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陰沉沉的天空開始有零星的小雨飄下來,小小的雨點落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
「下雨了?」刈差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眼神飄忽,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喂傻蛋,我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什麼?」我還沒反應過來,刈差已經縱身一躍,穩穩坐在了面前的大樹探出的樹枝上。這棵樹盤根錯節,枝蔓格外地粗壯,華蓋層層,形成了天然的遮雨屏障。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離我七八米高的刈差,有點酸地說︰「你這猴子技能發動得不錯嘛」
「蘇沐雨,你要不要上來?」刈差在上面看著我,問道。
「爬樹嗎?還是飛?」這家伙是不是成心刺激我啊。
刈差舉起笛子,奇怪又有點熟悉的旋律傳出來,是上次月奴奏出的琴音。隨著笛聲響起,一層向上的透明階梯在我面前出現了。上次月奴施術時,我並沒有看到什麼階梯,而這次,雖然是透明的,我卻無比真切地「看到」了它,我知道,多半是因為我的術士之眼又打開了。
我向上走到距刈差不遠,階梯戛然中止,刈差放下笛子,伸手將我拉了上去。我把手遞向他的一瞬間,腦子忽然閃過一絲熟悉感,似乎在哪里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但這即視感剛剛清晰就馬上消失了。
上面的視野果然格外開闊,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植物清香混雜著雨的甜腥,令人心情煥然一新。我一直以來陰霾的心境也有點好起來。
我坐在刈差旁邊,想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那個,我說,下雨的時候在樹下很危險吧?我們不會……被雷劈吧?」
刈差一臉郁悶地看著我︰「放心,只會煞風景的烏鴉嘴才會被雷劈」
我剛想回擊,忽然也感到自己思維跳月兌之強大,這雨下得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打雷的樣子,不禁有點尷尬。轉頭看見身邊的枝頭竟然有幾粒櫻桃大小的紅色果實,不禁驚呼一聲︰「哇,這樹的長勢如此豪放有型,竟然有這樣可愛的果實?」
刈差看到也是一臉驚喜,「真的是這棵樹是很遠的一個小島上引來的稀有品種,果實香甜可口。不過因為氣候關系,移植過來之後只長枝葉,幾乎不結果,我也只是小時候吃過一次,想不到如今又結出了果實。你的運氣可以嘛」
我雖也驚異于自己爆發的人品,但是只是看著刈差,並沒有動手。他摘下幾顆,自己先放進嘴里一顆,把剩下的遞給我,我才接過來。我嘗了一顆,果然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彌漫于唇齒之間。
刈差有點無奈地看著我,說︰「蘇沐雨,你的戒備心還是這麼重麼?」
「完全信任某個人的確對我很困難。」我邊吃邊說,心情一下子沒剛才那麼好了,「與其說我戒備心重,不如說,我對人性這東西,一向不怎麼相信。」
「蘇沐雨,你……」
「你知道蘇正直吧?」我緩緩地說,「我曾經最好的朋友,因為我的懦弱,死了。那麼好的女孩子,應該舒服地老死在家里的大床上,不是嗎?可是一切因為我,全都改變了。」
「那些不能全怪你,就算你站出來,又能改變什麼?如果你不能原諒自己,這個包袱就要一直背下去,你真的要這樣嗎?」。
我笑著說︰「喲?看來你很了然麼這樣說來,那天喚醒我記憶救我的人真的是你?」
「現在想感謝我還來得及哦」
「感謝你?」我好笑地說,「感謝你施術窺探我的意識嗎?」。
刈差笑道︰「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發現了點你有趣的秘密。」
我一听不禁著急道︰「什麼?快說」
「我在里面看到,你似乎很仰慕我啊哈哈」
「胡說八道」我一拳搗在大笑的刈差身上。
「喂,我會掉下去啊你謀殺啊?」
「掉下去也是你自找的」我狠狠地說,發現另一只手里還剩一顆果實,我看著這怪怪的果實,好奇道︰「咦?刈差,你說這樹是遠處引來的,那這樹有名字嗎?」。
刈差看著我手里的果實,認真地說︰「這樹叫白果樹。」
我不禁失笑︰「明明是紅色的果實,偏偏叫白果樹,真是怪事」
刈差頓時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啊…」我一看手中,頓時愣住了,那小小的果子,真的是半透明的乳白色直到剛才,我看到的明明還是鮮紅色的。我的眼楮是怎麼了?雖然近視但並不色盲啊
刈差剛想說什麼,忽然一個侍衛跑過來,往樹上看過來,眼神有點吃驚,頓了一下,稟道︰「主人,鄭王派人來,說要商談後日啟程的具體事宜。還有,神護將軍也有要事稟報。」
刈差一躍而下,「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說完看向我,我馬上說︰「我自己待一會兒就回去了。」他點點頭,跟侍衛離開了。
等刈差離開之後,我猛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我,不會爬樹!這個天殺的刈差,竟然就這樣把我扔在了樹上我可怎麼下去啊
一邊冷汗直冒,一邊饑餓感劇增,我找了一圈,刈差說的沒錯,這破樹還真結不了幾顆果子,指望它安撫我的腸胃基本是沒指望了。
阿暮找到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我的時候,我正以「自掛東南枝」的形態陷入半夢半醒。費了一會兒勁,阿暮終于把我弄下了樹。
我揉揉眼楮,說︰「阿暮,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現在終于醒過來了。」
她並沒有在意我這句話,看著我,問道︰「我看你睡眼朦朧的,不像剛醒過來,倒像馬上要睡過去。快點進屋吧,不要著了涼。」
我點點頭,又低下頭,不自覺地露出一個興奮到詭異的淺笑。
皇宮雖然像一座城池一樣大,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城池,只是一片建在都城中央的巨型建築群。據說宮門上的禁閉法術只有祭司一族可以解開,所以要順利進出皇宮,要得到皇帝或者大祭司的許可。外面就是都城,以及更加遼闊的世界。每一個地方都有朝廷外駐的軍隊。而都城里更是有裝備精良的禁衛軍守衛,這支最強的軍事力量雖然暫時掌握在神護手中,但是被更多的人覬覦著。這次楊荀南下,肯定要動用南方的軍隊,看來得不到神護手里的軍隊,他選擇了退而求其次,不惜主動請命,利用賑災這個契機去爭奪南方軍隊的控制權。這次派人來,定是說調用兵符的事情。
刈差走在侍衛的後面,暗暗思考,該派誰去監視楊荀的動作。招琪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不知為什麼,雖然一直暗示自己招琪是很強的妖魔,不會輕易出事,但這次總有不安的感覺,似乎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見過鄭王府的使者之後,刈差不禁更加奇怪起來,鄭王並沒有要兵符的意思,只是請自己下令示意南方的駐守將領全力協助鄭王的賑災工作。楊荀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刈差正頭痛著,神護走了進來。神護面色輕松,似乎有什麼好消息。
……
夜深,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眠。住到祭司殿不久,碧瑤要刺殺我,那個神秘人第一次出現救了我;在天牢的時候,面對狴犴,她第二次救了我;上次見到她,是因為記不起自己的身份馬上消失。這三次見面的共同點,就是在場的人只有我一個是清醒的,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的真正面目,每一次就要看到的時候,我總是適時地昏過去。我希望看清她的面目,又害怕看到。為什麼要害怕呢?
我想起碧瑤剛看到那個人時說︰「這怎麼可能?」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正常情況她應該說「你是誰」之類的話吧
還有在天牢里,我好像沒有踫到過狴犴,一直是那個人在跟狴犴斗法,最後在路南非的牢房門口,我的手上反而沾上了狴犴綠色的血液。
我被這些問題搞得頭暈腦脹,翻了一個身,睜開眼楮,那幾只嬰靈似乎有點懼怕我的樣子,離我更加遠了點。
我閉上眼楮,眼前浮現出怪夢中紅色暈開的瓶子,祭司殿禁地那間房間中的那塊玉,還有今天紅色的白果,碧瑤的臉,狴犴的臉,一一在我面前閃過。我猛然睜開眼楮,瞳孔收縮了一下,所有的疑問,其實只有一個答案可以解釋,那個人根本就是我——蘇沐雨那個讓我驚懼卻救我多次的神秘人,就是我自己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炸開︰「嘻嘻,你終于發現我啦」我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個連自己也沒有覺察的笑容,沉沉睡了過去。
一大早醒過來,腦海中好像有無數零零碎碎的碎片,無法順利地貫穿起來,我起床穿戴好,阿暮已經不在了,昨天她告訴我今天想出去打探消息。我的心情好極了,醒過來的時間似乎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