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7
0008帝丘
京都北門的戲台很高,很大。
可憐的當鋪老板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昨晚大半夜來當黃金的魁梧中年人是誰,而那人手中的黃金又是什麼。
他要知道,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筆生意。
白雲生起得太快,所以他沒有底蘊,也不需要底蘊。
但這是他,並不代表白野也不需要,僅靠先皇恩寵賞賜,是不足以讓他揮霍這麼多年的。
所以我們的白先生在兩三年前就踫上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沒錢了。
半賣半當半賴賬,總算是堅持到了今天,白雲生要回來了,往後他就不用擔心經濟的問題了,當然,這個不用擔心並非是說他老子會給他帶回來無盡的財富。
而是說他今後再也用不到這些東西了。
今天午後,他便啟程,帶著如花似玉的小嬌妻前往大荒。
在此之前,他還欠京都一出大戲。
定海小皇帝沒有親自出城迎接,也沒有任何「朋友」在京都等著白雲生,他沒有朋友。
若不出意外,這兩父子會在路上見面,白雲生回京,而白先生出京。
一走一回,定海小皇帝會很開心的。
「老僕,這里就交給你了,我們在決眥關踫頭。」白野將手中的一疊銀票遞給老僕,自己卻爬上了馬車。
這是個笑話,全大龍都知道白先生是蠻族,但全大龍也知道白先生不會騎馬。
老僕捏著白先生最後的財產,表示自己一定會打點好的。
「出發吧。」白野朝領頭的御前侍衛點了點頭。
那個叫做黃汲的侍衛奇怪了︰「先生,您就不」
他想表達的是︰你這個做兒子的三年沒看見自己的老子了,現在他回來你要走了,就不打算等他回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白野平淡的揮揮手︰「公主的嫁妝還在路上,那堆廢物不知道要搬多長時間,我們不等了,今天落日前最好能趕到帝丘。」
「可夏大人不是去調兵了麼」黃侍衛奇怪的道︰「沒有夏大人在,我們這麼多人可開不了城門,況且」
皇帝嫁姐姐,再怎麼說也是要來送送的,定好了午後由定海親自開門送行,現在就走怕是不妥吧。
「你的意思是他夏大人要出城就可以,我就不可以?調兵?別逗我了,九州之內,哪個不長眼的敢打霓裳公主的主意?」
白野面色不善的撂下幾句話,頭也不回的縮回了馬車里,順便還「不經意」的舞了舞手中的九環節仗。
昨夜幾乎沒怎麼睡,除了搭這個戲台子,就是滿京都的跑,光兵部尚書夏開照的家里就跑了六七趟,更別提其他一眾權貴了。
要不然,你認為今天早朝會有過半大臣改口贊成這門婚事?
小皇帝和白先生,一個願送一個願收,唯一不算問題的問題是滿朝悠悠眾口罷了,只要師出有名,什麼都好辦。
黃侍衛瞪著雙大眼看了看那堪比龍輦的奢華馬車,這怎麼回事兒?
今早突然接到命令的時候自己嚇了一跳。
大龍建國之前,史書可查之後,就沒有哪個公主是嫁得這麼倉促的,三天之內什麼都決定了,現在甚至還要以一種近似于和親的方式讓她在蠻族成婚。
如今嫁妝未齊,依仗未到,小舅子也沒露個臉,新郎官兒就要帶著老婆走?
他這是慌著入洞房還是怎麼的?
不過招惹這個喜怒無常的駙馬爺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那麼
就走吧。
百余人從京都東門而出,路上的百姓們目送著明黃色的馬車遠去,不勝唏噓。
天下最美的女子,卻嫁得這麼寒酸。
沒有禮花盛宴,也沒有玉輦紅轎,有的只是象征皇家的明黃錦旗,外加高頭大馬,還有馬上帶刀的侍衛。
而空間巨大的馬車內,白野撫模著那些奢華的陳設,一雙狗眼卻怎麼也沒有離開正襟危坐的霓裳公主。
他緩緩開口︰「公主殿下,這路途遙遠,您看,我們是不是該找點事情來做?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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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丘就在京都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沒有圍欄沒有侍衛,也沒有什麼歌功頌德的石碑珠亭,大龍建國三千年來的八十位皇帝就葬在這里。
御龍大帝平生儉樸,連死也沒有座陵墓,不過是草草燒成灰埋了。
他在死前曾立下遺命,自他而後大龍的每一位皇帝,無論是誰,死後都要葬在京都外的這個小山丘,不可築陵。
築陵者無權繼位。
這讓他的兒子犯了難,老子的墳連個墓碑都沒有,你讓他好意思修座大大的帝陵?可沒辦法,父命大過天,每一代的大龍皇帝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只有老老實實的躺在這里。
帝逝無陵,這被傳為千古佳談。
不過野史是這麼說的︰
御龍大帝年輕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個奇人,靠著這位奇人的輔佐這才成就了大龍不世霸業,他死前這奇人走遍大龍想要為他尋一個上可通天的帝陵所在,不過到最後不知怎麼就葬在這京都外的小山丘上。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閑來翻翻或許還有趣,不過現在可沒人有閑工夫管這個。
「大人,大人,求求您下來吧」
京字營的魏參軍嚇得兩腿發顫,帝丘平平無奇,是沒有出入限制的,不管是誰願意來就來願意走就走。
這要歸功于當初御龍大帝的遺命,簡單說就是他指定了帝丘這地方一切順其自然,草不除樹不伐,遇上天災什麼的也隨意,哪位皇帝的尸骨被雨水沖出來也不去管它,完完全全的自由之地。
可雖然如此,也不代表帝丘就能任意妄為吧?要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在這里修個茅廁怎麼辦?
所以這些年來,京都雖然不過問,但一直會派些人維持這里的「自然」。
要不然,帝丘早就成了旅游勝地了。
而此刻的帝丘,一匹白馬肆意馳騁。
一個儒裝配劍的中年人騎在白馬上。
馬蹄踐踏著帝王的尸骨。
這便是白雲生了。
如今回京都,怎麼能不看看自己的老朋友?
京都近在眼前,白雲生還不急,相比朝堂之上的那些「死人」,他更願意和這個真正地死人說說話。
所以一到帝丘,有些等不及的白雲生直接縱馬疾馳,至于什麼京字營的參軍大人,見鬼去吧。
帝丘上土包聳立,每一個土包便是一個帝王的陵墓,這些土包看似雜亂無章,其實都有一定的規律,御龍這個開國之君位于最上首,爾後隨輩分一級一級疊下來。
但這些黃土包里,倒是有一個鶴立雞群的家伙。
他就在御龍的旁邊,差點兒就這這個開國之君並駕齊驅。
當然這不是最獨特的地方,最獨特的是——它有墓碑,這些土包就只有它有墓碑。
墓碑上歪歪扭扭兩個難看的大字——伏波。
白雲生的馬停在這墓碑面前,他隨意的用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塵,然後從馬鞍上取下一個羊皮口袋放在墓碑上。
伏波嗜酒,尤其喜愛蒼州特有的擦刀酒。
二十年前的御書房里,一手羊皮酒囊一手奏折,批著批著還會罵兩句娘,這就是大龍有史以來最昏庸的皇帝。
白雲生盤膝坐在墓碑前,仿佛他的面前真的坐著一個人。
伏波大帝死于三年前,留下一紙立白雲生為攝政王的遺詔便撒手人寰。
當時已經鎮守蒼州七年的白玉生帶著三千蒼州烏血軍快馬加鞭八千里,十五日便趕回京都,正好趕上下葬,然後在帝丘上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他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