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殿的書閣很讓我吃了一驚。我說過整個祭司殿非常大,有很多地方我連去也沒有去過,比如說書閣。書閣的真正名字叫玄知塔。顧名思義,這是一座塔。玄知塔建的十分高聳,按理說在祭司殿中任何一處都應該見到那高高的塔尖,但是我在祭司殿住了這麼久並未見過它。這是因為祭司殿的整體結構十分奇特,走在祭司殿中,如果抬頭眺望的話,總會有高度恰到好處的幾株植物或者假山石擋住視野,祭司殿中的植物與山石的布局仿佛是被設計者計算好的,充分運用了光的折射反射以及成像原理跟人的視覺盲點,讓身處其中的人幾乎窺不見遠一些的殿中情景。
玄天塔的特別之處在于它的建築材料。這麼大的一座塔是由一塊整塊石頭砌成的,陽光之下白色的石料發出瑩瑩的白光,十分炫目。外壁上是精致華麗的浮雕,門窗護欄一應俱全,全是在母石的基礎上雕鑿出來的。走進去,我便被塔中心兩座巨大的螺旋狀樓梯震撼了,樓梯同樣是在原來石頭的中間鑿出來的。沿著樓梯蜿蜒上行,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個房間的入口,直接從階梯進入不同的存書房間。兩座樓梯相互纏繞對應,從上升的一座樓梯進入房間,房間的另一個門對應另一座下降的樓梯,這樣就形成了進出口。所有的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貼有夜晶石,應該是起到夜間照明的作用。
每一間房中同樣是一排排原地鑿出的石頭書架,數不勝數的書籍分門別類排放的十分整齊,房間中散發著淡淡的書香,期間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花草香氣,這些草也可以被稱為藥,它們可以起到防腐防蟲的功效。這里的一切都一塵不染,看來這里並不是鮮有人來,反而是有人常常來這。
真沒有想到祭司殿中竟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地方,正當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量玄知塔時,忽然兩道黑影從上方竄下來。便听見兩個同步率極高的聲音輪番響起︰「生人入侵啦生人入侵啦」然後眼前多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人。
這兩個小人身高大約只有六十公分,卻長著一顆與身體極不成比例的碩大腦袋,真不知道是怎麼控制平衡的。他們的臉看上去至少有四十多歲,粗粗的眉毛正擰成一團,鼻子大得出奇,嘴角邊一圈短短的胡須,他們的衣著層層疊疊的,顏色繁多,很有點少數民族風情。此時這兩個奇怪的小人正滿臉戒備,並排站在我面前的一排書架上,做出要攻擊的姿勢。由于相比之下他們的身體實在太不起眼,乍一看還以為是兩顆巨大的頭顱在架子上晃。
「這是什麼東西?」我心里狂呼一句,不禁後退一步。這時,帶我進來的侍衛走上前一步,手舉著一個金閃閃的牌子,說道︰「兩位稍安勿躁。這是大祭司大人的旨意,讓這位蘇姑娘在玄知塔借閱書籍。」
那兩顆腦袋看了那牌子一眼,臉色一變。其中一個說︰「哎呀呀,果然是主人的旨意。」另一個接著搖頭晃腦地肯定了一遍︰「是主人的旨意。」
第一個又對著旁邊的腦袋說︰「好奇怪好奇怪。主人竟然讓外人進玄知塔。」另一個接著應和︰「奇怪奇怪。主人讓外人進塔。」
第一個再次開口︰「主人的旨意必須遵從。」另一個邊點頭邊說︰「我們必須遵從主人的旨意。」
我看這倆一唱一和,似乎已經無視我了,只好望向領我過來的侍衛,此時那侍衛已經把那牌子收了起來。見我望著他,說道︰「蘇姑娘,這兩位大人是專守玄知塔的。既然已征得他們的同意,屬下的任務已完成,先告辭了。」說完又向那兩個小人說︰「那麼,有勞兩位了。屬下告辭。」說完把我扔下,匆匆離開了。
我望向那兩個長著標準大叔臉的奇怪小人,半天嘴里竟冒出這樣一句︰「那個……請問,你們是人嗎?」。問完我都想抽自己了,這算什麼問題啊?
果然那兩個小人有點石化,過了一會兒,似乎回過神來,怒氣沖沖地沖我說︰「你這叫什麼話?主人怎麼會讓你這種人進來?」
看著那兩張仿佛受到極大侮辱的臉,我無比愧疚,不是人是什麼?這個問題果然很過分。剛要道歉,就听見那兩個小人又是同步率極高的吼叫︰「你看我們哪里長得像人啦?告訴你,我們才不是什麼人我們是精靈精靈懂嗎?」。
精靈……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穩穩心神,沒有冒出「什麼是精靈」諸如此類可能會讓他們徹底把我當成白痴的問題,我堆起笑意,說︰「看兩位器宇不凡,骨骼清奇的,果然非同一般。在下蘇正直,不知兩位怎麼稱呼?」
不知我的哪句馬屁拍到點子上了,這二位臉色緩和了許多,第一個說話的小人開口道︰「先說出自己的名號,看來你還是有誠意的,又是主人讓你進塔的。恩,我們兄弟二人在此守塔,我叫燒不了,這是我弟弟淹不著。」
我差點笑出聲,燒不了跟淹不著。這書閣最忌火忌水,倒是佔全了。但我忍住笑,忽然想起剛才他們說我先報出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有誠意,跟當時見暮紫嵐的劍靈時情形相似,只是不知為何當時那劍靈發哪門子瘋要襲擊我。
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兩個自稱是精靈的小人很快就不再管我了,不知道跑到哪個角落里去了。我倒是落了個清靜讀書的待遇。玄知塔的書的確可以用浩瀚二字形容,常常是光找書就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時間緊迫,于是我只好每天早起晚歸,幾乎整個人都泡在了塔里,連阿暮也見不了幾面了。
雖然在學校學習時一看見課本就頭大,但是平時讀閑書的時候我是絲毫不含糊,從小就被基本定型為一個書痴了。所以在玄知塔的幾天,我的確是長了不少見識。書籍有時候的確是某種捷徑。更重要的是,關于《密咒》這本奇怪的書,我有了新的發現。《密咒》並不只是單純一本講訴各種法術咒語的書,里面似乎記載了很多關于地理歷史風土之類的知識。而這些東西的記載似乎在我的知識逐步增加的同時源源不斷地從書頁中冒出來。大部分東西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依然掌握了很多必要的東西。反而關于那些法術的掌握,我完全沒有任何進步。我不知道是什麼束縛了我,有時候偷偷修習更高難度的法術時,沒有一次是成功的。不管怎麼樣,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這本書了。
每天傍晚的時候,刈差也會到塔里呆上一會兒,每次刈差快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燒不了跟淹不著忙上忙下收拾打掃,怪不得塔里這麼干淨。
刈差一來,我就抓住機會把那些看不懂的問題使勁問個夠,我甚至準備了一個筆記本平時記下問題,專門到了見到刈差的時候提問。結果,刈差看到我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問題,哭笑不得地說︰「蘇正直,看不出你還真是個好學生。本來這個時間是我專門的讀書時間,結果全讓你的奇怪問題給霸佔了。」
我瞪著他,我是一個好學生,並不見得刈差是個好老師。雖然他每次都會解答,但我也會被他那偶爾露出的滿臉譏諷氣倒。而且準備問題很費腦筋,把問題打亂,盡量不讓刈差看出我真正在讀什麼書。「那怎麼辦?古人雲︰知而不答,非君子也。」我晃著手中的本子說。
刈差一臉好笑︰「哦?原來你們那里的古人還有這樣一句。」說完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吃過晚飯後,我去你那里吧。」
「哎喲,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好心。」我拖著腔調半認真地說。
「還真是呀說起來,本祭司都被自己的大好心腸感動了啊想不到世上竟有我這樣善良親切的大祭司啊」刈差模著自己的下巴滿臉陶醉地嘆了一句。
我頓時打了一個寒戰。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的自戀。
「刈差,你要不要這麼惡心這麼肉麻啊?」我悲哀著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陷入水仙花情結的生物。
頭上很快挨了一下,「小鬼,以後不準用這種口氣跟本祭司說話,不準用這種詞匯形容本祭司,不準用這種眼神盯著本祭司」
啊哈?果然被人用悲哀的眼神盯著看感到不舒服了嗎?看來這家伙的臉皮還沒有我想象中的厚。
「別的倒也罷了,我最受不了別人用這樣崇拜的花痴眼神盯我了知不知道?」
听完這句,我幾乎吐血。要怎樣的自戀才能把別人的眼神扭曲成這樣啊喂
「可惡,刈差,你說誰是花痴啊?」
遇見刈差讓我開始相信八字不合這四個字。不知為什麼,不管什麼樣場景,我們的對話似乎總在爭吵中結束。最可怕的是,似乎刈差出于某種變態的心理很享受這種爭吵。不過,刈差每次解答問題的答案倒是很讓人信服,不管怎麼樣,他倒真不愧是被稱為「傳說中什麼都知道」的人。
刈差的確信守諾言,每天都會在我那里呆上一會兒,不只是解答問題,還會問我很多關于我以前所在的世界的問題。關于歷史什麼的,憑著我微薄的知識,我半客觀半自由發揮地回答,但刈差並沒有表示過不滿。刈差的到來好像也讓碧瑤變得開心起來,似乎刈差一來,碧瑤就特別地殷勤。我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其實又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刈差是碧瑤的主人。不過既然碧瑤可以開心一點,那麼也就無所謂了。
刈差似乎並不喜歡碧瑤在我們旁邊听我們的討論,總是找借口將碧瑤支開,有時甚至直接下命令讓碧瑤守在外面。盡管我感覺這樣很過分,但我的確沒有時間精力再去管別的事情了。十幾天的時間,我必須計劃好解救路南非出來。
有時候,看到這樣幫助我的刈差,我也會生出一點愧疚之心,畢竟我用欺騙的方式利用他的幫助去做一件很可能會傷害到他的事情。但我顧不了那麼多,現在在我眼中,找到這一切的根源,找到回家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最近幾天的碧瑤對我的態度似乎越來越殷勤了,這讓我很不踏實。但是又沒處訴說,很是壓抑,所幸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貢獻給了玄知塔,塔里的兩個妖精(刈差這樣稱呼他們,而不是什麼精靈)倒是跟我熟悉了起來。盡管這兩個妖精總是一唱一和,但畢竟看守了玄知塔這麼久,知識量相當驚人,有時我懶得找書就直接問他們,更從他們那里知道了關于祭司殿的很多事情。祭司殿里像他們這樣的妖精數不勝數,他們隱藏在各個角落各司其職。我都沒什麼力氣去吃驚了,總算是明白為什麼龐大的祭司殿中人很少卻並不死氣沉沉了。甚至偶然听起兩個守塔妖精用羨慕的口吻說起過一只特別的妖精,但他們馬上意識到什麼立刻閉口不談了。這讓我很好奇這只叫招琪的妖精究竟有什麼不一樣,不過他們不說,我也沒有問過刈差,生怕給塔里的兩位帶來麻煩。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如果一直這樣按計劃準備下去,那麼救出路南非的把握無疑會大大增加。像往常一樣,我早早地收拾好,準備去玄知塔。碧瑤忽然叫住我︰「蘇姑娘,等等。」
我停下來,看著碧瑤。「什麼事?」
碧瑤笑盈盈地端出來一碗熱湯,說道︰「蘇姑娘,這幾日真是辛苦地很。碧瑤看在眼里,卻幫不上什麼忙。蘇姑娘著實憔悴了許多,這碗湯當碧瑤給蘇姑娘補一補身體吧」
我望著那碗散發出好聞味道的湯,心里有點感動,接過碗來,邊喝邊問︰「多謝碧瑤姐姐了。這碗湯的味道好特別啊,這是什麼湯呀?」
耳邊傳來碧瑤冷冷的回答︰「這湯當然特別,因為它叫失魂湯」然後我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