鎮一樣,成了一個死鎮?」
神護搖搖頭,對我說︰「看上去的確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等會若有事發生,你一定要躲在我身後,不要再一個人到處跑了。」
神護的話音剛落,頓時感到天暗了下來,四周的景物也不能很清晰地看到了。我心里莫名沉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老老實實躲到神護身後。
神護眉頭緊蹙,拔劍出鞘,做出戒備的姿態。
前方模模糊糊出現了很多人影,再近一些,看得清楚了,我跟神護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來人列著整齊的隊伍,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總之一眼看不到隊伍的盡頭。每個人都臉色發暗,眼楮呈現出暗紅色,嘴角流著涎水。他們面無表情,眼神毫無神采,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走著。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很快就會到我們跟前。那紅紅的瞳孔在這黑暗的天色中,連成一片,令人無比心悸。
我跟神護慢慢後退,退到一處牆角。神護緊緊握著手中的劍,隨時準備沖出去。
「這是什麼情況?」我在神護身後小聲問道。
「不知道。依你看呢?」
我思索了一下,說︰「難道是百鬼夜行?」
這些人腳步發飄,倒是真的很像鬼。而且傳說中「百鬼夜行」是一種偏門中的防御術,在傍晚快結束,陰氣比較重的時候,召喚出孤魂野鬼,圍成方陣,聚集的怨氣能形成一個冥界場,起到類似結界的作用。
神護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百鬼夜行?你倒真能想。你仔細看看,這是不是百鬼夜行?」
我眯起眼楮又看了一下,這些人都穿著普通的粗布短衣,除了神色可怕,也看不出什麼傷口。神護說︰「看樣子這些人也不是什麼江湖人士,都是普通的百姓,只不過染了瘟疫而且被人控制了。那些江湖浪人一定覺察到這里的結界被破了,所以放出這麼多患者,只要不小心接觸到他們中任何一個,我們就會感染天哭瘟疫。該死,雖然不是什麼‘百鬼夜行’,不過這種行徑也未免太卑鄙了」
我想我們是被困在這里了。按御手洗的說法,我們的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左右,現在看這密密麻麻的人陣,三個小時還真未必能沖的出去。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感染,但是我還是急得冒汗。「神護,我們該怎麼辦?」
「等一會你一定躲好,把靈蟄的布封解開。我盡量殺出去。」神護鎮靜地說。「不要緊,這點人還攔不住我。」
並不是人數多少的問題,我知道,真正讓他難受的是,他很可能要手刃這些無辜的百姓。我默默地解開右手的布封,神護,我寧願你舍棄自己堅持的道義,你一定不要出事啊
那些人離我們越來越近,我越來越緊張,心砰砰直跳。那幾只嬰靈縮在一旁盯著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
這時身後的牆一陣顫動,我疑惑地扭過頭去。神護忽然把我往後拽了一下。「快走,牆要倒了」
什麼?牆要倒了?往哪里走?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神護提起我的胳膊,用力一躍,我清晰地听到他驚呼一聲︰「好沉」你妹我滿臉黑線,都這時候了你竟然還吐槽我的體重
我倆跳起來正好踩在已經塌了一半的殘壁上,神護又拖著我快跑了幾步,我們終于站在了平地上。
煙塵稍微落定一些,看清了眼前的狀況。神護陰沉著臉,說︰「王爺,您怎麼來了?」
我們面前是一隊人數不少的軍隊,為首的正是鄭王楊荀。他身邊還站著那天見到的那個女子。我掃了她一眼,她的眼中又有淡淡的恐懼劃過,真是奇了怪了
楊荀還是一貫陰鶩的笑容,口氣卻很輕快地說︰「這次神護將軍真是立了大功了。破了結界,找到這片疫區。」
神護听到「破了結界」這幾個字,臉色又陰沉了幾分︰「你把御手洗怎麼樣了?」
楊荀一笑︰「放心,你的結界師朋友是個識時務的人,他現在安全得很。」說完示意兩側。旁邊站出兩個兵士,兩人手中竟然張開一個結界。這個結界之所以需要兩個人來張,是因為實在是個太大的結界。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所有人,把那些患病的百姓正好隔在了外側。
「你要做什麼?」我覺察出我們竟然根本出不了這個結界,不禁有種不祥的預感。
楊荀沒有看我,而是看著神護說︰「這里是疫區,這些人已經遠遠超過了乙等難民的範疇。將軍,你不會不懂規矩吧?」
神護扭頭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竟然沒有說話。
「你想處理掉這些難民?這個結界我們誰也出不去,你縱然有再多的人馬,也派不上用場。」我瞪著楊荀說。
「不錯,王爺,這個結界的確不怎麼高明。」神護在一側說。
這次楊荀對著我冷笑說︰「聖童可不應該這麼沒有見識啊這個結界可是我花高價從你們的結界師朋友那里買來的,人不能通過,不代表別的不能通過。」
買來的?我愣了一下,繼而憤怒地看了神護一樣,御手洗不是結界師嗎?神護不怎麼淡定地跟我說︰「恩……雖然是個結界師,但是偶爾也會做點生意。畢竟養一只言兔的花銷是很大的。」神護說完,看了下我並沒有變化的眼神,又補充了一句,「好吧,我承認他這次做的生意確實不怎麼地道。」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楊荀說這個結界有其他的東西可以通過,他究竟要怎麼做?
前面的難民此時已經停下了,面朝著我們這邊,但是暗紅的瞳孔毫無神采,可能根本沒有意識現在在發生什麼。
正疑惑間,楊荀的隊伍忽然閃出了一個長長的通道。眾人全都靜默著,似乎在等待什麼東西。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聲音沉重響亮。我驚訝地看過去。只見一列列士兵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走過來。每個士兵都全身上下武裝著重重的盔甲,包的嚴嚴實實,連臉都看不見。
人過不去的結界……我猛然知道了答案。仔細看,那些士兵的鎧甲都血跡斑斑,有的縫隙處甚至還有暗紅的血不斷滲出。這隊詭異的隊伍一走近,頓時有濃重的血腥味飄蕩在空氣中。有的士兵不敢亂動,只好緊緊皺起了眉頭。
奇怪的隊伍不斷從後面涌出,輕松地穿過結界,迎上了大隊的患病百姓。
我狠狠地對楊荀說︰「他們只是無辜的百姓,你竟然動用冥兵未免太過了些吧?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楊荀冷冷一笑,回道︰「天譴?你也有資格跟我說這個?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天譴,也應該先報應在你聖童的身上吧」
「你說什麼?」楊荀的話讓我一陣不舒服。
「比起你做過的事情,我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屠嬰事件了嗎?難道你以為你身後那些嬰靈是偶然跟上你的嗎?」。
楊荀竟然知道嬰靈的事情這事我只跟阿暮說過。而嬰靈一般人是看不見的,看見過的人只有路南非跟刈差。楊荀是怎麼知道的?
我忍不住驚訝地說︰「你是個術士?」而且還是個很厲害的術士
楊荀哈哈一笑,沒有否認︰「看來你的反應還不算慢嘛」
「為什麼?你明明是皇族一員,卻要做術士」我早就應該想到了,能操縱冥兵的人,必須是術士啊楊荀這樣的人,怎麼會請一個術士掌握自己最大的籌碼?
楊荀慢慢地說︰「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算是真正的力量。我可是相當欣賞聖童的這句話呢」
我黑著臉,冷冷地說︰「我沒有說過這句話。」
「當然不是現在的你說的。」
楊荀的這句話又讓我一驚,難道他以前跟聖童有什麼關聯?「這麼大方地承認術士的身份,看來你真的不顧忌刈差了。」
「聖童變的這麼天真了嗎?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怕那個小鬼?」
此時結界之外,已經開戰。那些手無寸鐵的患病百姓顯然不是冥兵的對手。很快場面就變的十分血腥,慘絕人寰。到處都是死尸,還有斷下的肢體。死亡,還有無知無覺的冥兵,這里,真的變成了「百鬼夜行」。
我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雖然那些人染上了瘟疫,很快就會痛苦地死去,可是這樣親眼看著他們被殺死,有的連全尸都沒有,我的難過讓我幾乎忘記了害怕。
「神護,你不能阻止一下嗎?」。我有點著急地問神護。
他默默搖頭,半天才說︰「冥兵由鄭王一手控制,而且,這是規矩。」
不多久,那些難民已經一個不剩的被「處理」了。那些冥兵沉默地站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一動也不動。
不遠處沖出來很多人,個個手持很專業的武器,穿著也不是那麼普通,看上去的確是江湖中人。
為首的一個人大喊道︰「朝廷的人會把我們全部殺死在這里我們跟他們拼了」
場面頓時又混亂起來,那些習慣了打打殺殺生活的人並不很好對付。但是,他們的對手是冥兵,失敗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們站在結界里,看著外面的慘象。我並不像剛才那樣難過了,因為那些人中,有人竟然操縱無辜的百姓作盾牌直到忽然一個紫色的身影躍入我的視野,我的心,才狠狠地收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