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筋斷骨一百天。師父好好養著,慢慢就好起來了。"李德全安慰她。
菊生看不下去了,紅著眼楮道︰"你且在待我看著小姐,我去煎藥。"李德全使勁兒點了點頭。
菊生一走,李德全便望著顏兒問︰"師父,是主子把你打成這樣。你恨他嗎?"如果可能,他真想把有關主子的一切都告訴顏兒,可惜她不懂。
"好熱,我想出去透透風——"顏兒大快朵頤地啃著哈密瓜,一邊抱怨房間內太熱。可不是嘛,這已近六月的天氣,雖然烈在房間里放了一大桶冰,但那悶熱還是讓人倍感焦灼難耐。烈耐心地將顏兒唇角瓜子擦掉,柔聲道︰"等一下,我們去院子里乘涼。"
那小太監笑道︰"姑娘果真是新來的,這玲瓏閣是大內有名的冷宮。跟你們梓勿宮的禁鼠倉差不多吧。你們收拾收拾趕緊跟我走吧。"
"我只想要一個平凡的你,永遠陪在我身邊。"軒轅烈用下巴磨蹭著顏兒的額,喃喃自語。罕見的溫柔。
菊生終于忍不住落淚,"小姐,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可是當她再次醒來,身邊卻依然只有菊生。
顏兒不以為然地問︰"軒轅燚為什麼要滅掉瀚海?"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軒轅燚的毒是在瀚海中的,也知道軒轅燚跟瀚海十國種種關系,卻不知道他當初為何要滅到那些國家。李德全小心翼翼神秘兮兮地回答︰"表面上說呢,是皇上想安定邊疆,統一全國。但據民間傳說,瀚海鬼域有個叫做巫神的族群。據預言說,這一族將來會出一個很厲害的人,能一統天下。所以皇上就派人把巫神族滅族了。開始燚王爺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知道了就非常後悔。"
"小姐,你別听她渾說。王爺可能過幾天就來了。"菊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宮女。
"他說的沒錯。"
菊生心中怒火陡然而起,軒轅烈果真是個冷漠虛偽的人。恐怕也只有小姐這種單純的人才會被他騙吧。
"小姐,記不清的就不要去想了。"菊生清理完食物,便將她扶到了院子中。此處荒草叢生,冷不丁還有黃鼠狼出沒。
菊生一怔,隨即明白了。原來蓮生懷上了孩子,難怪軒轅烈會忽然變卦。
李德全從顏兒屋中退出來,總覺得那里不對勁。但他卻說不出來。烈是在三天之後出現清風閣的,此時顏兒已經勉強能坐起來。
顏兒搖搖頭,兀自木訥地咬著冷饅頭,"菊生,你能教教我嗎?"她忽然問。
見她落淚,顏兒始終還是不忍心,于是勉強點了點頭。
李德全輕松笑道︰"族都滅了,哪里還有什麼人呢!"
翌日
和你在一起的。"
"徒弟,你知道如何才能去紫嵐山?輕羽姐姐說,那里要舉行一次百年盛會,我想去參加。你替為師想想辦法。"顏兒忽然轉了話題,表情也輕松了些。李德全一怔,"紫嵐山?那里靠近瀚海,很遙遠的地方。而且向來與中原鮮有聯系。10年前,那邊曾跟中原爆發一場大戰,直到三四年前,諸侯國才被燚王爺消滅殆盡。所以咱們中原人還是少去為妙。"
"我是不懂的。你知道,我這里很疼——"顏兒指著胸骨斷裂的位置,笑道︰"疼得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小姐,我是誰?"菊生忽然沒頭沒尾地問。
"如此這般復雜。"顏兒若有所思地問,"那,那個厲害的人就死了嗎?"
菊生默不作聲,只是重復道︰"小姐,藥都涼了。"她怎麼都不能明白,為什麼面對軒轅烈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小姐都可以坦然面對。除了深愛,再沒有什麼能解釋這種作為。也許,在她懵懂的心中,早已深深地愛上了這個一次次將她置于死地的男人。可是愛對于小姐來說,那是永遠都不能涉足的禁區。
她話未落音,卻見顏兒猛地從秋千架上站了起來,她痴痴地看著烈離去的方向,小聲說︰"如果他不走就好了。"其實,她的身體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能讓烈每天都來看她,所以她故意拖延著說自己還很虛弱。
"顏兒,你不懂我。"他嘆息。說完忽又覺得這樣的話對她不公平,她如何懂他?難道就通過這一次次傷害嗎?虧得她心智不全,否則早已心灰意冷。
"以前,我覺得世界很簡單。只要我快樂大家都快樂,可是現在——現在我不懂了。"顏兒小臉皺作一團,困惑的讓人心疼。軒轅烈什麼都沒說,只是抱她更緊。而顏兒竟在這溫暖的懷抱中,慢慢睡去。臨睡前,她竟笑著喃喃自語︰"如果,你一直抱著我多好。"
"烈殿下——"小太監驚呼,心想這四殿下便是瘋了吧。菊生也微微松了口氣,只有顏兒依舊疑惑地問︰"當真?"
"公公,側妃她身體還有些虛弱,能否再緩一緩?"
"我該回去了。"他蹲下來捏了捏她的小手,"明天再來。"
顏兒好笑地捏著她的臉,自語道︰"人人都說我傻,如今菊生到比我更傻了。你不是菊生嗎?"
"當真。"
烈將顏兒放到秋千架上,自己則輕搖秋千架。顏兒滿足地閉上了眼楮,紅裙隨風擺動宛若怒放的鮮花。這段日子烈的溫柔,讓她恍若是回到了他們剛認識的那會,而烈給她的傷害,她竟也逐漸忘記了。菊生蹲在向日葵下,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
"小姐,吃藥了。"菊生小心翼翼地吹著藥湯。
顏兒看了看窗外晦暗的天氣,無力地說︰"也好。等我養足了精神也不遲。"但當天晚上,顏兒和菊生一起搬進玲瓏閣時,卻沒見軒轅烈跟來。
"我只是想,離開這里或許會好些。"她笑望著他。李德全心中咯 一下,離開,師父想離開了,這比討厭主子還復雜。
"做一個正常人。我不想再做傻瓜了。"顏兒低下了頭,菊生驚詫地發現她眼眸明亮,似有淚光閃動。她心中咯 一下,不禁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羸弱的肩膀。師尊的封印,難道就這麼被解開了?沒道理啊。
打開食盒,面對著冷飯殘羹,菊生再次傷感起來。難怪當初師尊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小姐接觸皇宮中人,看來這皇宮真的是她命中的劫數。只是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看著如此平靜的她,原本焦躁不已的烈竟也慢慢平靜了下來,他伸出胳膊攬住她的後背,聲音變得低沉,"其實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真的嗎?太好了!"顏兒將甜蜜的瓜肉舉到烈的唇邊,撒嬌地要他吃。烈不失所望地在她咬過的地方,用力咬下一塊。顏兒盯著他好看的唇角,忽然記起什麼似地,飛快地在他唇上輕啜了一下,接著便舉著哈密瓜哈哈大笑。烈被這突如其來的嬌吻,弄得措手不及,他怔了一下之後,才啞然失笑。
烈揉揉她的黑發,便微笑著離開了。
李德全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于是沉默了。良久,他才艱澀的開口道︰"師父,其實主子還是很關心你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確從表面上看,主子是非常討厭顏兒師父的,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但每一次傷害她之後,最難過卻還是他自己。比如這幾天,他一直都寢食難安,已經將宮內最好的補藥全拿了出來。雖然他不說,但李德全完全能感覺得到那份焦灼。只是此時此刻,對師父說這樣的話,太牽強了。顏兒倒也沒有什麼反應,在她看來,關心與否都不重要,或者她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關心。
顏兒輕嘆一聲,好像是問自己,"什麼是恨呢?"
"菊生……"顏兒拿著半個饅頭,左看右看,但最終還是吃了一點。菊生看得心酸,只能小心安慰她,"小姐,不如在火上烤一下,會好吃點。"
阿顏按著額頭,痛苦地問︰"菊生,有孕?什麼是有孕?"此時此刻,顏兒忽然無比痛恨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無知。
她可以嗎?她本來是可以的。但現在,她卻被幕後那只黑手無情地剝奪了誕育子嗣的權利。
但烈卻連一眼都沒看她,徑直走進顏兒臥房,隨手放下了珠簾。菊生知道這是警告她不要跟進去,于是只能在珠簾外焦急地跺腳。
菊生端著藥碗正要去給顏兒,卻見軒轅烈走了過來。他一身玉色長衫,臉色不是很好,看上去像是好幾天都沒休息了。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也都是緊張地低著頭。菊生象征性地福了一福便要進去,但藥碗卻被他端走。菊生緊緊跟在他身後,迭聲道︰"喂藥這樣的事本該就是奴婢們做的,王爺還是給我吧。"
"只是菊生,近來我的記憶是越來越差。我竟記不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還有師父,我竟也忘記了他的樣子。"顏兒對自己的記憶有些莫名的困惑,有很多記憶片段,莫名出現,但她又不記得那些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睡到半夜,顏兒醒來又問︰"軒轅烈,可來了?"
小太監嗤笑,"姑娘,不是我不通融。到底是小側妃犯下了逆天的大罪,玲瓏閣思過已經是輕的。這罪是躲不掉的。"
顏兒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那我可以嗎?"
顏兒將小包袱放到頭下,疲憊地歪在了佛像前。這玲瓏閣原是宮內一座廢棄的廟,此時竟成了冷宮了。顏兒尚未完全恢復,如此折騰了半天,竟是萬分疲憊。心中念著軒轅烈,她沉沉睡去。夢里,她破天荒夢見了軒轅烈,只是他是跟蓮生在一起。zVXC。
顏兒搖了搖頭,李德全以為她的意思是不討厭,但沒想到顏兒說的是不知道。
顏兒半閉雙眸,輕聲說︰"人都是要死的。"
顏兒養病的日子里,軒轅烈來清風閣逐漸頻繁。一開始一天只來一趟,看看顏兒,問問情況;漸漸的開始一天來兩三次,吃的玩的,都給顏兒帶來。顏兒臉上的笑容竟也逐漸多了,只有菊生的心思一天比一天重。
顏兒昏昏欲睡,只覺得那烈的下巴有著神奇的魔力,竟能讓她胸口的疼痛少了幾分。她不說話,只听他說︰"可是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差點殺了你。"
擁著小小的她,烈痛苦而疲憊地閉上了眼楮。
面對這樣的小姐,菊生無言以對。掐指算來,小姐受傷已經快兩個月了,就算是再怎麼偽裝,軒轅烈和皇上那伙人的心里也有數。那,小姐該受的處罰也該來了吧。這些日子看軒轅烈這麼在乎小姐,不知道他否能小姐逃過活罪?
菊生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松了。看來是她多慮了,師尊的封印哪里有這麼容易就解除。
菊生骨鯁在喉,她望著小姐那雙明亮的眼楮,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隱瞞她真相。于是她忍住淚,笑著說︰"當然可以啦。我們女人都可以的。不過呢,小姐現在還是個孩子,等小姐長大了就可以了。"
一大早,有小宮女過來送早飯,顏兒一見她便拉住了問長問短,"軒轅烈怎麼沒來?"她沒頭沒腦地問。那小宮女將一籃吃食仍在地上,倨傲地說︰"說你傻,你還真傻。王爺那是騙你,好讓你乖乖來思過,你真以為他會跟你來這種地方?!"望著小宮女那張滿是譏諷的臉,顏兒忽然有些失控的沮喪。上笑但要。
菊生若有所思地走到顏兒身後,沉聲道︰"小姐,你何必這樣——"
顏兒安心地舒了口氣,拉著菊生的手,微笑著問︰"那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小姐想學什麼呢?"菊生問。
"菊生,我胸口痛得厲害。你且扶我起來。"听到腳步聲,顏兒只當是菊生,眼眸微閉,痛苦地求救。烈當即放下藥碗,用強有力地胳膊將她抱了起來。顏兒陡然睜開雙眼,卻見是他。沒有責怪,沒有質問,亦沒有悲傷。她只是默默地艱難地調整著自己的位置,將被子蓋好。倒是烈忍不住先開了口,"你恨我嗎?"同樣的問題,他問了好多遍,但答案都不是他想要的。顏兒乏力地回答︰"不恨。"
顏兒點點頭,嘆息道︰"那真是可憐。可是——"她抬起黑眸看著李德全,又說︰"可是我真的想去紫嵐山。"冥冥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牽扯著她,並一直告訴她,一定要去紫嵐山。李德全為難地說︰"師父,這事兒的確有難度。不如我們從長計議。"
那小宮女繼續嘲笑她們,"那你們就繼續等著吧。不過我可听說,咱們正妃可是有孕了。"
顏兒扶著睡得昏沉的額,低語︰"他走了?"
菊生問︰"敢問公公這玲瓏閣是什麼地方?"
"小姐還是孩子呢!咱們不要想這些了。"菊生想打馬虎眼兒。但顏兒卻認真了,她撥開據生的手,一本正經地問︰"菊生,我可以嗎?"
菊生正琢磨著要不要去找軒轅烈呢,冷不見他就來了。只是這話說得讓人心寒。顏兒馬上攜住了他的手,撒嬌道︰"你快跟他說,我不要去那里,我要
"菊生,軒轅烈怎麼沒來?"望著房梁上那些蛛絲,顏兒失落地問。菊生一邊賣力打掃一邊回答︰"小姐,你看這地方,如此簡陋,王爺定是不會來的。"
"鎮南王側妃目無法紀,屢次行凶,特賜玲瓏閣思過一月。"
菊生慘慘地一笑,模著顏兒的額,柔聲說︰"有孕,就是她要給軒轅烈生孩子了。"
"小姐,你看,那邊有好多星葵。我去摘了插在咱們房中。"
"沒有。"菊生答道,"小姐,快睡吧。說不定,王爺明天就來了。"菊生不知道除了安慰,她還能說些什麼。軒轅烈之所以說那些話,也許是為了騙小姐乖乖來到這里,誰知道呢!她悶悶地歪在顏兒身側,將那盆火攏了,方才睡去。
話說又過了兩三日,皇上的聖旨便真的來了。
顏兒松開了他的手,神情淡淡的。烈笑著說︰"別怕,本王陪你一起便是。"
明明已經是六月的天氣,可這終年不見天日的玲瓏閣半夜竟是寒氣逼人,想著小姐身體羸弱,菊生便在室內起了一盆火。
顏兒小臉一皺,祈求道︰"我們再玩一會兒。"
"恨,就是討厭。你討厭他嗎?"
顏兒下意識地莫著自己的臉,問起千顏蜜的事,菊生只是敷衍說是缺少東西。顏兒听罷只是嘆氣。
烈模著她的黑發,柔聲道︰"就一個月而已,很快的。"
雜亂的荒草中,兀自開著許多白色的小花,看上去俏麗而風情。只是在這葳蕤的雜草中,顯得有些落寞的悲涼。
"小姐以前最喜歡星葵了。"菊生摘了一大捧抱過來,但顏兒卻反應冷淡,"我不曾記得星葵。"
是啊,她何時曾喜歡過這種白色的小花,她喜歡的是大牡丹大芍藥。菊生一怔,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我拿去插在房間。"菊生抱著花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