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2
【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2
大廳里，隨著公公的宣召一個個在樂坊學習的官家小姐依次進前表演，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撫琴，果然個個都是天仙麗質、舉止端莊、才色雙絕。
柳馨月看著看著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往常不管是宮里還是各個王府來選人都在白天,而且來的大多是宮里公公和女官,從來沒听說過皇上親自來樂坊的,特別是皇上身後那兩個侍衛，離她那麼近，一臉冰冷，腰上都掛著寶劍，弄得柳馨月總覺得有一股什麼東西壓在心頭，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皇上坐在大廳正中，離柳馨月只有二三步遠，從身後看去穿了一身赤黃色常服，繡滿團龍圖案，身子微微有些發福，頭上簡單的挽了個髻，用簪子簪著，並不顯得如何威嚴，跟平明見到的官老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柳馨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只能看到皇上的後腦勺和腮幫子，皇上似乎對下面的表演並不感興趣，他往椅子邊挪了挪，離冷雪凝近了點，探身說道︰
「梅」剛張口就看到冷雪凝冷冰冰的眼神，皇上干笑兩聲，改口道，「呵呵，早听聞樂坊里的歌舞是全長安最好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以後朕的那些公主也要送出來學習學習才好。」
「不敢。」冷雪凝冷冷道，「公主仍是千金貴體，如何能待在這污濁之地，如果皇上真想讓公主學習歌舞音律，樂坊可以派各坊教習師傅入宮教導。」
「呵呵，呵呵，好，好。」皇上干笑兩聲，扭頭對身後的侍衛說道，「這些女孩子都是本朝官家小姐，俶（chu,出音）兒好好相看相看，若有中意的朕賜給你當正妃。」
皇上身後離柳馨月較遠的一個年青男子聞言一揖恭謹地應了一聲，凝神去看表演。冷雪凝側目看他一眼，那就是廣平王李俶，人看著果然英武不凡，她轉頭對皇上說道︰
「只因皇上囑咐不要公開此次甄選，所以臣妾只說是月未小試，為皇上即將舉行的祭天大典選舞者，有些並不適合做王妃，王爺若有看中的就示意公公在名冊上勾一下名字，如果有家世低微的入選一會兒臣妾會把名字刪去。」
皇上微微頷首，笑道︰
「無妨，能進樂坊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只要俶兒喜歡做不得王妃就娶回府做個側妃也無妨。倓（tan,潭音）兒也要仔細看了，有看中喜歡的不論出身高低朕都賜給你。」
柳馨月听了這話猛然抬起頭，倓兒，李倓，上官曉仙喊他「倓哥哥」，他不就是上午在霸河邊見到的那個王爺嗎？他可是當今太子的第三個兒子，皇上最喜歡的孫子，听說文武雙全，頗有皇上年輕時候的風采，原來原來他說有緊急軍務就是來這選老婆的呀。這皇家選媳婦也太霸道了吧，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只要他們喜歡直接就「賜」了。
柳馨月不滿地對看皇上的後腦勺撇了撇嘴，還沒來得及收回表情就感得有雙眼楮在瞪她，轉頭看到身邊的李倓正怒視著她，柳馨月對他吐了吐舌頭，皺了皺鼻子，低下頭在心中暗想︰還好今天自己只是個小小的侍女，不然萬一被皇上看中還不知道會隨隨便便賜給誰了。
皇上大許了一通又往冷雪凝身邊挪了挪，湊到冷雪凝身邊小聲道︰
「你的性子也太要強了，非要……出家，如今又改了名字……委屈一下……朕常常想你卻見不到你……」
冷雪凝聞言鼻子一酸，顫聲道︰
「皇上心中還有臣妾嗎？」
柳馨月從不曾听過冷雪凝如此柔聲與人說話，平時的冷雪凝都是一副千年寒冰而不化的樣子，今天她真是大大的不同，柳馨月睜大眼楮看過去，當她看到冷雪凝側臉凝視著皇上，眼中隱隱有淚凝結時更是伸長了腦袋，直恨脖子生得太短，斷斷續續听不清二人在低語什麼。
柳馨月想向前偷偷挪兩步，突然旁邊有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勁一拽把他拽到另一邊，柳馨月沒留神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甩開衣袖抬頭看到李倓惡狠狠的瞪著她，柳馨月回瞪了他一個自以為更凶狠的眼神，柳眉倒豎，低聲怒道︰
「你不好好看表演瞪我干嘛？」
一邊的李俶冷冷地瞥了一眼柳馨月沒有言語，李倓瞪著柳馨月把手放在劍柄上抽出了一點劍刃，給了她一個安分點的暗示不再理她，轉頭看向大廳。柳馨月嚇得站好心里暗道︰今天真倒霉，好不容易離皇上這麼近卻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以後要怎麼跟姐妹們吹噓？
終于輪到上官曉仙表演了，她和沈明珠一起表演了一段雙人的飛天舞，長長的彩帶和袖中的花瓣被二人甩得滿天飛舞極是好看，皇上看了拍手笑道︰
「好，好，長袖善舞，明眸善睞。朕今日也看乏了，就到這吧，剛才跳飛天舞的是哪家小姐？」
「一個是江南名門世家的沈明珠，一個是上官家的上官曉仙。」
「上官？」皇上皺眉想了一下，問道，「是前朝的上官家嗎？」
「是一個宗族的，並不太近，上官曉仙的父親前年赴了外任，大哥叫上官清風，在宮里做御前侍衛，二哥在軍中。」
「恩」皇上略微想了下，側身問道，「俶兒，合意嗎？」
「孫兒全由皇上做主。」李俶拱手答道。
「我看這兩個都不錯，又能歌善舞的，不如一起接到你府中。」
「是。」
柳馨月一听上官曉仙也被選上了，急著直跺腳，在她的小心眼里上官曉仙可是留給大哥當老婆的，如今被皇上選去當王妃可怎麼辦？她想要出聲阻止又不敢說話，急得臉漲得通紅，抬頭看到旁邊的李倓抱著雙臂看著他冷笑，柳馨月指了指皇上，指了指大廳里的上官曉仙，又搖了搖手，李倓一動不動地看著柳馨月一通指手畫腳，好像在看什麼有趣的事。柳馨月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有氣無力地垂下頭。
冷雪凝突然說道︰
「皇上說笑了，她二人的家世倒還配得上王府，只是廣平王選妃何等重大，事關江山社稷，怎能如此輕率就定下，我讓她們從今日起安心準備，等宮中正式選妃時再讓她們入宮待選。」
「恩，好，你看著安排吧，如今天色已晚，朕也乏了，就在你這樂坊歇息，不回宮了。」
冷雪凝聞言吃驚地看了一眼皇上，然後讓大廳里的人都退下，又把柳馨月叫到近前小聲耳語道︰
「小月，你帶那些公公去我房間，你先把香燻一燻，其他的听公公安排就好，一會兒」
冷雪凝說到這臉上突然泛起一陣潮紅，竟有害羞之態，平素一向不施粉黛、不染胭脂的冷雪凝此時竟如冬日里滿院的梅花霎時綻放，看得柳馨月一時呆住了。身後李倓催促她道︰
「走吧，隨我來。」
李倓看柳馨月傻站著不動，上前一步拉著她的胳膊拽她出去，幾個公公跟他們出了大廳，柳馨月甩開李倓的手，低聲喊道︰
「放開手，男女授受不親，你抓我胳膊干嘛？你又不是公公、算不得男人。」
「胡說。」
柳馨月盡然口沒遮攔地把王爺跟公公比，李倓低聲怒喝一聲，伸手抽出腰中的佩劍，還不等他的劍撥出來柳聲月嚇得捂著眼楮大叫起來，李倓本來只想嚇嚇她，沒想到她這麼不經嚇，他怕驚到了聖駕趕緊放回佩劍捂住柳馨月的嘴，低聲道︰
「別喊，驚嚇到皇上你就別想活了，這樂坊里里外外全是宮里帶出來的侍衛，你把他們全喊進來一刀就跺了你。」
柳馨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喊聲，戰戰兢兢地帶著眾人到「暗香苑」。一會兒功夫，七、八個公公進進出出一陣忙亂把冷雪凝的房間布置的煥然一新，使原本有些太清淡的屋子一下子變得華美溫馨，臥室里的紗帳低垂，錦被鴛枕，紅燭搖曳，影影綽綽，床前的香爐中燻著一種不知名的香，青煙裊裊娜娜升起，到處彌漫著一種曖昧的韻味。柳馨月看著四周不覺得有點頭暈，她忍不住拉著一個公公小聲問道︰
「難不成皇上出門這些睡覺的東西都要隨身帶著？」
「是奴才看天色已晚，怕皇上打算留宿，這才讓人回宮送來寢具以防萬一。」公公笑呵呵的答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柳馨月一陣干笑，這奴才當得，難怪能混到皇上身邊。
一切準備停當，所有的人都退出房間在院子里侯著，柳馨月想想今晚即將要發生的事心里跟揣只小兔子一樣「撲騰撲騰」亂撞，她往後退了退，找個沒人的暗處站著，只怕被人听到心跳得太快。一會兒幾個公公宮女簇擁著皇上和冷雪凝回來，柳馨月吃驚地發現一向面無表情的冷坊主今日竟然滿目含春，她依偎在皇上的臂中似無限嬌羞，自打柳馨月進樂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冷雪凝，她徹底的傻在那里。
皇上和冷雪凝進房間後，公公們隨著魚貫而入，大盆小盆、大桶小桶的往里送，好不容易屋里忙完了，所有的人都杵在院子里候著，柳馨月看看沒自己什麼事了轉身想回房，李倓攔著她道︰
「你不能離開，一會兒里面有什麼吩咐你得進去伺候。」
「我？」柳馨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地問，「我，我可是，我可是還沒嫁人，怎麼能進去伺候？」
柳馨月結結巴巴說出來臉早已紅得要命，李倓不耐煩地道︰
「少費話，當個丫頭還有這麼多講究？你是梅妃娘娘的侍女，就待在這，不許離開。」
柳馨月嘴巴張得好大合不攏，冷姐姐怎麼成了梅妃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柳馨月正驚疑不定時听見從冷雪凝房中響起低沉婉轉的弦樂聲，居然是箜篌，樂器里最難駕馭的一種樂器，如今樂坊很少有人會彈，接著，從屋里傳出一陣歌聲︰
點點是離愁，
相思彈箜篌，
花容醉，情悠悠，
獨倚欄桿酌美酒；
梨花帶雨落，
楊柳掩風流，
鴛鴦扣，空回首，
冷月弄影伊人瘦；
紅塵夢依舊，
往事頻添幽，
情如風，心遠走，
如花美眷似水流……
淒涼幽怨的歌聲中隱隱含有一絲絲說不清的企盼，在空寂邈遠的夜空傳得很遠很遠，整個院子里靜悄悄的，所有人听得全痴了。
明月照當頭，柳馨月困得不行只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一會兒，天快明時她被凍醒，睜開眼一看諾大個院子里公公宮女直挺挺站了一地，李俶和李倓也在，原來皇上睡個覺要這麼多人站在外面伺候著，柳馨月想想既然大家都站著自己也站起來吧，她剛一起身只听「嘩啦」一聲，不知誰給她肩上蓋個薄被子掉在地上，這一下全院子里的人齊刷刷都看向她，這麼多雙眼楮盯著弄得她不好意思起來，拾起薄被子放在石桌上，訕訕道︰
「早，好早。我，我今天還要排練皇上祭天大典的曲子，先告退了。」
柳馨月說完曲膝行了個禮，也不管有沒有人反對撥腿就跑。想想馬上就到皇上上早朝的時間，萬一讓她進屋去伺候更衣洗漱她頭皮都是麻的，還是溜之大吉比較好